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玉在一邊聽著他二叔說故事，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祖傳的玉簫里有鬼。

第二，自己被鬼纏上了。

非常虛無縹緲的一個故事，沈從玉根本無法去相信這是真的，他甚至覺得他二叔這次的惡作劇太認真了，認真得讓他心裡都開始有些動搖起來。

沈林海抖抖煙灰，抬手指了指桃木盒。

「其實這次玉蕭被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說什麼鎮風水都是沈家祖宗騙後人的，目的也只是為了鎮壓住這隻家鬼，等到封印把裡面的家鬼的煞氣消散得差不多就可以找個德高望重的和尚來超度了，到時候這玉蕭也就真成古董了。」

「那現在呢？」

沈從玉問他。

沈林海又抽了一口煙，吐出一陣煙霧來，嬌臀靠在書架上皺了眉頭。

「現在……現在我真他媽恨不得捏死偷偷咱老祖宗的賊！」

真是說得咬牙切齒，沈從玉都能聽到他二叔磨後槽牙的聲音。

「那人已經死了。」沈從玉如實說道。

沈林海抬煙的手一頓，覺得自己腦子都要抽抽了，瞧瞧這大侄子，能不能不要這麼煞風景！

「呼～得，看來咱們老祖宗氣性還真大，那賊偷玉蕭的時候手上肯定是有傷口的，桃木盒上有血腥氣，盒子上的封印符咒沾了生血就沒用了。」

「沒用了會怎麼樣？」

沈林海抬頭，看著沈從玉一臉不明的表情問自己，看得他腦子就更抽抽了，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地說:

「唉，真是世風日下！一看你就沒看過什麼聊齋誌異，那是咱老祖宗智慧的結晶，要多聽多看知道嘛！怪不得你都快三十了還沒對象，我老哥和嫂子在地下估計都得愁死了！」

說完心裡頭也不免有些埋怨沈從玉他爸，當年在國內好好的，非要追著老婆去國外，孩子在國外一點接觸不到國內的風土人情，還給整得這麼大了連個戀愛都不會談，現在別說找媳婦兒了，連個命都要沒了，真是愁死人了！

沈林海抽著煙獨自發愁，扮演憂傷，然後抬眼瞧著自己的大侄子還是一臉不知道怎麼回事的表情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

「現在封印的符咒失效了，導致咱老祖宗蘇醒了過來，又因為吸食到了血氣所以才會出來作祟，我想現在不止那小偷沒命吧？」

沈林海走上天師路子不是偶然，而是真的有天分，再加上沈家那本雜記里的東西，他能領悟一兩分就已經是不容易了，所以凡事找他看事算命都很准，再說這些年也積累了不少經驗，他能從沈從玉的身上感覺到煞氣就說明玉蕭里的大鬼在醒了之後已經作過祟了。

沈從玉面對沈林海的直白也覺得很神奇，他居然知道死的不止一個人，這樣的二叔有點刷新了他對天師的認知，好像真的不一定是神棍……

「嗯，雇小偷的一家人都死了。」

隨著沈從玉的這句話落下，屋子裡一下子就靜了下來，沈林海沒有說話，香煙的味道隨著窗檯吹進來的風變淡了很多，沈林海覺得抽煙已經無法壓制住他心裡的愁緒和興奮了。

愁的是沈從玉被大鬼纏上，興奮的是傳說中的老祖宗居然能讓他給碰上！那可是上百年的大鬼啊！他在這城市裡碰到十幾年的鬼都是新鮮了，這幾百年的……也不知道這老祖宗到底長什麼模樣……

「大侄子，你被老祖宗盯上了，沈家人得罪了他，他一定會找沈家人報仇的，不過你能以一己之力替老沈家承擔這份兇險，二叔真的很高興。」

沈林海說著就走上前拍了拍沈從玉的肩膀以示鼓勵。

至於他鼓勵什麼……沈從玉表示他不想知道。

沈從玉看著沈林海那雙含笑的眸子里躍躍欲試的光芒有些無奈，自家大侄子都撞鬼了還這麼高興？是不是親叔了……

嗯，還真不是……他差點忘了，他二叔是他爺爺領養回沈家的，不算真的沈家人。

「二叔，你不是在騙我？」

原諒他沒辦法不這麼懷疑，因為他二叔前科實在太多了，從他三歲起就被二叔騙說他床底下有鬼，八歲騙他窗外有鬼……數數都有幾百回了，這次如果不是自己家裡真的有蹊蹺他還真不會去找他。

沈林海聞言勾了勾唇，一抹竊笑躍然於他沉穩帥氣的臉上。

「你二叔別的不敢說，關於你的事我從來不說謊，老祖宗纏上你是因為你是沈家直系血脈，當然，如果是你姑姑拿到了也可能會被纏上。」

說完話沈林海就把煙頭在香皂盒裡碾了碾，然後從自己脖子上摸出一塊玉。

那是一塊翠玉雕成的佛像玉墜，被一根紅繩系著，這是他從小就見沈林海戴身上的東西。

「老祖宗和沈家人的恩恩怨怨我們後輩不清楚，不過祖上既然說過，動什麼也不能動這玉蕭，我想歸根結底是因為沈家人和家鬼的契約沒有斷。」

沈林海一邊說一邊把玉佛從脖子上拿了下來。

「什麼契約？怎麼爺爺從來沒有提起過。」

沈從玉看著他的動作問道。

「這事老爺子不知道，我也是因為走了這條路才了解到這些秘辛的，沈家祖上嗣鬼供鬼是要和鬼結契的，即使老祖宗被封印了，可以前的契約不解就永遠會在沈家人身上生效，因為沈家人和大鬼結的契約不是主僕契約，而是供養契約，老祖宗纏上別人我或許還能想辦法救一救，但是纏上沈家人就是無解。」

沈林海一邊解釋一邊走到沈從玉面前抬手把玉佛系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塊玉佛是開了光的，你先帶著，應該還能幫你抵擋一些煞氣。」

肌膚接觸到佛像沒有感覺到冰冷，而是帶了一點暖意，那是沈林海的體溫。

沈從玉抬頭，看著沈林海眉頭拱起的川字心裡有些酸澀又有些暖意。

他知道這個玉佛對沈林海的重要，那是他親生父母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他平時都是戴在最裡面的衣服里，從來不輕易拿出來，現在居然給了自己。

「二叔……」

低啞的聲音聽得出有感動的成分在，沈林海笑了笑，覺得自己大侄子還挺感性的。

「唉，你小子今天也算是逃過一劫了，老祖宗剛解封印，又因為恨著沈家人所以戾氣很重，還好現在是太平盛世，城市人口多陽氣足，多少克制了他的煞氣，再加上你這個月氣運又好，所以沒出事，不然你要是睡熟了可就要被老祖宗淹死在夢裡了。」

沈林海說著就坐到了床上，翹了個二郎腿，皮褲上的煙灰隨著動作就蹭在了灰藍色的床單上。

沈從玉看著他的舉動就把剛剛冒頭的一絲感動給掐死在了搖籃里。

天亮他又要換床單被罩了……

窗外天光已經微亮，沈從玉看了眼手機，快六點了。

天亮了鬼應該就出不來了吧？雖然對聊齋並不是很了解可是鬼怕光的常識我們沈大直男還是知道的。

「那我現在會怎麼樣？」

沈從玉看著盒子里躺著的玉簫，屋裡的燈光照射在通體雪白的簫身上，暗藏在玉質肌理的紋路如同雪山之巔蜿蜒而下的山脈，處處都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他看著玉簫怎麼樣都無法想像裡面會有什麼鬼，可二叔說的很清楚，這裡面不僅有鬼還是沈家祖上養的鬼。

在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了解沈家。

沈林海順著沈從玉的目光看向玉簫，眼裡閃過一絲深沉。

「唉，現在這個情況老祖宗遲早會對你下手的，就算不下手，在煞氣的影響下……」

說著頓了頓，回頭看向沈從玉繼續說:「可能撐不過49天。」

沈林海也是沒辦法，先不說他不是老祖宗對手，就算是對手這解契也不是說解就可以解的，不僅需要老祖宗同意，儀式還需要沈家人執行，可惜他和沈家並沒有血緣關係，而且老祖宗對沈家有怨氣，是不可能同意解契的……

沈從玉沉默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49天，太不真實，怎麼一晚上自己就只能活49天了？

不知道是因為覺得不真實還是看清了生老病死，沈從玉在短暫的迷茫之後心裡想的居然是怎麼安排沈氏集團的工作還有家裡一些長輩要怎麼告訴他們這件事。

沈林海見大侄子沉默的樣子心裡難受就扯了扯嘴角說:

「大侄子，要不你先帶老祖宗回祠堂供奉，跪足七七四十九天，記住要誠心誠意地禱告燒紙，這樣也能壓壓老祖宗的煞氣，這段時間我去給你找個風水寶地做墓，你放心，一定讓你在下面順順利利的。」

沈從玉沒有心情聽他二叔開玩笑，或者說這並不是玩笑。

這種非現實主義的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是不甘心的，就這麼等死怎麼可能。

但是這件事他二叔都沒辦法解決，那找別人怕也是一樣的結果，那他現在就只能等死麼？

這一刻沈從玉沉靜的眸子看起來深邃又危險，沈林海了解自己的侄子，他是不會允許自己發生這麼荒唐的事情的，所以他現在才這麼會有這麼無可奈何的怒氣。

他盯著臉色危險的沈從玉心裡想了幾圈的話動了動嘴想說出來，可是到了嘴邊又變了。

「大侄子熬了一晚上你也累了，先去客房睡會兒吧，這事也不一定沒有轉機，你讓我再想想，說不準還能有別的辦法。」

沈林海安慰著自家侄子，心裡思緒倒是活動著，他雖然說不能幫沈從玉解開沈家人和老祖宗的契約，可是說不準能有辦法保住沈從玉的命也說不定啊……

至於這個辦法他還沒想清楚，現在也不能說得太肯定。

沈從玉抬頭，見他二叔神色很認真，不知道對方是真的有辦法還是在安慰自己，但是他聽得出他二叔是想要一個人好好地想想，於是就點了點頭。

「好，現在已經早上了你也睡一會兒吧。」

看了眼窗外太陽的微光說了一句，之後就回頭往客房去了，他也需要一個人待著靜一靜。

在沈從玉走後沈林海就從床上起來了，面色一改在沈從玉面前的寬慰而變得十分凝重肅穆。

他站起身走到書櫃面前，然後退後兩步就直直地對著桃木盒跪了下來，咚得一聲十分實在，如果有人聽到一定會覺得很疼的。

但是沈林海卻很淡定，只見他然後從褲兜里掏出一張空白的黃表紙和一支伸縮的硃砂筆，這是他隨身帶的吃飯行當。

然後就見他把黃表紙攤在了身前的地板上，拔開了筆帽，朱紅的毛筆頭露了出來，沈林海神色認真，拿著硃砂筆凝神靜氣地懸在了黃表紙的上面。

然後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隨即下筆，紅色硃砂在黃表紙上飛快地遊走，沒一會兒就畫出一枚符文，繁複的硃砂符文不同一般天師用的符咒，而是沈家特有的招鬼符。

至於要招的，自然是玉簫中的大鬼，沈家的老祖宗。

收起硃砂筆，沈林海又摸出口袋裡的打火機，然後就一把點燃了剛剛寫好的黃符。

另一邊沈從玉到了隔壁客房，其實他沒有睡覺的心情，畢竟誰被突然告知你只能活49天的時間怎麼樣也不可能睡得著吧。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腦子裡卻在不斷地回想著昨天發生的事情，但是經過今天一晚上的折騰再加上被老祖宗的怨氣影響，讓他身心俱疲，精神很是萎靡，躺在床上想了沒一會兒就那麼睡了過去。

等沈從玉醒過來的時候日頭已經正中了。

沈從玉眨眨眼，思緒活絡了起來，昨天的記憶一股腦就沖向了腦海讓他十釐清醒，起床拿過一邊的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十一點多了，他睡了五個多小時。

然後去房間里的浴室里簡單洗漱了一下他就回了自己房間，一進去他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焦煙氣。

他二叔已經不在房間里了，玉簫還好好地放在書櫃上，人應該還沒走。

進去先從衣櫃里拿了套居家服換上，又重新把玉簫放回了抽屜里，然後才下樓。

一下樓就在客廳里看到了正抽煙的沈林海。

桌子上空了一包煙，顯然不是剛睡醒的樣子。

「二叔。」

沈從玉出聲，喚回了抽著煙正出神的沈林海。

朝拿下來的香皂盒裡抖了抖煙頭，看到沈從玉面色恢復了點神氣才開口說:

「嗯……醒了，怎麼樣，精神好點了麼？」

「嗯，你怎麼不睡一會兒？」

沈從玉點了點頭，看到自家二叔鬍子拉碴頭髮雞窩的樣子就知道他為自己煩了一晚上沒睡，心裡還有點愧疚。

可他還沒來得及愧疚呢，沈林海下一句話就嚎起來了。

「我他媽睡個屁！對著老祖宗忙活了一早上，肚子餓了我尋思下來找點吃的，結果你小子家裡啥也沒有，你這平時都喝露水還是怎麼著啊？也不備點吃的，真是一點都不會照應自己。」

沈林海皺著眉頭又抓了一把自己亂糟糟的秀髮，肚子里餓得直難受，對著沈從玉就是一頓抱怨，說得沈從玉臉黑如鍋底。

他二叔可真是個活寶。

沈從玉無奈，直接從手機APP上點了幾個外賣，再不給吃的他就能被二叔嘮叨死。

沈林海因為餓了大半天就癱在沙發上扮演葛大爺，而我們的沈大侄子就開始整理家裡了，收拾了煙頭垃圾又換了樓上的床鋪被面，再把樓上樓下都拖了一遍。

等到他把家裡打掃好外賣也都到了。

五菜一湯一盆飯，兩個大男人沒一會兒就都給吃光了，也是都餓了。

等吃了飯，沈林海擦了擦嘴打了個嗝，看著收拾碗筷扔垃圾桶的沈從玉才開口道:

「大侄子，也許有個辦法能讓你活下來。」

扔了外賣盒，沈從玉回頭看著正剔牙的二叔，聽著他對自己提了一個大膽的建議。

讓沈從玉養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