「不危險？」

「阻隔晶元的狀態不穩定，我早就提醒過你。這個實驗由我一手操辦，你又不是沒做過，你難道不清楚它危不危險？」

通話的另一邊一陣靜默，文汋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打算多久解除阻隔晶元？」

內耳耳機內依舊安靜，呼吸聲被耳機過濾得一幹二凈，要不是通話窗口還在閃動他幾乎快懷疑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你到底怕什麼！他現在說夢話都是你的名字！」

一旁躺著的顧昂應聲翻了個身，文汋朝他翻白眼，沒見過這實驗做完還能睡得香甜無比的，仨小時過去了連一點要醒的徵兆也沒有。

海涅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從抽屜深處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禮盒。禮盒裡紅色的絨布上依偎一大一小兩隻銀色的指環，造型簡潔甚至於可以說廉價，同奢貴的禮盒格格不入。大的那隻內圈被磨得發亮，依稀能看清刻在上面的一行英文：

「Gu Ang to Heine。Forever。」

小的那隻因為長年未佩戴顏色暗淡許多，內圈同樣的英文卻清晰無比。海涅拿起那隻指環，冰涼的觸感從食指的指尖傳來，當這種觸感緩慢蔓延到心頭時卻逐漸融化為熨帖的暖意。

「很快。」

被攥緊的指環在掌心留下一圈淺淺的壓痕，安靜地躺在絨布上的另一隻指環泛著幽幽的銀光。

通話掛斷，文汋險些把剛送來的數據文件摔在正在流口水的顧昂的臉上。

凡事要發生總得有個由頭，用於阻斷特定神經元交流以抑制特定記憶的阻隔晶元也不例外。阻隔晶元在政府的管控之下，甚至於連它的發明出世都未曾向公眾公布。如今的星際聯盟內部雖然偶有摩擦，但爭鬥都限制在星球之內，再加之政府的大力管控，爭鬥的危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風險想要降到最低，影響風險的因素就繼續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而偏偏星際掠奪者就這樣一個星際聯盟完全不可控的風險因素。政府同他們的爭鬥從星際聯盟成立之初一直延續到現在，微弱的科技差距讓雙方都隱忍著不下痛手，但即使是微小的摩擦帶來的危險都無法想像。團隊被衝散，戰艦失控，孤立無援又無意闖入附近的宇宙蟲洞之中時。沒有探測設備，沒有後勤補給，當踏上宇宙蟲洞通向的異世界只有面對未知的茫然。如果著陸點是一片荒涼尚且能夠自保，但如若落入擁有高等智慧的異世界生命聚集地，又該如何解釋自己的來歷？阻隔晶元的研發立足於碳基生命的神經系統，除非運氣差到喝涼水都塞牙，在遇上其他世界的智慧生物時阻隔晶元足夠消除他們近期有關自己的記憶。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媒介，對方的一根頭髮、一件特定裝飾，都能讓阻隔晶元啟動運行。短期記憶甚至不需要喚醒，直至阻隔晶元超出使用壽命自動銷毀都不會影響對方的神經系統。

不過開發成功歸開發成功，使用的次數倒是少得可憐。第一，不是所有宇宙都有碳基的智慧生命；第二，不是所有的宇宙蟲洞都能穩定到讓載有人體的曲率星球透過，游離態宇宙蟲洞的兇殘程度與黑洞相差無幾。在戰鬥中被迫穿越的幾率小之又小，更別說再安全回到第一宇宙的幾率了。所謂雞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可即使是雞肋，阻隔晶元本質功能的強大也不言而喻，作為阻隔晶元的後續維護成員之一，文汋屬實想像不到會有人用它來阻斷一段長達半年的記憶。這不人道，也不被允許。可這發生在其他宇宙的人類身上，就連周全如此的星際聯盟法律都對此束手無策。

阻隔晶元的啟動和解除都需要那個特定的媒介，不需要複雜的程式，阻隔晶元能記憶媒介的一切信息，包括媒介主人的記憶里此媒介出現過的所有片段。最終媒介會被使用者收走保管，幾乎永遠都不會再於媒介主人前出現。

當然，幾乎這個詞是文汋現在新加的，畢竟現在他的實驗床上就睡著這麼一個特例。

顧昂腦內的阻隔晶元在他的原宇宙一直運行穩定，可能顧昂直到死都不會察覺自己缺失了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記憶。但誰能想到顧昂穿了一遍宇宙蟲洞呢？穿越蟲洞時遭遇的扭曲變化不會影響他的身體，卻對各種電子設備的影響巨大，所以顧昂的手機在穿越後直接報廢，連維修都沒有必要。阻隔晶元雖說不是手機那樣的電子設備，但它的運行需要捕捉生物電，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定的不良反應。而來到第一宇宙後，再開啟語言晶元的C3程式，C3會強制掃描顧昂的記憶，同阻隔晶元發生衝突，它的不良反應就越發加重。

依這樣的損壞速度，阻隔晶元最多隻能撐半年。半年以後，在阻隔晶元徹底損壞之後，那部分記憶將永遠丟失，而阻隔晶元的異常損壞也會給顧昂的大腦帶來無法修復的傷害。

文汋對海涅對顧昂的感情抱有懷疑的態度，要是說深愛顧昂，會願意讓他冒這麼大的風險嗎？

要是他能找到顧昂的媒介，絕對立馬就給顧昂個解脫！

畢竟次次做實驗阻隔晶元就出來鬧這麼一出，文汋看久了都替海涅心疼。

不過這並不意味這他就會輕易放過沒有完成任務的顧昂。

下午一點半，飢腸轆轆的顧昂終於醒來，還沒來得及揉揉幹澀的眼睛，迎面一張熱騰騰的濕毛巾就伴著文汋的聲音飛了過來，穩穩噹噹地在他臉上著陸。

「擦擦你的口水，還有實驗床。」

顧昂愣愣地抓著毛巾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這才明白文汋話里的意思：他不僅睡了人家的床，還給人家的床上流了口水……

顧昂一張臉羞得通紅，擦完臉後默默地摸索著實驗床上略帶濕潤的部分，小心翼翼地擦了擦。

「身體，有沒有什麼不舒服？」見顧昂瞌睡醒得差不多，文汋拿著一個檢測儀在顧昂身體上下掃描一圈，臉色不佳地查看著掃描出來的數據。

聽見文汋這麼問，顧昂下床活動活動了身體，一邊雙手叉腰做扭腰動作一邊回答道：「好像沒有什麼不舒服……」顧昂停頓了一兩秒，突然驚悚地怪叫了一聲，臉色發白，聲音哆哆嗦嗦：「我感覺不到我的背了！」

文汋手下的動作一頓，抬眼惡狠狠地瞪了顧昂一眼，磨著後槽牙咬牙切齒道：「那是你睡麻了！看看現在幾點！五個小時！你整整睡了五個小時！」

顧昂扭腰的動作逐漸慢下來直至完全停止不動，他尷尬地看著文汋，卻又找到理由為他自己辯解。

熬夜打遊戲絕對不能讓文汋知道！

因為這裡的床太舒服了？

別吧，硬邦邦的跟沒墊被褥的木板床一樣，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咕——」

實驗室內詭異的平靜被一聲不和諧的響聲打破，，顧昂對上文汋複雜的眼神，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我……餓了……」

科技部52樓的大食堂，顧昂面對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如坐針氈。

他以為可以自己來吃……上次在這邊食堂吃過的一道石鍋魚讓他心心念念了好久。不過現在石鍋魚就在面前，他卻沒有一點動筷子的念頭。

畢竟對面坐著一個正在給他日（家）常（庭）任（作）務（業）挑刺兒的「老師」。

「吃啊，看著我做什麼？」文汋狐疑地看著顧昂，把擺到他自己手邊的一盤菜往前推推，低頭繼續給顧昂審著作業。

得到能夠動筷子的指令，顧昂咕咚地一咽口水，忙不迭拿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

「獅類亞人種的氣味信息是什麼？」

「鼠……爪草？」

「……鼠尾草……」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