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雪天，寒冷到極點，尤其是在H城的夜晚。

已經是深夜十二點，H城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只剩下一家小小的飯店還亮著燈，那家飯店非常偏僻，在一所巷子的盡頭，是最古樸的磚砌的平房，門上掛著一個沾滿要油膩污漬的白色條幅，上面寫著四個字——小冬飯店。

飯店裡沒有客人，只有一群衣著怪異的人在打著撲克，時不時發出幾聲叫罵聲。過了一會兒，雪下得越發大了，坐在前台穿深藍色毛衣的青年有些焦慮地看了看手機，青年長得很俊秀，但是眉目英挺，俊秀卻絲毫不顯脂粉氣。

「天冬還沒回來。」

「這麼大雪，打車也走不動吧。C區可是離咱們這裡不近啊。」

「……這種天氣，還找什麼獵物……」青年嘆了口氣，面帶擔憂地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 。

C區，鬧市區，和偏僻的地區不同，已經被銀裝素裹的街道上雖然沒有人，但是周圍的店鋪都非常熱鬧，每隔幾米就有一家酒吧放著優雅或震耳欲聾的音樂，裡面的男男女女在舞池裡縱情地搖擺著，完全不受天氣的影響。

燭龍酒吧的音樂聲放得震天響，舞池裡的男男女女拚命地搖擺著，而酒吧的角落裡有兩男兩女，女生面目稚嫩卻畫著妖艷的妝容，其中一個已經醉倒在椅子上，另外一個想要離開卻無法帶走同伴，和兩個男伴發生了一些爭執。

女孩留著清純的學生頭，齊劉海，即使素顏也可以看得出皮膚姣好，像是個家境優越的乖乖女，不太適應這種場合，但是這樣的女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就讓人有些費解了。

「說好了只是喝點酒的，現在酒也喝完了，我們要走了。」少女故作鎮定，身體卻在發抖，而對面的兩個男人，雖然長得不錯，但是穿著做派一看就是經常混夜店的老油子。

「小妹妹，在酒吧和人喝酒是什麼意思，難道沒人告訴你嗎？想走也可以，把酒錢付了吧。」

少女送了一口氣，把口袋裡的錢包拿出來，沒想到剛拿出來的瞬間就被對面的男人一把搶走了。

「你，你還給我。」少女氣急敗壞。

男人滿臉戲謔的表情看著少女，打開錢包點了點，裡面有十三張一百塊。

「挺有錢啊，妹妹。」

男人笑了起來，笑容無比溫柔，卻讓少女面無血色地顫抖，她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無法帶同伴走，還會把自己也賠進去，她轉身就要跑，卻被另外一個男人一把抱起來扛在肩膀上。

「救命啊——」少女哭著喊道，但是沒有人理會她，大家都一副熟視無睹的樣子，兩個男人帶著少女往外走，卻無視那個躺在沙發上已經醉倒的人。

「求求你們，救救我，求求你們！」少女向過往的人求救，有幾個酒吧的客人站了起來。

「各位，這是我女朋友，和我鬧了點小彆扭，喝了不少酒，這是說胡話的。」扛著少女的男人向那幾個人解釋道。

這個很難辯真假，本來想幫忙的人也猶豫了，畢竟兩口子打架多管閑事的人一般都落不到好，沒準還得被男女混合雙打KO掉。

少女見大家似乎都相信了男人的話，絕望地搖頭：「不，不，我們只是碰巧在一起喝酒罷了！我不認識他啊，相信我，我不認識他！」

然而解釋的話語沒有再讓人站起來，本來站起來的人也坐下了，酒吧的音樂聲又響了起來，女孩的掙扎哭喊聲被音樂聲掩蓋得悄聲無息，根本聽不到了。

男人已經走到了門口，等他打開門走出之後，這個女孩的一生即將墮入黑暗，第二天她可能會全身赤裸地在賓館裡清醒，身上或許會有很多傷口或許還會少幾樣器官，這還算好的，很有可能她會就此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再也沒有人找得到她，也許多年後，會有人在垃圾桶或者河水裡發現她的屍體，但那個時候已經不會有人再記得她了。

門被男人一點一點地拉開，少女絕望地哭了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門突然被拉開了，一股冰冷的風夾雜著雪花撲了進來，一個身材瘦高的少年走了進來，轉身又把門拉上，在門口搓著手跺腳。

「真冷啊。」少年說，少年的聲音很好聽，清越又幹凈，如果是個聲控，會因為聲音而愛上他，但是因為少年整個人都站在黑暗裡，看不清樣子。

男人有點不耐煩：「讓開。」

少年笑了笑，從門口閃開，站在了燈光之下，少年個子高高的，有點瘦，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長款呢子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米色的長圍巾，五官精緻，眉眼帶著些少年特有的英氣和青澀，臉很小，有個小巧的下巴，看起來很小，乍一看以為未成年，因為下雪的關係，頭髮有點濕，一縷一縷黏在額頭上，襯得皮膚很白，在燈光下幾乎看不出雜色，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耳上的耳飾，耳骨上穿著三枚銀色的耳箍，耳垂上有一枚鑽石耳釘，在燈光下一閃一閃的。

這人長得真好看啊，這是少女的第一個想法，第二個想法是，他能救我嗎？

少女沒有遲疑，對著少年就是一頓哭嚎：「哥，救我啊，哥，我不認識這兩個人！」

少年明顯愣了一下：「誰是你哥，我不認識你。」

少女欲哭無淚，男人們臉上露出瞭然的笑容，打開門要走，少女被扛了出去，一輛黑色的掛牌麵包車就停在酒吧附近，少女被塞進了車裡，她拚命想要跑出去，甚至抓傷了其中一個男人，對方氣鼓鼓地抓起她照著臉上就是兩耳光，直接把她打懵了。

「給臉不要臉。」男人罵了一句跟著上了後座位，另外一個進了架勢座，少女絕望了，她蜷縮在車後座上瑟瑟發抖，車打著了火，正要發動，突然外面有人敲車窗。

「誰？！」駕駛座上的男人緊張地問了一句。

「是我。」外面響起酒吧那個少年很有辨識度的聲音，「不好意思，我想搭個便車。」

少女崩潰了，有毛病啊，明擺著這兩個不是好人，搭什麼便車，嫌自己命太長嗎？

但是她不敢張開嘴提醒，因為後座那個男人掏出了一把刀，抵在了她的後腰處，她只能無助地抱著膝蓋哭泣。

車緩緩開動了，這樣的天氣，沒有人敢開快車，車雖然是緩慢的，但是車裡的氣氛很緊張，除了那個神經大條來搭車的少年。

「多謝你們，我剛剛走錯地方了，這麼大的雪，也打不到車。」坐在副駕駛的少年還在道歉，還順手為自己繫上了安全帶。

「呵呵，去哪裡？」駕駛座的男人問。

「A區的古銅巷，裡面有家店的牛肉麵做得很好吃，要不要一起去吃，我請客。」

少年很自然地說著，完全不覺得深夜一點多鐘請陌生人到這個城市另外一個區吃牛肉麵是一個多麼詭異的行為。

「不用了，我們也到不了A區，你到前面就下車吧。」男人明顯不想多事。

少年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轉頭看著後座上的少女。

「她怎麼一直哭？」

「失戀了。」後座的男人簡短地說。

「哦。」少年沒有說什麼質疑的話，而是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我叫許天冬，你們呢？」

「我叫王錚。」副駕駛的男人隨意地說了一個名字，「你大晚上的來這裡做什麼？」

許天冬長長地嘆了口氣：「唉……自然是來做生意的。」

「做什麼生意？你看起來不像是生意人。」

「呵呵，皮肉生意啊。」許天冬的聲音突然變得魅惑起來，他微微側過頭，挑起眼眉看著王錚，順手把圍巾解下來。

「有點熱呢。」許天冬說，把圍巾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解開了大衣的扣子，現在他的頭髮已經幹了，略顯凌亂地散在額頭上，頭髮下是光潔的皮膚，王錚用餘光再往下看，心臟突然狂跳了起來。

許天冬解開了大衣，露出了裡面的緊身黑色T恤，大開領，把少年修長纖細又不失肌肉感的身體完美地修飾了出來，少年脖頸細長且白，裸露出來的皮膚都光潔如玉，而在他鎖骨的地方紋著一朵枯萎的紫色玫瑰，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散發著魅惑的感覺。

是個極品啊，雖然是個男人，如果帶回去……能賣不少錢吧。

王錚在反光鏡上和後座的人快速交換了一下眼神，手裡的方向盤偏離了本來的方向，行駛上了一條偏僻的小道。

「看不出來你是做這行的呢，嚇了我一跳。」王錚不著痕跡地分散著許天冬的注意力，許天冬似乎完全沒發覺車已經走入了未知的區域，或者並不在乎。

「哎呀，今天晚上橫豎是沒生意了，怎麼樣，要不要去我那裡？我的技術很好哦。」許天冬半倚在車門上轉頭看著王錚，下巴微微上揚，眼睛微微地眯起來，許天冬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揚，這麼一眯，顯得狡黠又漂亮，王錚又覺得自己的心在狂跳了。

賣掉他之前，嘗嘗也可以，自願的總比被強迫的強。

他掃了一眼後視鏡，看到同伴也是這個想法，嘴巴微微一揚，點了點頭。

「小天冬啊，你住哪裡？」

「就在那家很好吃的麵館附近，我每次上完工都去吃碗面才回家。」許天冬說，「那裡通宵營業，現在應該人還是很多吧。」

「我也覺得有點餓了，不如去嘗嘗吧。」

「好啊。」少年的聲音微微拉長，尾音上挑，嘴角彎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身後的少女都快急瘋了，這什麼意思？兩個男人還不夠，再來一個？要命啊？能不能活著現在已經不在她的思考範圍了，她現在就想自己能不能死得痛快點。

她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乖乖閉上了嘴，腰上頂著刀呢。

但是前排那兩個完全沒有注意到少女的異樣，還聊得熱火朝天的。

「現在這行不好幹吧？大半夜的你還往外跑？」

「是啊，有時候沒有客人，又覺得有點寂寞，就喜歡跟人搭訕呢。」許天冬對王錚笑了笑，黑暗中，耳朵上的鑽石耳釘若隱若現。

車在紛紛揚揚的雪花里慢慢前行，橙黃色的燈光在黑暗的道路里看起來暖洋洋的，但是對於少女來說，這兩道看似暖洋洋的燈光卻像地獄的 催命符。帶領她走向了毀滅的道路。

王錚聊了一會兒見許天冬並沒有發現道路不對，就放下心來，專心開車，

車裡的氣氛有些熱烈，王錚剛開始只是隨便找個話題說說，但是許天冬非常給面子，每個話題都接的恰到好處，還留有餘地讓大家繼續聊下去，除了已經放棄掙扎的少女，其他三個人可以說是心情很好。

後座的少女此刻只想求速死。

老天啊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前面那位牛郎小哥清醒一點！

車終於到了地方，少女看到還在亮著燈的小飯店，心裡一陣激動，有人，意味著她有機會求救，她的心開始狂跳起來，當她儘力想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興奮時，後腦勺上挨了一下，眼前一黑，暈倒在後座上。

「咦，她怎麼了？」許天冬聽到動靜，轉頭看了一眼。

「她累了，想睡一下。」和少女坐在一起的男人隨便扯了一個謊，許天冬也沒在意，點點頭，下車了，王錚跟著下去，留下的男人把少女捆了個結結實實的，然後把嘴封住，才放心地下了車。

飯店的指針指向一點半，小冬飯店有生意了，許天冬帶著兩個男人帶著一身雪花和寒氣推門進來，在門口跺著腳。

「小冬來了。」屋裡坐著玩牌的一群人都轉過頭來，前台那個青年鬆了口氣，對他笑著點點頭。

許天冬笑了笑，帶著三個人坐在空桌椅前，許天冬拿起桌子上破舊的菜單，並不看，而是隨手遞給王錚。

「一碗牛肉麵，多放牛肉，謝謝。」許天冬輕車熟路。

許天冬點完菜把菜單遞給王錚，王錚也點了兩碗牛肉麵，周圍的人還在大牌，許天冬點燃了一支煙，抽了一口，輕輕地把煙霧吐了出來，淡淡的煙霧下，許天冬的臉看起來越發好看，兩個男人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難免有些激動。

「面來了。」前台的青年笑眯眯地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許天冬沒動，兩個男人站起要端面，卻發現托盤上根本就沒有面。

王錚剛要說什麼，青年從托盤下面拿出一把槍對著兩個人。

「別動，我不太會用槍，一著急就可能會走火傷到人啊。」

王錚明白遇到黑吃黑了，他冷笑一聲，轉頭看著許天冬。

「怪不得你這麼主動，臭小子！一個小飯店哪裡來的槍，假的吧，老子我才不信呢！」

王錚說完想撲上去把許天冬抓住，結果青年抬手就是一槍，正中王錚的大腿，血噴濺出來，王錚撲倒在地慘叫起來。

「佟野，貨物被打壞了，這樣好嗎？」許天冬收斂了臉上的微笑，換了一張冷漠的臉，轉身坐在椅子上。

兩個男人被帶走了，許天冬有些厭惡地脫下了身上的緊身衣服，套了一件寬大的白色毛衣，又把呢子大衣披上，出了門。

車上，少女還在昏睡，被許天冬粗暴地拍醒，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許天冬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能走嗎？自己打車回家吧。」許天冬把她的錢包和手機丟在她身上，解開了她身上的繩子。

「以後那種地方不要再去，下次可沒這麼好運氣了。」

少女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就這麼脫困了，那兩個男人呢？都被這個牛郎小哥搞定說服了？她坐在那裡，腦袋裡轉了好幾個想法，直到許天冬把她拉下車，然後許天冬轉身進了飯店，少女猶豫了一下沒有跟進去，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許天冬回到飯店，脫下呢子大衣，露出一臉疲態，他走到前台櫃檯里，裡面放著一張躺椅鋪著厚厚的被子，他蜷縮上去，打了個哈欠。佟野走過來，幫他蓋上一條毯子，坐在躺椅旁邊撫摸著他的頭髮。

「辛苦了，不過下次這樣的天氣就不要出去了，我會和上面的人說的。」佟野的語氣很溫柔，周圍的幾個人卻笑了起來。

「老大，你不讓小冬去，那是要他的命啊，這傢伙最喜歡懲奸除惡了，你看看別人帶回來的都是什麼人，都是一些沒長腦袋的傻子，他帶回來的是什麼人？都是一些坑蒙拐騙的壞蛋，這境界啊，嘖嘖，我們可是比不上。」一個名叫張龍的年輕男子戲謔道。

「都做了我們這一行了，還天天整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似得。」接茬的是張龍的好友趙欽。

佟野沒有說話，而是瞄了說話的人一眼，對方馬上噤聲，轉頭和其他人繼續打牌去了。佟野還想對許天冬說什麼，卻發現許天冬已經睡著了。

「都這個時間了，去睡吧。」佟野說，說著站起身來，想去關飯店的門，在他手還沒觸摸到門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一個穿著警服的男子走了進來，他身材高大，頭上身上都是雪，連眉毛都被雪花染白了，他走進來跺了跺腳，哈了哈自己的手，雪花慢慢融化，露出了他胸口的警員編號。

「卧槽，條子……」有人低聲暗罵了一句，佟野沒有吭聲，而是看著這個年輕的警察，這警察長得很英氣，像是多年前流行的那種男明星的類型，可惜現在流行奶油小生，他就會顯得有點糙，長得不錯，但是帶來的威脅是巨大的。

佟野的手伸進了自己的口袋，死死握住了槍。

而這個年輕的警察卻大步走到了桌前坐下。

「老闆，來一碗牛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