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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志演義

    Part 9

    小說: 三國志演義 作者:Guanzhong Luo 字數:9520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6:06

    玄德聞布相請,即便欲往。關、張曰:「兄長不可去。呂布必有異心。」玄德曰:

    「我待彼不薄,彼必不害我。」遂上馬而行。關、張隨往。到呂布寨中,入見。布曰:

    「吾今特解公之危,異日得志,不可相忘。」玄德稱謝。布請玄德坐。關、張按劍於立

    於背後。人報紀靈到,玄德大驚,欲避之。布曰:「吾特請你二人來會議,勿得生疑。

    玄德未知其意,心下不安。紀靈下馬入寨,卻見玄德在帳上坐,大驚,抽身便回,

    左右留之不住。呂布向前一把扯回,如提童稚。靈曰:「將軍欲殺紀靈耶?」布曰:「

    非也。」靈曰:「莫非殺大耳兒乎?」布曰:「亦非也」。靈曰:「然則為何?」布曰

    :「玄德與布乃兄弟也,今為將軍所困,故而救之。」靈曰:「若此則殺靈也?」布曰

    :「無有此理。布平生不好鬥,惟好解鬥。吾今為兩家解之。」靈曰:「請問今日解之

    之法。」布曰:「吾有一法,從天所決。」乃拉靈入帳與玄德相見。二人各懷疑忌,布

    乃居中坐,使靈居左,備居右,且教設宴行酒。

    酒行數巡,布曰:「你兩家看我面上,俱各罷兵。」玄德無語。靈曰:「吾奉主公

    之命,提十萬之兵,專捉劉備,如何罷得?」張飛大怒,拔劍在手,叱曰:「吾雖兵少

    ,覷汝輩如兒戲耳!你比百萬黃巾何如?你敢傷我哥哥!」關公急止之曰:「且看呂將

    軍如何主意,那時各回營寨廝殺未遲。」呂布曰:「我請你兩家解鬥,須不教你廝殺。

    這邊紀靈不忿,那邊張飛只要廝殺,布大怒,教「左右!取我戟來!」布提畫戟在

    手。紀靈、玄德、盡皆失色。布曰:「我勸你兩家不要廝殺,盡在天命。」令左右接過

    畫戟,去轅門外遠遠插定,乃回顧紀靈、玄德曰:「轅門離中軍一百五十步,吾若一箭

    射中戟上小枝,你兩家罷兵;如射不中時,各自回營,安排廝殺。有不從吾言者,併力

    拒之。」紀靈私忖:「戟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安能便中?且落得應允,待其不中,那時

    憑我廝殺。」便一口許諾。玄德自無不允。布都教坐,再各飲一杯酒。

    酒畢。布教取弓箭來。玄德暗祝曰:「只願他射得中便好!」只見呂布挽起袍袖,

    搭上箭,扯滿弓,叫一聲「著!」正是: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一箭正中

    畫戟小枝。帳上帳下將校,齊聲喝采。後人有詩讚之曰:

    溫侯神射世間稀,曾向轅門獨解危。落日果然欺后羿,號猿直欲勝由基。

    虎觔弦響弓開處,雕羽翎飛箭到時。豹子尾搖穿畫戟,雄兵十萬脫征衣。

    當下呂布射中畫戟小枝,呵呵大笑,擲弓於地,執紀靈、玄德之手曰:「此天令你

    兩家罷兵也!」喝教軍士斟酒來,各飲一大觥。玄德暗稱慚愧。紀靈默然半晌,告布曰

    :「將軍之言,不敢不聽;奈紀靈回去,主人如何肯信?」布曰:「吾自作書覆之便了

    。」酒又數巡,紀靈求書先回。布謂玄德曰:「非我則公危矣。」玄德拜謝,與關、張

    回。次日,三處軍馬都散。

    不說玄德入小沛,呂布歸徐州。卻說紀靈回淮南見袁術,說呂布轅門射戟解和之事

    ,呈上書信。袁術大怒曰:「呂布受吾許多糧米,反以此兒戲之事,偏護劉備;吾當自

    提重兵,親征劉備,兼討呂布!」紀靈曰:「主公不可造次。呂布勇力過人,兼有徐州

    之地;若布與備首尾相連,不易圖也。靈聞布妻嚴氏有一女,年已及笄。主公有一子,

    可令人求親於布。布若嫁女於主公,必殺劉備。此乃『疏不間親之計』也。」

    袁術從之,即日遣韓胤為媒,齎禮物往徐州求親。胤到徐州見布,稱說:「主公仰

    慕將軍,欲求令嬡為兒婦,永結『秦晉之好』。」布入謀於妻嚴氏。原來呂布有二妻一

    妾:先娶嚴氏為正妻,後娶貂蟬為妾;及居小沛時,又娶曹豹之女為次妻。曹氏先亡無

    出,貂蟬亦無所出,惟嚴氏生一女,布最鍾愛。

    當下嚴氏謂布曰:「吾聞袁公路久鎮淮南,兵多糧廣,早晚將為天子。若成大事,

    則吾女有后妃之望;─只不知他有幾子?」布曰:「止有一子。」妻曰:「既如此,即

    當許之。縱不為皇后,吾徐州亦無憂矣。」布意遂決,厚款韓胤,許了親事。韓胤回報

    袁術。術即備聘禮,仍令韓胤送至徐州。呂布受了,設席相待,留於館驛安歇。

    次日,陳宮竟往館驛內拜望韓胤,講禮畢,坐定。宮乃叱退左右,對胤曰:「誰獻

    此計?教袁公與奉先聯姻,意在取劉玄德之頭乎?胤失驚,起謝曰:「乞公臺勿洩!」

    宮曰:吾自不洩,只恐其事若遲,必被他人識破,事將中變。」胤曰:「然則奈何?願

    公教之。」宮曰:「吾見奉先,使其即日送女就親,何如?」胤大喜,稱謝曰:「若如

    此,袁公感佩明德不淺矣!」

    宮遂辭別韓胤,入見呂布曰:「聞公女許嫁袁公路,甚喜。但不知於何日結親?」

    布曰:「尚容徐議。」宮曰:「古者自受聘至成婚之期,各有定例:天子一年,諸侯半

    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布曰:「袁公路天賜國寶,早晚當為帝,今從天子例,可

    乎?」宮曰:「不可。」布曰:「然則仍從諸侯例?」宮曰:「亦不可。」布曰:「然

    則將從卿大夫例矣?」宮曰:「亦不可。」布笑曰:「公豈欲吾依庶民例耶?」宮曰:

    「非也」布曰:「然則公意欲如何?」

    宮曰:「方今天下諸侯,互相爭雄;今公與袁公路結親,諸侯保無有嫉妒者乎?若

    復遠擇吉期,或竟乘我良辰,伏兵半路以奪之,如之奈何?為今之計,不許便休;既已

    許之,當趁諸侯未知之時,即便送女到壽春,另居別館,然後擇吉成親,萬無一失也。

    」布喜曰:「公臺之言甚當。」遂入告嚴氏。連夜具辦妝奩,收拾寶馬香車,令宋憲、

    魏續一同韓胤送女前去。鼓樂喧天,送出城外。

    時陳元龍之父陳珪,養老在家,聞鼓樂之聲,遂問左右。左右告以故。珪曰:「此

    乃『疏不間親之計』也。玄德危矣。」遂扶病來見呂布。布曰:「大人何來?」珪曰:

    「聞將軍死,故特來弔喪。」布驚曰:「何出此言?」

    珪曰:「前者袁公路以金帛送公,欲殺劉玄德,而公以射戟解之;今忽來求親,其

    意蓋欲以公女為質,隨後就來攻玄德而取小沛。小沛亡,徐州危矣。且彼或來借糧,或

    來借兵。公若應之,是疲於奔命,而又結怨於人;若其不允,是棄親而啟兵端也。況聞

    袁術已有稱帝之意,是造反也。彼若造反,則公乃反賊親屬矣,得無為天下所不容乎?

    布大驚曰:「陳宮誤我!」急令張遼引兵追趕之。三十里之外將女搶歸;連韓胤都

    拏回監禁,不放歸去;卻令人回復袁術,只說女兒妝奩未備,俟備畢便自送來。陳珪又

    說呂布,使解韓胤赴許都。布猶豫未決。忽人報:「玄德在小沛招軍買馬,不知何意?

    」布曰:「此為將者本分事,何足為怪?」

    正話間,宋憲、魏續至,告布曰:「我二人奉明公之命,往山東買馬,買得好馬三

    百餘匹;回至沛縣界首,被強寇劫去一半,打聽得是劉備之弟張飛,詐裝山賊,搶劫馬

    匹去了。」呂布聽了大怒,隨即點兵往小沛,來攻張飛。玄德聞之大驚,慌忙引軍出迎

    兩陣圓處,玄德出馬曰:「兄長何故領兵到此?」布指罵曰:「我轅門射戟,救你

    大難,你何故奪我馬匹?」玄德曰:「備因缺馬,令人四下收買。安敢奪兄馬匹?」布

    曰:「你便使張飛奪了我好馬一百五十匹,尚自抵賴!」張飛挺鎗出馬曰:「是我奪了

    你好馬!你今待怎麼?」布罵曰:「環眼賊!你累次藐視我!」飛曰:「我奪你馬你便

    惱,你奪我哥哥的徐州便不說了!」

    布挺戟出馬來戰張飛,飛亦挺鎗來迎。兩個酣戰一百餘合,未見勝負。玄德恐有疏

    失,急鳴金收軍入城。呂布分軍四面圍定。玄德喚張飛責之曰:「都是你奪他馬匹,惹

    起事端!如今馬匹在何處?」飛曰:「都寄在各寺院內。」玄德隨令人出城,至呂布營

    中說情,願送還馬匹,兩相罷兵。布欲從之。陳宮曰:「今不殺劉備,久後必為所害。

    布聽之,不從所請,攻城愈急。玄德與麋竺、孫乾商議。孫乾曰:「曹操所恨者,

    呂布也。不若棄城走許都,投奔曹操,借軍破布,此為上策。」玄德曰:「誰可當先破

    圍而出?」飛曰:「小弟情願死戰。」玄德令飛在前;雲長在後;自居其中,保護老少

    。當夜三更,乘著月明出北門而走,正遇宋憲、魏續,被翼德一陣殺退,得出重圍。後

    面張遼趕來,關公敵住。呂布見玄德去了,也不來趕,隨即入城安民,令高順守小沛,

    自己仍回徐州去了。

    卻說玄德前奔許都,到城外下寨,先使孫乾來見曹操,言被呂布追迫,特來相投。

    操曰:「玄德與吾兄弟也。」便請入城相見。次日,玄德留關、張在城外,自帶孫乾、

    糜竺入見操。操待以上賓之禮。玄德備訴呂布之事。操曰:「布乃無義之輩,吾與賢弟

    併力誅之。」玄德稱謝。操設宴相待,至晚送出。荀彧入見曰:「劉備英雄也,今不早

    圖,後必為患。」

    操不答。彧出,郭嘉入。操曰:「荀彧勸我殺玄德,當如何?」嘉曰:「不可。主

    公興義兵,為百姓除暴,惟仗信義以招俊傑,猶懼其不來也;今玄德素有英雄之名,以

    困窮而來投,若殺之,是害賢也。天下智謀之士,聞而自疑,將裹足不前,主公與誰定

    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不可不察。」

    操大喜曰:「君言正合吾心。」次日,即表薦劉備領豫州牧。程昱諫曰:「劉備終

    不為人之下,不如早圖之。」操曰:「方今正用英雄之時,不可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

    此郭奉孝與吾有同見也。」遂不聽昱言,以兵三千,糧萬斛,送與玄德,使往豫州到任

    ,進兵屯小沛,招集原散之兵,攻呂布。玄德至豫州,令人約會曹操。

    操正欲起兵,自往征呂布,忽流星馬報說張濟自關中引兵攻南陽,為流矢所中而死

    ;濟姪張繡統其眾,用賈詡為謀士,結連劉表,屯兵宛城,欲興兵犯闕奪駕。操大怒,

    欲興兵討之,又恐呂布來攻許都,乃問計於荀彧。彧曰:「此易事耳。呂布無謀之輩,

    見利必喜;明公可遣使往徐州,加官賜賞,令與玄德解和。布喜,則不思遠圖矣。」操

    曰:「善。」遂差奉軍都尉王則,齎官誥併和解書,往徐州去訖;一面起兵五十萬,親

    討張繡。分軍三路而行,以夏侯惇為先鋒。軍馬至淯水下寨。

    賈詡勸張繡曰:「操兵勢大,不可與敵,不如舉城投降。」張繡從之,使賈詡至操

    寨通款。操見詡應對如流,甚愛之,欲用為謀士。詡曰:「某昔從李榷,得罪天下;今

    從張繡,言聽計從,未忍棄之。」乃辭去。次日引繡來見操,操待之甚厚。引兵入宛城

    屯紮,餘軍分屯城外,寨柵聯絡十餘里。一住數日。繡每日設宴請操。一日操醉,退入

    寢所,私問左右曰:「此城中有妓女否?」操之兄子曹安民,知操意,乃密對曰:「昨

    晚小姪兒窺見館舍之側,有一婦人,生得十分美麗。問之,即繡叔張濟之妻也。」

    操聞言,便令安民領五十甲兵往取之。須臾,取到軍中。操見之,果然美麗。問其

    姓名,婦答曰:「妾乃張濟之妻鄒氏也。」操曰:「夫人識吾否?」鄒氏曰:「久聞丞

    相威名,今夕幸得瞻拜。」操曰:「吾為夫人,故特納張繡之降;不然滅族矣。」鄒氏

    拜曰:「實感再生之恩。」操曰:「今日得見夫人,乃天幸也。今宵願同枕席,隨吾還

    都,安享富貴,何如?」

    鄒氏拜謝。是夜共宿於帳中。鄒氏曰:「久住城中,繡必生疑,亦恐外人議論。」

    操曰:「明日同夫人寨中去住。」次日,移于城外安歇,喚典韋就中軍帳房外宿衛。他

    人非奉呼喚,不許輒入,因此內外不通。操每日與鄒氏取樂,不想歸期。張繡家人密報

    繡。繡怒曰:「操賊辱我太甚!」便請賈詡商議。詡曰:「此事不可洩漏。來日等操出

    帳議事,如此如此。」

    次日,操在帳中,張繡入告曰:「新降兵多有逃亡者,乞移屯中軍。」操許之,繡

    乃移屯其軍,分為四寨,刻期舉事。因畏典韋勇猛,急切難近,乃與偏將胡車兒商議。

    那胡車兒力能負五百斤,日行七百里,亦異人也。當下獻計于繡曰:「典韋之可畏者,

    雙鐵戟耳。主公明日可請他來吃酒,使盡醉而歸。那時某便溷入他跟來軍士數內,偷入

    帳房,盜其戟,此人不足畏矣。」

    繡甚喜,預先準備弓箭甲兵,告示各寨。至期令賈詡致意請典韋到寨,殷勤待酒。

    至晚醉歸,胡車兒雜在眾人隊裡,直入大寨。是夜曹操于帳中,與鄒氏飲酒。忽聽帳外

    人言馬嘶,操使人觀之。回報是張繡軍夜巡,操乃不疑。時近二更,忽聞寨後吶喊。報

    說草車上火起。操曰:「軍中失火,勿得驚動。」

    須臾,四下裏火起,操始著忙,急喚典韋。韋方醉臥,睡夢中聽得金鼓喊殺之聲,

    便跳起身來,卻尋不見了雙戟。時敵兵已到轅門,韋急掣步卒腰刀在手。只見門首無數

    軍馬,各挺長鎗,搶入寨來。韋奮力向前,砍死二十餘人。軍馬方退,步軍又到,兩邊

    槍如葦列。韋身無片甲,上下被數十鎗,兀自死戰。刀砍缺不堪用,韋即棄刀,雙手提

    著兩個軍人迎敵,擊死者八九人。群賊不敢近,只遠遠以箭射之。箭如驟雨,韋猶死拒

    寨門。爭奈寨後賊軍以入,韋背上又中一槍,乃大叫數聲。血流滿地而死。死了半晌,

    還無一人敢從前門而入者。

    卻說曹操賴典韋當住寨門,乃得從寨後上馬逃奔,只有曹安民步隨,操右臂中了一

    箭,馬亦中了三箭。虧得那馬是大宛良馬,熬得痛,走得快。剛剛走到淯水河邊,賊兵

    追至,安民被砍為肉泥。操急驟馬衝波過河,纔上得岸,賊兵一箭射來,正中馬眼,那

    馬撲地倒了。操長子曹昂,即以己所乘之馬奉操。操上馬急奔。曹昂卻被亂箭射死。操

    乃走脫。路逢諸將,收集殘兵。

    時夏侯惇所領青州之兵,乘勢下鄉,劫掠民家;平虜校尉于禁,即將本部軍于路剿

    殺,安撫鄉民。青州兵走回,迎操泣拜于地,言于禁造反,趕殺青州軍馬。操大驚。須

    臾,夏侯惇、許褚、李典樂進都到。操言于禁造反,可整兵迎之。

    卻說于禁見操等俱到,乃引軍射住陣角,鑿塹安營。

    告之曰:「青州軍言將軍造反,今丞相已到,何不分辯,乃先立營寨耶?」于禁曰

    :「今賊追兵在後,不時即至;若不先準備,何以拒敵?分辯小事,退敵大事。」安營

    方畢,張繡軍兩路殺至。于禁身先出寨迎敵。繡急退兵。左右諸將,見于禁向前,各引

    兵擊之,繡軍大敗,追殺百餘里。繡勢窮力孤,引敗兵投劉表去了。

    曹操收軍點將,于禁入見,備言青州之兵,肆行劫掠,大失民望,某故殺之。操曰

    :「不告我,先下寨,何也?」禁以前言對。操曰:「將軍在匆忙之中,能整兵堅壘,

    任謗任勞,使反敗為勝,雖古之名將,何以加茲!」乃賜以金器一副,封益壽亭侯;青

    夏侯惇治兵不嚴之過;又設祭,祭典韋。操親自哭而奠之,顧謂諸將曰:「吾折長子、

    愛姪,俱無深痛;獨號泣典韋也。」眾皆感歎。次日下令班師。

    不說曹操還兵許都。且說王則齎詔至徐州,布迎接入府,開讀詔書,─封布為平東

    將軍,特賜印綬。─又出操私書。王則在呂布面前,極道曹公相敬之意。布大喜。忽報

    袁術遣人至,布喚入問之。使言:「袁公早晚即皇帝位,立東宮,催取皇妃早到淮南。

    」布大怒曰:「反賊焉敢如此!」遂殺來使,將韓胤用枷釘了,遣陳登齎謝表,解韓胤

    一同王則上許都來謝恩;且答書于操,欲求實授徐州牧。

    操知布絕婚袁術,大喜,遂斬韓胤于市曹。陳登密諫操曰:「呂布豺狼也,勇而無

    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吾素知呂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公父子莫能

    究其情,公當與吾謀之。」登曰:「丞相若有舉動,某當為內應。」操大喜,表贈陳珪

    治中二千石,登為廣陵太守。登辭回,操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

    登點頭允諾,回徐州見呂布。布問之,登言父贈祿,某為太守。布大怒曰:「汝不

    為吾求徐州牧,而乃自求爵祿!汝父教我協同曹公,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終無一獲,

    而汝父子俱各顯貴,吾為汝父子所賣耳!」遂拔劍欲斬之。登大笑曰:「將軍何其不明

    之甚也!」布曰:「吾何不明?」登曰:「吾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

    不飽則將噬人。」曹公笑曰:「不如卿言。吾待溫侯,如養鷹耳,狐兔未息,不敢先飽

    。饑則為用,飽則颺去。」某問:「誰為狐兔?」曹公曰:「淮南袁術、江東孫策、冀

    州袁紹、荊州劉表、益州劉璋、漢中張魯,皆狐兔也。」布擲劍笑曰:「曹公知我也!

    」正說話間,忽報袁術軍來取徐州。呂布聞言失驚。正是:秦晉未諧吳越鬥,婚姻惹出

    甲兵來。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七回:袁公路大起七軍,曹孟德會合三將

    卻說袁術在淮南,地廣糧多,又有孫策所質玉璽,遂思僭稱帝號;大會群下議曰:

    「昔漢高祖不過泗上一亭長,而有天下;今歷年四百,氣數已盡,海內鼎沸。吾家四世

    三公,百姓所歸;吾欲應天順人,正位九五,爾眾人以為如何?」主簿閻象曰:「不可

    。昔周后稷積德累功,至於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猶以服事殷。明公家世雖貴,未若

    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此事決不可行。」術怒曰:「吾袁姓出於陳。

    陳乃大舜之後。以土承火,正應其運。又讖云:「代漢者,當塗高也。」吾字公路,正

    應其讖。又有傳國玉璽,若不為君,背天道也。吾意已決,多言者斬!」

    遂建號仲氏,立臺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立馮方女為后,立子為東宮。因

    命使催取呂布之女為東宮妃。卻聞布已將韓胤解赴許都,為曹操所斬,乃大怒;遂拜張

    勳為大將軍,統領大軍二十餘萬,分七路征徐州:第一路大將張勳居中,第二路上將橋

    蕤居左,第三路上將陳紀居右,第四路副將雷薄居左,第五路副將陳蘭居右,第六路降

    將韓暹居左,第七路降將楊奉居右。各領部下健將,﹝左克右寸﹞日起行。命兗州刺史

    金尚為太尉,監運七路錢糧。尚不從,術殺之,以紀靈為七路都救應使。術自引軍三萬

    ,使李豐、梁剛、樂就為催進使,接應七路之兵。

    呂布使人探聽得張勳一軍從大路逕取徐州,橋蕤一軍取小沛,陳紀一軍取沂都,雷

    薄一軍取瑯琊,陳蘭一軍取碣石,韓暹一軍取下邳,楊奉一軍取浚山,七路軍馬,日行

    五十里,於路劫掠將來,乃急召眾謀士商議,陳宮與陳珪父子俱至。陳宮曰:「徐州之

    禍,乃陳珪父子所招;媚朝廷以求爵祿,今日移禍於將軍,可斬二人之頭獻袁術,其軍

    自退。」

    布聽其言,即命擒下陳珪、陳登。陳登大笑曰:「何如是之懦也?吾觀七路之兵,

    如七堆腐草,何足介意!」布曰:「汝若有計破敵,免汝死罪。」陳登曰:「將軍若用

    愚夫之言,徐州可保無虞。」布曰:「試言之。」登曰:「術兵雖眾,皆烏合之師,素

    不親信;我以正兵守之,出奇兵勝之,無不成功。更有一計,不止保安徐州,並可生擒

    袁術。」布曰:「計將安出?」登曰:「韓暹、楊奉乃漢舊臣,因懼曹操而走,無家可

    依,暫歸袁術;術必輕之,彼亦不樂為術用。若憑尺書結為內應,更連劉備為外合,必

    擒袁術矣。」布曰:「汝須親到韓暹、楊奉處下書。」陳登允諾。

    布乃發表上許都,並致書與豫州,然後令陳登引數騎,先於下邳道上候韓暹。暹引

    兵至,下寨畢,登入見。暹問曰:「汝乃呂布之人,來此何幹?」登笑曰:「某為大漢

    公卿,何謂呂布之人?若將軍,向為漢臣,今乃為叛賊之臣,使昔日關中保駕之功,化

    為烏有,竊為將軍不取也。且袁術性最多疑,將軍後必為其所害。今不早圖,悔之無及

    。」暹歎曰:「吾欲歸漢,恨無門耳。」登乃出布書。暹覽書畢曰:「吾已知之。公先

    回。吾與楊將軍反戈擊之。但看火起為號,溫侯以兵相應可也。」

    登辭暹,急回報呂布。布乃分兵五路:高順引一軍進小沛,敵橋蕤;陳宮引一軍進

    沂都,敵陳紀;張遼、臧霸引一軍出瑯琊,敵雷薄;宋憲、魏續引一軍出碣石,敵陳蘭

    ;呂布自引一軍,出大道,敵張勳。各領軍一萬,餘者守城。呂布出城三十里下寨。張

    勳軍到,料敵呂布不過,且退二十里屯住,待四下兵接應。

    是夜二更時分,韓暹、楊奉,分兵到處放火,接應呂家軍入寨。勳軍大亂。呂布乘

    勢掩殺,張勳敗走。呂布趕到天明,正撞著紀靈接應。兩軍相迎,恰待交鋒,韓暹、楊

    奉兩路殺來。紀靈大敗而走,呂布引兵追殺,山後一彪軍到。門旗開處,只見一隊軍馬

    ,打龍鳳日月旗旛,四斗五方旌幟,金瓜銀斧,黃銊白旄,黃羅銷金傘蓋之下,袁術身

    披金甲,腕懸兩刀,立於陣前,大罵呂布:「背主家奴!」

    布怒,挺戟向前。術將李豐挺鎗來迎;戰不三合,被布刺傷其手,豐棄鎗而走。呂

    布麾兵衝殺,術軍大亂。呂布引軍從後追趕,搶奪馬匹衣甲無數。袁術引著敗軍,走不

    上數里,山背後一彪軍出,截住去路。當先一將,乃關雲長也。大叫:「反賊!還不受

    死!」袁術慌走,餘眾四散奔逃,被雲長大殺了一陣。袁術收拾敗軍,奔回淮南去了。

    呂布得勝,邀請雲長並楊奉、韓暹等一行人馬到徐州,大排筵宴款待。軍士都有犒

    賞。次日,雲長辭歸。布保韓暹為沂都牧。楊奉為瑯琊牧,商議欲留二人在徐州。陳珪

    曰:「不可。韓、楊二人據山東。不出一年,則山東城郭皆屬將軍也。」布然之,遂送

    二將暫於沂都、瑯琊二處屯﹝左答右刀﹞,以候恩命。陳登私問父曰:「何不留二人在

    徐州,為殺呂布之根?」珪曰:「倘二人協助呂布,是反為虎添爪牙也。」登乃服父之

    高見。

    卻說袁術敗回淮南,遣人往江東問孫策借兵報讎。策怒曰:「汝賴吾玉璽,僭稱帝

    號,背反漢室,大逆不道!吾方欲加兵問罪,豈肯反助叛賊乎?」遂作書以絕之。使者

    齎書回見袁術,術看畢,怒曰:「黃口孺子,何敢乃爾!吾先伐之!」長史楊大將力諫

    方止。

    卻說孫策自發書後,防袁術兵來,點軍守住江口。忽曹操使至,拜策為會稽太守,

    令起兵征討袁術。策乃商議,便欲起兵。長史張昭曰:「術雖新敗,兵多糧足,未可輕

    敵;不如遺書曹操,勸他南征,吾為後應。兩軍相援,術軍必敗。萬一有失,亦望操救

    援。」策從其言,遣使以此意達曹操。

    卻說曹操至許都,思慕典韋,立祀祭之;封其子典滿為中郎,收養在府。忽報孫策

    遣使致書。操覽書畢,又有人報袁術乏糧,劫掠陳留,欲乘虛攻之。遂興兵南征,令曹

    仁守許都,其餘皆從征,馬步兵十七萬,糧食輜重千餘車;一面先發人會合孫策與劉備

    、呂布。

    兵至豫章界上,玄德早引兵來迎,操命請入營。相見畢,玄德獻上首級二顆。操驚

    曰:「此是何人首級?」玄德曰:「此韓暹、楊奉之首級也。」操曰:「何以得之?」

    玄德曰:「呂布令二人權住沂都、瑯琊兩縣,不意二人縱兵掠民,人人嗟怨;因此備乃

    設一宴,詐請議事;飲酒間,擲盞為號,使關、張二弟殺之,盡降其眾。今特來請罪。

    」操曰:「君為國家除害,正是大功,何言罪也?」

    遂厚勞玄德,合兵到徐州界。呂布出迎、操善言撫慰,封為左將軍,許於還都之時

    ,換給印綬。布大喜。操即分呂布一軍在左,玄德一軍在右,自統大軍居中,令夏侯惇

    、于禁為先鋒。

    袁術知曹兵至,令大將橋蕤引兵五萬作先鋒。兩軍會於壽春界口。橋蕤當先出馬,

    與夏侯惇戰不三合,被夏侯惇搠死。術軍大敗,奔走回城。忽報孫策發船攻江邊西面,

    呂布引兵攻東面,劉備、關、張引兵攻南面,操自引兵十七萬攻北面。術大驚,急聚眾

    文武商議。楊大將曰:「壽春水旱連年,人皆缺食;今又動兵擾民,民既生怨,兵至難

    以拒敵。不如留軍在壽春,不必與戰。待彼糧盡,必然生變。陛下且統御林軍渡淮;一

    者就熟,二者暫避其銳。」

    術用其言,留李豐、樂就、梁剛、陳紀四人,分兵十萬,堅守壽春;其餘將卒,並

    庫藏金玉寶貝,盡數收拾過淮去了。

    卻說曹兵十七萬,日費糧食浩大,諸郡及荒旱,接濟不及;操催軍速戰,李豐等閉

    門不出。操軍相拒月餘,糧食將盡,致書於孫策,借得糧米十萬斛,不敷支散。管糧官

    任峻,部下倉官王垕,入稟操曰:「兵多糧少,當如之何?」操曰:「可將小斛散之,

    權且救一時之急。」垕曰:「兵士倘怨,如何?」操曰:「吾自有策。」

    垕依命,以小斛分散:操暗使人各寨探聽,無不嗟怨,皆言丞相欺眾。操乃密召王

    垕入曰:「吾欲問汝借一物,以壓眾心,汝必勿吝。」垕曰:「承相欲用何物?」操曰

    :「欲借汝頭以示眾耳。」垕大驚曰:「其實無罪。」操曰:「吾亦知汝無罪;但不殺

    汝,軍心變矣。汝死後,汝妻子吾自養之,汝勿慮也。」垕再欲言時,操早呼刀斧手推

    出門外,一刀斬訖,懸頭高竿,出榜曉示曰:「王垕故行小斛,盜竊官糧,謹按軍法。

    」於是眾怨始解。

    次日,操傳令各營將領:「如三日內不併力破城,皆斬!」操親至城下,督諸軍搬

    土運石,填壕塞塹,城上矢石如雨,有兩員裨將畏避而回,操掣劍親斬於城下,遂自下

    馬接土填坑。於是大小將士,無不向前,軍威大振。城上抵敵不住。曹兵爭先上城,斬

    關落鎖,大隊擁入。李豐、陳紀、樂就、梁剛都被生擒。操令皆斬於市。焚燒偽造宮室

    殿宇,一應犯禁之物。壽春城中,收掠一空。商議欲進兵渡淮,追趕袁術。荀彧諫曰:

    「年來荒旱,糧食艱難,若更進兵,勞軍損民,未必有利;不若暫回許都,待來春麥熟

    ,軍糧足備,方可圖之。」

    操躊躇未決。忽報馬到,報說:「張繡依託劉表,復肆猖獗;南陽諸縣復反;曹洪

    拒敵不住,連輸數陣,今特來告急。」操乃馳書與孫策,令其跨江布陣,以為劉表疑兵

    ,使不敢妄動;自己即日班師,別議征張繡之事。臨行,令玄德仍屯兵小沛,與呂布結

    為兄弟,互相救助,再無相侵。呂布引兵自回徐州。操密謂玄德曰:「吾令汝屯兵小沛

    ,是『掘坑待虎』之計也。公但與陳珪父子商議,勿致有失。某當為公外援。」話畢而

    別。

    卻說曹操引軍回許都,人報段煨殺了李傕,伍習殺了郭氾,將頭來獻。段煨並將李

    傕合族老小二百餘口活解入許都。操令分於各門處斬,傳首號令,人民稱快。天子陞殿

    ,會集文武,作太平筵宴。封段煨為盪寇將軍,伍習為殄虞將軍,各引兵鎮守長安。二

    人謝恩而去。操即奏張繡作亂,當興兵伐之。天子乃親排鑾駕,送操出師,時建安三年

    夏四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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