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應該會在退燒後重新回到教室上課，然後被同學遠離唾罵，被欺凌，被他人異樣的眼光和鄙夷的態度按在泥潭裡卑微求生，朋友不再喜歡他，同學拿他當怪物，甚至老師也默許霸凌。

可是他景玉偏偏重新活了一次，這一次他不想再那麼卑微，也不想再看別人的臉色，他還有他想做的事，就要好好去做。

吧等景玉從自己的思緒里出來，一看手機才發現這時候已經馬上遲到了。

他連忙找到校服穿上，往教學樓跑。

現在景玉相當於只是多了一段未來十年的記憶，對他現在的生活絲毫不影響，學校雖然大，他也習慣性地就能找對地方。

雙腿與土地接觸的感覺是在太好，景玉一邊奔跑一邊心裡慶幸自己有一天還能感受到行走的樂趣和福祉。

他跑到理科三班所在教室，見教室門開著，氣喘吁吁地喊了一聲報告。

班裡的學生都在早讀，班導劉鳳霞在講台上坐著，劉鳳霞轉過頭，眼裡閃過一絲厭煩，想發作又知道還有兩分鐘才上課，景玉沒有遲到，於是哼了一聲:「進來吧。」

景玉假裝沒看見老師的不喜，點點頭:「謝謝老師。」

班裡學生都停下來看景玉，一些人覺得他噁心，又有好多人臉上帶著看好戲的表情。

景玉輕輕皺眉，平靜地往自己位置走。

自從性向被曝光，他的位置就被班裡同學扔到了教室最後的角落裡，他們教室本來就寬，就他一個人坐在最後面，像是獨立的一個世界，孤獨又無援。

如果他的記憶沒出錯，現在他的桌子上應該有紅色的油漆的，果然，景玉走進一看，自己的桌面被用紅油漆寫了幾個大字「插/屁/yan」「變態」，凳子上也有油漆。

景玉閉了閉眼睛，他一覺醒來似乎什麼都沒變，這些把戲和上輩子一模一樣，一樣的低劣，一樣的傷人。

他什麼也沒說，自己返回講台上拿了一個手帕去走廊上的水池那兒把帕子打濕，又回來使勁地擦桌椅。

幸好油漆還沒有幹，他擦了一次之後去清洗了一遍帕子，又再擦了一遍，就把東西都擦幹凈了。

期間班導劉鳳霞什麼都沒有說，就跟沒看見似的，只是拍了拍講桌:「都出聲啊讀出來。」

景玉從來就不對老師抱什麼希望能指望她去指責一下校園暴力，只要她不參與已經是慈悲了。

班上學生都不屑地撇嘴，悄悄談論著。

景玉轉頭看了看窗外，正是陽光明媚，空氣中還飛舞著小顆粒灰塵，天朗氣清的好時節，他拿出語文書，翻到了《離騷》。

上一世聯考的時候他只參加了語文一個科目的考試，至今都記得作文題目，當時古詩詞填空也有一道《離騷》，還考得很偏門，具體哪句忘了，可惜平時他只背這首詩的高頻考點，所以那次聯考沒有寫出來。

就算那次寫出來了又怎樣呢？景玉自嘲地搖搖頭，徒增遺憾而已。

手中泛著墨香的黃色紙張在手指間作響，指尖觸感把現在和那個遙遠的十年前重疊，陌生又熟悉。

所以《離騷》這輩子怎麼都要背會了，遺憾的事不能讓他發生兩次啊。

見景玉拿著書開始學習的樣子，三班學生都想笑，這時候裝模作樣想學習了，不就是不好意思面對同學嗎？

景玉前排兩個女生甚至都不知道避諱，直接就開始指指點點。

「你看他這樣子就是活該被欺負的命，連發脾氣都不敢。」

「得了吧，還發脾氣，一個同性戀娘娘腔，哪兒來的膽子。」

角落裡的景玉充耳不聞，唇紅齒白，穿著藍色短的少年嘴唇輕啟，聲音清潤。

「……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汩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