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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史

    Part 269

    小說: 宋史 作者:Tuotuo 字數:9604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7:33

    開寶二年,車駕征太原,以多遜知太原行府事。移幸常山,又命權知鎮州。師還,直學士院。三年春,複知貢舉。四年冬,命為翰林學士。六年,使江南還,因言江南衰弱可圖之狀。受詔同修《五代史》,遷中書舍人、參知政事。丁外艱,數日起複視事。會史館修撰扈蒙請複修時政記,詔多遜專其事。金陵平,加吏部侍郎。

    太平興國初,拜中書侍郎、平章事。四年,從平太原還,加兵部尚書。

    多遜博涉經史,聰明強力,文辭敏給,好任數,有謀略,發多奇中。太祖好讀書,每取書史館,多遜預戒吏令白己,知所取書,必通夕閱覽,及太祖問書中事,多遜應答無滯,同列皆伏焉。

    先是,多遜知制誥,與趙普不協,及在翰林日,每召對,多攻普之短。未幾,普出鎮河陽。太宗踐祚,普入為少保。數年,普子承宗娶燕國長公主女,承宗適知澤州,受詔歸闕成婚禮。未逾月,多遜白遣歸任,普由是憤怒。

    初,普出鎮河陽,上言自訴雲:「外人謂臣輕議皇弟開封尹,皇弟忠孝全德,豈有間然。矧昭憲皇太后大漸之際,臣實預聞顧命。知臣者君,願賜昭鑒。」太祖手封其書,藏于宮中。至是,普複密奏:「臣開國舊臣,為權幸所沮。」因言昭憲顧命及先朝自訴之事。上于宮中訪得普前所上表,因感悟,即留承宗京師。未幾,複用普為相,多遜益不自安。普屢諷多遜,令引退,多遜貪固權位,不能決。

    會有以多遜嘗遣堂吏趙白交通秦王廷美事聞,太宗怒,下詔數其不忠之罪,責授守兵部尚書。明日,以多遜屬吏,命翰林學士承旨李昉、學士扈蒙、衛尉卿崔仁冀、膳部郎中知雜事滕中正雜治之。獄具,召文武常參官集議朝堂,太子太師王溥等七十四人奏議曰:「謹案兵部尚書盧多遜,身處宰司,心懷顧望,密遣堂吏,交結親王,通達語言,咒咀君父,大逆不道,幹紀亂常,上負國恩,下虧臣節,宜膏斧鉞,以正刑章。其盧多遜請依有司所斷,削奪在身官爵,准法誅斬。秦王廷美,亦請同盧多遜處分,其所緣坐,望准律文裁遣。」

    遂下詔曰:「臣之事君,貳則有辟,下之謀上,將而必誅。兵部尚書盧多遜,頃自先朝擢參大政,洎予臨禦,俾正台衡,職在燮調,任當輔弼。深負倚毗,不思補報,而乃包藏奸宄,窺伺君親,指斥乘輿,交結藩邸,大逆不道,非所宜言。爰遣近臣,雜治其事,醜跡盡露,具獄已成,有司定刑,外廷集議,僉以梟夷其族,汙瀦其宮,用正憲章,以合經義。尚念嘗居重位,久事明廷,特寬盡室之誅,止用投荒之典,實汝有負,非我無恩。其盧多遜在身官爵及三代封贈、妻子官封,並用削奪追毀。一家親屬,並配流崖州,所在馳驛發遣,縱經大赦,不在量移之限。期周已上親屬,並配隸邊遠州郡。部曲奴婢縱之。餘依百官所議。中書吏趙白、秦王府吏閻密、王繼勳、樊德明、趙懷祿、閻懷忠並斬都門外,仍籍其家,親屬流配海島。

    閻密初給事廷美左右,太宗即位,補殿直,仍隸秦邸,恣橫不法。王繼勳尤廷美所親信,嘗使求訪聲妓,繼勳因怙勢以取貨賄。德明素與趙白遊處,多遜因之傳達機事,以結廷美。又累遣懷祿私召同母弟軍器庫副使趙廷俊與語。懷忠嘗為廷美使詣淮海國王錢俶遺白金、扣器、絹扇等,廷美又嘗遣懷忠齎銀器、錦彩、羊酒詣其妻父潘璘營宴軍校。至是皆伏罪。多遜累世墓在河面,未敗前,一夕震電,盡焚其林木,聞者異之。

    多遜至海外,因部送者還,上表稱謝。雍熙二年,卒於流所,年五十二。詔徙其家于容州,未幾,複移置荊南。端拱初,錄其子雍為公安主簿,還其懷州籍沒先塋。雍卒,諸弟皆特敕除州縣官。

    初,億性儉素,自奉甚薄。及多遜貴顯,賜賚優厚,服用漸侈,愀然不樂,謂親友曰:「家世儒素,一旦富貴暴至,吾未知稅駕之所。」後多遜果敗,人服其識。

    咸平五年,又錄雍弟寬為襄州司士參軍。寬弟察,中景德進士,將廷試,特詔授以州掾。大中祥符二年,始改簿尉。三年,察奉多遜喪歸葬襄陽,又詔本州賜察錢三十萬。四年,仍錄其孫又元為襄州司士。

    宋琪,字俶寶,幽州薊人。少好學,晉祖割燕地以奉契丹,契丹歲開貢部,琪舉進士中第,署壽安王侍讀,時天福六年也。幽帥趙延壽辟琪為從事,會契丹內侵,隨延壽至京師。延壽子贊領河中節度,漢初改授晉昌軍,皆署琪為記室。周廣順中,贊罷鎮,補觀城令。世宗征淮南,贊自右龍武統軍為排陣使,復辟琪從征。及金陵歸款,以贊鎮廬州,表為觀察判官。部有冤獄,琪辨之,免死者三人,特加朝散大夫。贊仕宋,連移壽陽、延安二鎮,皆表為從事。

    乾德四年,召拜左補闕、開封府推官。太宗為府尹,初甚加禮遇,琪與宰相趙普、樞密使李崇矩善,出入門下,遂惡之,乃白太祖出琪知龍州,移閬州。開寶九年,為護國軍節度判官。

    太宗即位,召赴闕。時程羽、賈琰皆自府邸攀附致顯要,抑琪久不得調。太平興國三年,授太子洗馬,召見詰責,琪拜謝,請悔過自新。遷太常丞,出知大通監。五年,召歸,將加擢用,為盧多遜所阻,改都官郎中,出知廣州,將行,複以藩邸舊僚留判三司勾院。七年,與三司使王仁贍廷辨事忤旨,責授兵部員外郎,俄通判開封府事,京府置通判自琪始。

    八年春正月,擢拜右諫議大夫、同判三司。三月,改左諫議大夫、參知政事。是秋,上將以工部尚書李昉參預國政,以琪先入,乃遷琪為刑部尚書。十月,趙普出鎮南陽,琪遂與昉同拜平章事。自員外郎歲中四遷至尚書為相。上謂曰:「世之治亂,在賞當其功,罰當其罪,即無不治;謂為飾喜怒之具,即無不亂,卿等慎之。」

    九年九月,上幸景龍門外觀水磑,因謂侍臣曰:「此水出於山源,清冷甘美,凡近河水味皆甘,豈非餘潤之所及乎?」琪等對曰:「實由地脈潛通而然,亦猶人之善惡以染習而成也。」其年冬,郊祀禮畢,加門下侍郎、昭文館大學士。

    一日,上謂琪等曰:「在昔帝王多以崇高自處,顏色嚴毅,左右無敢質言者。朕與卿等周旋款曲,商榷時事,蓋欲通上下之情,無有壅蔽。卿等但直道而行,無得有所顧避。」琪謝曰:「臣等非才,待罪相府,陛下曲賜溫顏,令盡愚懇,敢不傾竭以副聖意。」會詔廣宮城,宣徽使柴禹錫有別第在表識內,上言願易官邸,上覽奏不悅。禹錫陰結琪,欲因白請盧多遜舊第,上益鄙之。先是,簡州軍事推官王浣引對,上嘉其雋爽,面授朝官。翼日,琪奏浣經學出身,一任幕職,例除七寺丞。上曰:「吾已許之矣,可與東宮官。」琪執不從,擬大理丞告牒進入,上批曰:「可右贊善大夫。」琪勉從命,上滋不悅。

    初,上令琪娶馬仁瑀寡妻高繼沖之女,厚加賜與以助采。廣南轉運王延范,高氏之親也,知廣州徐休複密奏其不軌,且言其依附大臣。上因琪與禹錫入對,問延範何如人,琪未知其端,盛言延范強明忠幹,禹錫旁奏與琪同。上意琪交通,不欲暴其狀,因以琪素好詼諧,無大臣體,罷守本官;禹錫授左驍衛大將軍。琪將罷前數日,有異鳥集琪待漏之所,驅之不去,及是罷相,人以為先兆雲。

    端拱初,上親耕籍田,以舊相進位吏部尚書。二年,將討幽薊,詔群臣各言邊事。琪疏上謂:

    大舉精甲,以事討除,靈旗所指,燕城必降。但徑路所趨,不無險隘,必若取雄、霸路直進,未免更有陽城之圍。蓋界河之北,陂澱坦平,北路行師,非我所便。況軍行不離於輜重,賊來莫測其淺深。欲望回轅,西適山路,令大軍會于易州,循孤山之北,漆水以西,挾山而行,援糧而進,涉涿水,並大房,抵桑乾河,出安祖砦,則東瞰燕城,裁及一舍,此是周德威收燕之路。

    自易水距此二百餘裏,並是沿山,村墅連延,溪澗相接,采薪汲水,我占上游。東則林麓平岡,非戎馬奔沖之地,內排槍弩步隊,實王師備禦之方,而于山上列白幟以望之,戎馬之來,二十裏外可悉數也。

    從安祖砦西北有盧師神祠,是桑幹出山之口,東及幽州四十餘裏。趙德君作鎮之時,欲遏西沖,曾塹此水。況河次半有崖岸,不可徑度,其平處築城護之,守以偏師,此斷彼之右臂也。仍慮步奚為寇,可分雄勇兵士三五千人,至青白軍以來山中防遏,北是新州、媯川之間,南出易州大路,其桑乾河水屬燕城北隅,繞西壁而轉。大軍如至城下,于燕丹陵東北橫堰此水,灌入高梁河,高梁岸狹,桑水必溢。可於駐掞寺東引入郊亭澱,三五日瀰漫百餘裏,即幽州隔在水南。王師可於州北系浮梁以通北路,賊騎來援,已隔水矣。視此孤壘,浹旬必克。幽州管內洎山后八軍,聞薊門不守,必盡歸降,蓋勢使然也。

    然後國家命重臣以鎮之,敷恩澤以懷之。奚、部落,當劉仁恭及其男守光之時,皆刺面為義兒,服燕軍指使,人馬疆土少劣於契丹,自被脅從役屬以來,常懷骨髓之恨。渤海兵馬土地,盛于奚帳,雖勉事契丹,俱懷殺主破國之怨。其薊門洎山后雲、朔等州,沙陀、吐渾元是割屬,鹹非叛黨。此蕃漢諸部之眾,如將來王師討伐,雖臨陣擒獲,必貸其死,命署置存撫,使之懷恩,但以罪契丹為名。如此則蕃部之心,願報私憾,契丹小丑,克日殄平。其奚、、渤海之國,各選重望親嫡,封冊為王,仍賜分器、鼓旗、軍服、戈甲以優遣之,必竭赤心,永服皇化。

    俟克平之後,宣佈守臣,令于燕境及山后雲、朔諸州,厚給衣糧料錢,別作禁軍名額,召募三五萬人,教以騎射,隸於本州。此人生長塞垣,諳練戎事,乘機戰鬥,一以當十,兼得奚、、渤海以為外臣,乃守在四夷也。

    然自阿保機時至於近日,河朔戶口,虜掠極多,並在錦帳。平盧亦邇柳城,遼海編戶數十萬餘,耕墾千里,既殄異類,悉為王民。變其衣冠,被以聲教,願歸者俾復舊貫,懷安者因而撫之,申畫郊圻,列為州縣,則前代所建松漠、饒落等郡,未為開拓之盛也。

    琪本燕人,以故究知蕃部兵馬山川形勢。俄又上奏曰:

    國家將平燕薊,臣敢陳十策:一、契丹種族,二、料賊眾寡,三、賊來佈置,四、備邊,五、命將,六、排陣討伐,七、和蕃,八、饋運,九、收幽州,十、滅契丹。

    契丹,蕃部之別種,代居遼澤中,南界潢水,西距邢山,疆土幅員,千里而近。其主自阿保機始強盛,因攻渤海,死于遼陽。妻述律氏生三男:長曰東丹;次曰德光,德光南侵還,死于殺胡林;季曰自在太子。東丹生永康,永康代德光為主,謀起軍南侵,被殺於大神澱。德光之子述律代立,號為「睡王」。二年,為永康子明記所篡。明記死,幼主代立。明記妻蕭氏,蕃將守興之女,今幼主,蕭氏所生也。

    晉末,契丹主頭下兵謂之大帳,有皮室兵約三萬,皆精甲也,為爪牙。國母述律氏頭下,謂之屬珊,屬珊有眾二萬,乃阿保機之牙將,當是時半已老矣。南來時,量分借得三五千騎,述律常留餘兵為部族根本。其諸大首領有太子、偉王、永康、南北王、于越、麻答、五押等。于越,謂其國舅也。大者千餘騎,次者數百騎,皆私甲也。

    別族則有奚、,勝兵亦萬餘人,少馬多步。奚,其王名阿保得者,昔年犯闕時,令送劉琋、崔廷勳屯河、洛者也。又有渤海首領大舍利高模翰步騎萬餘人,並愆發左衽,竊為契丹之飾。複有近界尉厥裏、室韋、女真、黨項亦被脅屬,每部不過千餘騎。其三部落,吐渾、沙陀,洎幽州管內、雁門已北十餘州軍部落漢兵合二萬餘眾,此是石晉割以賂蕃之地也。蕃漢諸族,其數可見矣。

    每蕃部南侵,其眾不啻十萬。契丹入界之時,步騎車帳不從阡陌,東西一概而行。大帳前及東西面,差大首領三人,各率萬騎,支散游奕,百十裏外,亦交相偵邏,謂之欄子馬。契丹主吹角為號,眾即頓舍,環繞穹廬,以近及遠。折木梢屈之為弓子鋪,不設槍營塹柵之備。每軍行,聽鼓三伐,不問昏晝,一匝便行。未逢大敵,不乘戰馬,俟近我師,即竟乘之,所以新羈戰蹄有餘力也。且用軍之術,成列而不戰,俟退而乘之,多伏兵斷糧道,冒夜舉火,土風曳柴,饋餉自齎,退敗無恥,散而複聚,寒而益堅,此其所長也。中原所長,秋夏霖霪,天時也;山林河津,地利也;槍突劍弩,兵勝也;財豐士眾,力強也。乘時互用,較然可知。

    王師備邊破敵之計,每秋冬時。河朔州軍緣邊砦柵,但專守境,勿輒侵漁,令彼尋戈,其詞無措。或戎馬既肥,長驅入寇,契丹主行,部落萃至,寒雲翳日,朔雪迷空,鞍馬相持,氈褐之利。所宜守陴坐甲,以逸待勞,令騎士並屯于天雄軍、貝磁相州以來,若分在邊城,緩急難於會合;近邊州府,只用步兵,多屯弩手,大者萬卒,小者千人,堅壁固守,勿令出戰。彼以全國之兵,此以一郡之眾,雖勇懦之有殊,慮眾寡之不敵也。國家別命大將,總統前軍,以遏侵軼,只於天雄軍、刑洺貝州以來,設掎戎之備。俟其陽春啟候,虜計既窮,新草未生,陳荄已朽,蕃馬無力,疲寇思歸,逼而逐之,必自奔北。

    前軍行陣之法,馬步精卒不過十萬,自招討以下,更命三五人藩侯充都監、副戎、排陣、先鋒等職,臨事分佈,所貴有權。追戎之陣,須列前後,其前陣萬五千騎,陣身萬人,是四十指揮,左右哨各十指揮,是二十將。每指揮作一隊,自軍主、都虞候、指揮使、押當,每隊用馬突或刃子槍一百餘,並弓劍、骨朵。其陣身解鐙排之,俟與戎相搏之時,無問厚薄,十分作氣,槍突交沖,馳逐往來,後陣更進。彼若乘我深入,陣身之後,更有馬步人五千,分為十頭,以撞竿,鐙弩俱進,為回騎之舍。陣哨不可輕動,蓋防橫騎奔沖,此陣以都監主之,進退賞罰,便可裁決。後陣以馬步軍八萬,招討董之,與前陣不得過三五裏,展梢實心,布常山之勢,左右排陣分押之。或前陣擊破寇兵,後陣亦禁其馳驟輕進,蓋師正之律也。

    《牧誓》雲:「四伐五伐,乃止齊焉。」慎重之戒也。是以開運中晉軍掎戎,未嘗放散,三四年間,雖德光為戎首,多計桀黠,而無勝晉軍之處,蓋並力禦之。厥後以任人不當,為彥澤之所誤。如將來殺獲驅攘之後,聖人務好生之德,設息兵之謀,雖降志難甘,亦和戎為便。魏絳嘗陳五利,奉春僅得中策,曆觀載籍,前王皆然。《易》稱高宗用伐鬼方,《詩》美宣王薄伐蒨狁,是知戎狄侵軼,其來尚矣。然則兵為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若精選使臣,不辱君命,通盟繼好,弭戰息民,此亦策之得也。

    臣每見國朝發兵,未至屯戍之所,已于兩河諸郡調民運糧,遠近騷然,煩費十倍。臣生居邊土,習知其事。況幽州為國北門,押蕃重鎮,養兵數萬,應敵乃其常事。每逢調發,惟作糗糧之備,入蕃旬浹,軍糧自齎,每人給面鬥余,盛之於囊以自隨。征馬每匹給生穀二鬥,作口袋,飼秣日以二升為限,旬日之間,人馬俱無饑色。更以牙官子弟,戮力津擎裹送,則一月之糧,不煩饋運。俟大軍既至,定議取捨,然後圖轉餉亦未為晚。臣去年有平燕之策,入燕之路具在前奏,願加省覽。

    疏奏,頗採用之。

    淳化二年,詔百官轉對,琪首應詔,建明堂、辟雍之議。五年,李繼遷寇靈武,命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李繼隆為河西兵馬都部署以討之。西川賊帥李順攻劫州縣,以昭宣使王繼恩為劍南西川招安使。琪又上書言邊事曰:

    臣頃任延州節度判官,經涉五年,雖未嘗躬造夷落,然常令蕃落將和斷公事,歲無虛月,蕃部之事,熟于聞聽。大約黨項、吐蕃風俗相類,其帳族有生戶、熟戶,接連漢界、入州城者謂之熟戶,居深山僻遠、橫過寇略者謂之生戶。其俗多有世仇,不相來往,遇有戰鬥,則同惡相濟,傳箭相率,其從如流。雖各有鞍甲,而無魁首統攝,並皆散漫山川,居常不以為患。

    黨項界東自河西銀、夏,西至靈、鹽,南距鄜、延,北連豐、會。厥土多荒隙,是前漢呼韓邪所處河南之地,幅員千里。從銀夏至青、白兩池,地惟沙磧,俗謂平夏;拓拔,蓋蕃姓也。自鄜、延以北,多土山柏林,謂之南山;野利,蓋羌族之號也。

    從延州入平夏有三路:一、東北自豐林縣葦子驛至延川縣接綏州,入夏州界;一、正北從金明縣入蕃界,至盧關四五百里,方入平夏州南界;一、西北曆萬安鎮經永安城,出洪門至宥州四五百里,是夏州西境。我師如入夏州之境,宜先招致接界熟戶,使為鄉導,其強壯有馬者,令去官軍三五十裏踏白先行。緣此三路,土山柏林,溪穀相接,而複隘狹不得成列,躡此鄉導,可使步卒多持弓弩槍鋸隨之,以三二千人登山偵邏,俟見坦途寧靜,可傳號勾馬遵路而行,我皆嚴備,保無虞也。

    長興四年,夏州李仁福死,有男彝超擅稱留後。當時詔延州安從進與李彝超換鎮,彝超據夏州,固不奉詔,朝廷命邠州藥彥稠總兵五萬送從進赴任。時頓兵城下,議欲攻取,軍儲不繼,遽命班師。而振旅之時,不能嚴整,失戈棄甲,遂為邊人之利。

    臣又聞黨項號為小蕃,非是勍敵,若得出山佈陣,止勞一戰,便可蕩除。深入則饋運艱難,窮追則窟穴幽隱,莫若緣邊州鎮,分屯重兵,俟其入界侵漁,方可隨時掩擊,非為養勇,亦足安邊。凡烏合之徒,勢不能久,利於速鬥,以騁兵鋒。莫若持重守疆,以挫其銳。彼無城守,眾乏餱糧,威賞不行,部族分散,然後密令覘其保聚之處,預於麟、府、鄜、延、甯、慶、靈、武等州約期會兵,四面齊進,絕其奔走之路,合勢擊之,可以剪除無噍類矣。仍先告語諸軍,擊賊所獲生口、資畜,許為己有,彼為利誘,則人百其勇也。

    靈武路自通達軍入青岡峽五百里,皆蕃部熟戶。向來使人、商旅經由,並在部族安泊,所求賂遺無幾,謂之「打當」,亦如漢界逆旅之家宿食之直也。此時大軍或須入其境,則鄉導踏白,當如夏州之法。況彼靈州便是吾土,芻粟儲畜,率皆有備。緣路五七程,不煩供饋,止令逐都兵騎,裹糧輕齎,便可足用。諺所謂「磨鐮殺馬」,劫一時之力也,旬浹之餘,固無闕乏矣。

    又臣曾受任西川數年,經歷江山,備見形勢要害。利州最是咽喉之地。西過桔柏江,去劍門百里,東南去閬州,水陸二百餘裏,西北通白水、清川,是龍州入川大路,鄧艾於此破蜀,至今廟貌存焉。其外三泉、西縣,興、鳳等州,並為要衝,請選有武略重臣鎮守之。

    奏入,上密寫其奏,令繼隆擇利而行。

    至道元年春,大宴於含光殿,上問琪年,對曰:「七十有九。」上因慰撫久之。二年春,拜右僕射,特令月給實奉一百千,又以其衰老,詔許五日一朝。是年九月被病,令其子貽序秉筆,授辭作《多幸老民敘》,大抵謂《洪範》五福,人所難全,而己兼有之,實天幸也。又口占遺表數百字而卒。贈司空,諡惠安。起複貽序為右贊善大夫,貽庥為大理評事,貽廣童子出身。貽序上表乞終喪制,從之。天禧初,錄其孫宗諒試秘書郎。

    琪素有文學,頗諧捷。在使府前後三十年,周知人情,尤通吏術。在相位日,百執事有所求請,多面折之,以是取怨於人。

    貽序嘗預修《冊府元龜》,筆劄遒勁。未幾,坐事左遷複州副使,起為殿中丞卒。

    宋雄者,亦幽州人。初與琪齊名燕、薊間,謂之「二宋」。

    雄仕契丹為應州從事。雍熙三年,王師北伐,雄與其節度副使艾正以城降,授正本州觀察使,以雄為鴻臚少卿同知州事。改光祿少卿,曆知均、唐二州。未幾,護河陰屯兵,以知河渠利害,因命領護汴口,均節水勢,以達轉漕,京師賴之。改太子詹事,複為光祿少卿,遷將作監。所至職務修舉,公私倚任焉。

    雄涉獵文史,善談論,有氣節,士流多推許之。景德元年,卒,年七十六。錄其子可久為太常寺奉禮郎,賦祿終制。

    論曰:自薛居正而下,嘗居相位者凡四人,其始終出處雖不同,然觀於其行事,概可見矣。初,朗州亡卒嘯聚為盜,監軍使疑城中僧千餘人皆與謀,欲盡殺之,居正緩其事,賊禽而僧不與,卒賴以活。沈倫使吳越還,請以揚、泗軍儲百萬余斛貸饑民,朝論難之。倫曰:「國家以廩粟濟民,自當召和氣,致豐稔,豈複有水旱?」得請乃已。太祖每取書史館,盧多遜預戒吏令白己,知所取,必通夕閱覽,以是答問多中。宋琪始為程羽、賈琰所抑,繼為多遜所忌,其後自員外郎歲中四遷至尚書,居相位。即此而觀,則守道蒙福者非幸致,而投荒竄死者非不幸也。宋雄善持論,有氣節,雖與琪齊名,而爵位不侔者,所遇不同焉爾。嗚呼,自昔懷材抱藝,而抑鬱下僚以終其身者多矣,豈特宋雄為然哉!

    列傳第二十四

    ○李昉子宗訥宗諤孫昭述等呂蒙正張齊賢子宗誨賈黃中

    李昉,字明遠,深州饒陽人。父超,晉工部郎中、集賢殿直學士。從大父右資善大夫沼無子,以昉為後,蔭補齋郎,選授太子校書。漢乾祐舉進士,為秘書郎。宰相馮道引之,與呂端同直弘文館,改右拾遺、集賢殿修撰。

    周顯德二年,宰相李穀征淮南,昉為記室。世宗覽軍中章奏,愛其辭理明白,已知為昉所作,及見《相國寺文英院集》,乃昉與扈蒙、崔頌、劉袞、竇儼、趙逢及昉弟載所題,益善昉詩而稱賞之曰:「吾久知有此人矣。」師還,擢為主客員外郎、知制誥、集賢殿直學士。四年,加史館修撰、判館事。是年冬,世宗南征,從至高郵,會陶穀出使,內署書詔填委,乃命為屯田郎中、翰林學士。六年春,丁內艱。恭帝嗣位,賜金紫。

    宋初,加中書舍人。建隆三年,罷為給事中。四年,平湖湘,受詔祀南嶽,就命知衡州,逾年代歸。陶穀誣奏昉為所親求京畿令,上怒,召吏部尚書張昭面質其事。昭老儒,氣直,免冠上前,抗聲雲:「翽罔上。」上疑之不釋,出昉為彰武軍行軍司馬,居延州為生業以老。三歲當內徙,昉不願。宰相薦其可大用,開寶二年,召還,複拜中書舍人。未幾,直學士院。

    三年,知貢舉。五年,複知貢舉。秋,預宴大明殿,上見昉坐盧多遜下,因問宰相,對曰:「多遜學士,昉直殿爾。」即令真拜學士,令居多遜上。昉之知貢舉也,其鄉人武濟川預選,既而奏對失次,昉坐左遷太常少卿,俄判國子監。明年五月,複拜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冬,判吏部銓。時趙普為多遜所構,數以其短聞於上,上詢於昉,對曰:「臣職司書詔,普之所為,非臣所知。」普尋出鎮,多遜遂參知政事。

    太宗即位,加昉戶部侍郎,受詔與扈蒙、李穆、郭贄、宋白同修《太祖實錄》。從政太原,車駕次常山,常山即昉之故里,因賜羊酒,俾召公侯相與宴飲盡歡,裏中父老及嘗與遊從者鹹預焉。七日而罷,人以為榮。師還,以勞拜工部尚書兼承旨。太平興國中,改文明殿學士。時趙普、宋琪居相位久,求其能繼之者,宿舊無逾於昉,遂命參知政事。十一月,普出鎮,昉與琪俱拜平章事。未幾,加監修國史,複時政記先進禦而後付有司,自昉議始也。

    雍熙元年郊祀,命昉與琪並為左右僕射,昉固辭,乃加中書侍郎。王師討幽薊不利,遣使分詣河南、東,籍民為兵,凡八丁取一。昉等相率奏曰:「近者分遣使籍河南、東四十餘郡之民以為邊備,非得已也。然河南之民素習農桑,罔知戰鬥,一旦括集,必致動搖,若因而嘯聚,更須剪除。如此,則河北閭閻既困于戎馬,河南生聚複擾于萑蒲,矧當春和,有妨農作。陛下若以明詔既頒,難於反汗,則當續遣使臣,嚴加戒飭,所至點募,人情若有不安,即須少緩,密奏取裁,庶免後患。」上嘉納之。

    端拱初,布衣翟馬周擊登聞鼓,訟昉居宰相位,當北方有事之時,不為邊備,徒知賦詩宴樂。屬籍田禮方畢,乃詔學士賈黃中草制,罷昉為右僕射,且加切責。黃中言:「僕射,百僚師長,實宰相之任,今自工部尚書而遷是職,非黜責也。若曰文昌務簡,以均勞逸為辭,斯為得體。」上然之。會邊警益急,詔文武群臣各進策備禦,昉又引漢、唐故事,深以屈己修好、弭兵息民為言,時論稱之。

    淳化二年,複以本官兼中書侍郎、平章事,監修國史。三年夏,旱蝗,既雨。時昉與張齊賢、賈黃中、李沆同居宰輔,以燮理非材,上表待罪,上不之罪。四年,昉以私門連遭憂戚,求解機務,詔不允,遣齊賢等諭旨,複起視事。後數月,罷為右僕射。先是,上召張洎草制,授昉左僕射,罷相,洎言:「昉居燮理之任,而陰陽乖戾,不能決意引退,俾居百僚師長之任,何以示勸?」上覽奏,乃令罷守本官。

    晉侍中崧者,與昉同宗且同裏,時人謂崧為東李家,昉為西李家。漢末,崧被誅。至是,其子璨自蘇州常熟縣令赴調,昉為訟其父冤,且言:「周太祖已為昭雪贈官,還其田宅,錄璨而官之。然璨年幾五十,尚淹州縣之職,臣昔與之同難,豈宜叨遇聖明。儻推一視之仁,澤及衰微之祚,則已往之冤獲伸於下,而繼絕之恩永光簡冊矣。」詔授璨著作佐郎,後官至右贊善大夫。

    明年,昉年七十,以特進、司空致事,朝會宴饗,令綴宰相班,歲時賜予,益加厚焉。至道元年正月望,上觀燈乾元樓,召昉賜坐於側,酌禦樽酒飲之,自取果餌以賜。上觀京師繁盛,指前朝坊巷省署以諭近臣,令拓為通衢長廊,因論:「晉、漢君臣昏暗猜貳,枉陷善良,時人不聊生,雖欲營繕,其暇及乎?」昉謂:「晉、漢之事,臣所備經,何可與聖朝同日而語。若今日四海清晏,民物阜康,皆陛下恭勤所致也。」上曰:「勤政憂民,帝王常事。朕不以繁華為樂,蓋以民安為樂爾。」因顧侍臣曰:「李昉事朕,兩人中書,未嘗有傷人害物之事,宜其今日所享如此,可謂善人君子矣。」

    二年,陪祀南郊,禮畢入賀,因拜舞僕地,台吏掖之以出,臥疾數日薨,年七十二。贈司徒,諡文正。

    昉和厚多恕,不念舊惡,在位小心循謹,無赫赫稱。為文章慕白居易,尤淺近易曉。好接賓客,江南平,士大夫歸朝者多從之遊。雅厚張洎而薄張佖,及昉罷相,洎草制深攻詆之,而佖朔望必詣昉。或謂佖曰:「李公待君素不厚,何數詣之?」佖曰:「我為廷尉日,李公方秉政,未嘗一有請求,此吾所以重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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