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惡夢纏身來形容此時的展昭似乎最為貼切，趙禎推開展昭那扇緊掩的房門時，展昭正緊裹著被子瑟瑟發抖，嘴裡還不停地發出咬牙切齒的囈語。

趙禎皺了皺眉頭，輕聲喚道：「小飛，你睡了嗎？」雖然他早就知道展昭的真名，但他仍舊習慣喊展昭「小飛」。

他不確定展昭是否已經睡著，儘管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他卻是剛忙完公務，從幾百里外的帝都趕來，來了便看見展昭房裡依然燈火通明。

不過，展昭顯然並沒有聽到他的呼喚，但卻突然低聲啜泣起來，「不要！求你了，不要……不要帶走孩子，不要……」

「孩子？」趙禎心裡一怔，忽然想起半年前沈仲元交給他的那份視頻資料中，透過白玉堂的夢境而偶然捕捉到的展昭記憶中的一句話，那話似乎是出自李元昊的口，「我不再奢望你能為我生子，但我必須要留下你的孩子……」

他一直疑惑，幾度懷疑這話不可能李元昊對展昭說的，展昭明明是個男人，他又怎麼可能為他生子？即便是展昭曾和什麼女子有過孩子，可在他醒來之後怎麼從未提過此事？

趙禎屏住呼吸，靜靜地站在原地，他想聽聽展昭還要說些什麼，可他等了半天，卻見展昭突然坐了起來，愣怔了一下，忽道：「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啊？」趙禎一頓，立馬笑著向展昭走去，「我啊，我剛來。」

趙禎習慣性地伸手摸向展昭的額頭，入手竟是黏膩的冷汗，「小飛，你又做惡夢了？」趙禎一臉心痛。

「嗯，」展昭點了點頭，似乎對夢裡的事情並不在意，掀開身上的被子，起身向一旁的洗手間走去，「哥，你自己坐會兒，我去洗個澡。」

「噢，好，好，別著涼了……」趙禎心不在焉，點著頭尋到沙發邊坐下，目光卻始終追隨著展昭的背影。

溫熱的水流從頭頂傾瀉而下，展昭卻連睡衣都沒有脫，他獃獃地站在銀白色的花灑下，任由著那些水流將他眼中的淚水帶走。

腥甜和苦澀在他口中交織漫延，沒有人知道他多麼想發瘋大喊，可他不能，即便是一直在這療養，他也要時刻保持著清醒。

就像剛才一樣，他知道他應該是在夢魘里無意中透露了什麼，否則趙禎不會看著他發愣，但他絕對不能和趙禎說出那些事情。

就算趙禎的野心並沒有李元昊那般變態和瘋狂，但如果讓他知道孩子的事情，那後果他仍舊不敢想像。

何況他已經怕了，他怕再一次被當做實驗品，改造成一個半男不女的怪物；他更怕再像只牲畜一般，被人關進那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卻能幫他撫育胎兒成長的玻璃棺中……

不過他最怕的卻是夜夜出現在他夢中的那個恐怖場景。

他四肢大張著仰躺在沙漠里，一動不動，活生生地看著李元昊用他那把小刀，慢慢把他的肚皮劃開，獰笑著將他那隻大手伸進他的腹中，一個接著一個，取出三個只有奶貓大小，並沾滿他的鮮血的嬰孩，然後連看都不讓他看一眼，便交給那群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的士兵。

而他依舊保持著清醒，並早已忘了疼痛，他就只能那麼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那些人將那三個剛從他肚子里取出的嬰兒抱走……他無法形容他當時有多麼心痛，他盼望著他能就這樣死掉，死了就什麼都不記得，可他那副神奇的身體卻又如人所願的那般，慢慢恢復如初，就像這一切從未發生。

「小飛，洗好了嗎？洗好了出來，我有事要和你說……」外面忽然傳來趙禎的喊聲，一下把展昭驚醒，展昭急忙抹了把臉上的水漬，將淋浴器關掉。

「這就好了……」展昭一邊應著，一邊迅速脫下身上的濕衣，然後又匆忙打開衣櫃取出一件浴衣裹在了身上。

「哥，什麼事啊？」展昭隨便扯了條毛巾，擦著自己的濕發走了出來，可趙禎卻獃獃地看著他，不再說話。

「哥，你剛才不是說有事告訴我嗎？」展昭疑惑不解。

除了李元昊，趙禎是第二個讓他無法讀心的人，他也是恢復記憶之後才想起，其實從趙禎發現他的異能並給他植入「追魂」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窺探到過趙禎的心聲。

展昭並沒有費心去糾結趙禎是如何做到的，心底反而想著，如果大家都能將他的腦電波屏蔽，那他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煩惱。

想到這裡展昭突然有些想笑，人們都喜歡埋怨那些將秘密隱藏在心底的人，可是仔細想想，誰又真的願意自己的隱私讓別人知道。

就像之前在陷空島時，他在四鼠的逼問下說出了自己的異能，之後就算沒有發生那些事情，大家也肯定不敢再與他肆意親近，甚至還會避之不及。

所以他註定將孤獨一生，所以他才甘心讓沈仲元替白玉堂刪除所有與他有關的記憶，即便是以後白玉堂會忽然將他想起，他也希望那人能夠開開心心的多過幾日。

「小飛，收拾一下，跟我回家吧，」趙禎終於收回一直在展昭身上游弋的目光，募地開口說話，「你媽最近的身體不太好，所以她想……見見你。」

「我媽……想見我？……」展昭無意識地重複著趙禎的話。

媽媽這個詞他已經好久沒有喊過，他記得上一次母子相見還是他剛剛得知自己擁有異能之後，接著趙禎便為了阻止他離開，而將她轉去了一所不知名的療養院，自此之後二人再見便只能透過經過審查的錄像。

趙禎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是的，你媽最近突然就恢復了正常，過去的很多東西她都一一想起，所以她很想見你！」

「什麼時候走？」趙禎故意把最後那句話說的很重，展昭心裡也是立即明白。

「一會兒就出發吧，希望天亮前能趕回帝都……」趙禎似乎很疲憊，抬手捏了捏鼻骨，「最近突髮狀況很多，我還有很多事要辦。」

「好，」展昭迅速轉身，走向衣櫃，「我收拾一下，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