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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史

    Part 362

    小說: 宋史 作者:Tuotuo 字數:9477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7:34

    蔡京據相位,正夫欲附翼之,奏言:「近命官纂錄紹述先志及施行政事,願得陳力其間。」詔俾閱詳焉。京罷,正夫又與鄭居中陰援京。京憾劉逵次骨,而逵善正夫,京雖賴其助,亦惡之。因章綖鑄錢獄辭及正夫,時使遼還,京諷有司追逮之。帝知其情,第貶兩秩。京又出之成都,入辭,留為翰林學士。京愈不能平,謀中以事。作春宴樂語,有「紫宸朝罷袞衣閑」之句,京党張康國密白帝曰:「袞衣豈可閑?」竟改龍圖閣直學士、知河南府。

    召為工部尚書,拜右丞,進中書侍郎。太學諸生習樂成,京欲官之。正夫曰:「朝廷長育人材,規為時用,而使與伶官齒,策名以是,得無為士子羞乎?」東封儀物已具,正夫請間,力陳不可,帝皆為之止,益喜其不與京同。

    政和六年,擢拜特進、少宰。才半歲,屬疾,三上章告老,除安化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致仕。病小愈,丐東歸,詔肩輿至內殿,長子皂民掖入坐。從容及燕雲事,曰:「臣起書生,軍旅之事未之學,然兩朝信誓之久,四海生靈之眾,願深留聖思。」明日,徙節安靜軍,起充中太一宮使,封康國公。將行,賜之詩及硯筆、圖畫、藥餌、香茶之屬甚厚。正夫獻詩謝,帝又屬和以榮其歸。至盱眙,病亟,命子弟作遺牘,自書「留神根本,深戒持盈」八字,遂卒,年五十六。贈太保,諡文憲,再贈太傅。

    正夫由博士入都,馴致宰相,能迎時上下,持祿養權。性吝嗇,惟恐不足於財。晚年,築第杭州萬松嶺,以建閣奉禦書為名,悉取其旁軍營民舍,議者譏之。帝眷念不衰,以阜民為兵部侍郎;少子阜民,徽猷閣待制。

    何執中,字伯通,處州龍泉人。進士高第,調台、亳二州判官。亳數易守,政不治。曾鞏至,頗欲振起之,顧諸僚無可仗信者,執中一見合意,事無纖钜,悉委以剸決。有妖獄久不竟,株連浸寢多。執中訊諸囚,聽其相與語,謂牛羊之角皆曰:「股」,扣其故,閉不肯言,而相視色變。執中曰:「是必為師張角諱耳。」即扣頭引伏。蔣之奇使淮甸,號強明,官吏望風震懾,見執中喜曰:「一州六邑,賴有君爾。」知海鹽縣,為政識後先,邑人紀其十異。

    入為太學博士,以母憂去,寓蘇州。比鄰夜半火,執中方索居,遑遑不能去,拊柩號慟,誓與俱焚。觀者悲其孝而危其難,有頃火卻,柩得存。紹聖中,五王就傅,選為記室,轉侍講。端王即位,是為徽宗,超拜寶文閣待制,遷中書舍人、兵部侍郎、工部、吏部尚書兼侍讀。四選案籍,吏多藏於家,以舞文取賄。執中請置庫架閣,命官蒞之,是後六曹皆仿其法。

    蔡京籍上書人為邪等,初無朝覲及入都之禁,執中申言之,且請任在京職秩者皆罷遣。辟雍成,執中請開學殿,使都人士女縱觀,大為士論所貶。

    崇寧四年,拜尚書右丞。大觀初,進中書、門下侍郎,積官金紫光祿大夫。一意謹事京,三年,遂代為尚書左丞,加特進。制下,太學諸生陳朝老詣闕上書曰:「陛下知蔡京奸,解其相印,天下之人鼓舞,有若更生。及相執中,中外默然失望。執中雖不敢肆為非法若京之蠹國害民,然碌碌庸質,初無過人。天下敗壞至此,如人一身,髒府受沴已深,豈庸庸之醫所能起乎?執中夤緣攀附,致位二府,亦已大幸,遽俾之經體贊元,是猶以蚊負山,多見其不勝任也。」疏奏不省,而眷注益異。初,賜第信陵坊,以為淺隘,更徙金順坊甲第。建嘉會成功閣,帝親書钜額以示寵。

    執中與蔡京並相,凡營立皆預議,略無所建明。及張商英任事,執中惡其出己上,與鄭居中合擠之。陳瓘在台州,執中起遷人石悈知州事,使脅取《尊堯集》,謀必死瓘,瓘不死,執中怒罷悈。

    政和二年,大長公主喪,罷上元端門觀燈,執中言:「不宜以長主故閼眾情,願特為徙日,以昭與民同樂之意。」帝重逆其請,為申五日期。用提舉修《哲宗史紀》恩,加少保。入宴太清樓,錫白玉帶。會正宰相官名,轉少傅,為太宰;又遷少師,封榮國公。

    執中輔政一紀,年益高。五年,臥疾甚,賜寬告。他日造朝,命止赴六參起居,退治省事。明年,乃乙太傅就第,許朝朔望,儀物廩稍,一切如居位時。入見,帝曰:「自相位致為臣,數十年無此矣。」對曰:「昔張士遜亦以舊學際遇,用太傅致仕,與臣適同。」帝曰:「當時恩禮,恐未必爾。」執中頓首謝。其在政府,嘗戒邊吏勿生事,重改作,惜人材,寬民力。雖居富貴,未嘗忘貧賤時。斥緡錢萬置義莊,以贍宗族。性複謹畏,至於迎順主意,贊飾太平,則始終一致,不能自克。

    卒,年七十四。帝即幸其家,以不及視其病為恨,輟視朝三日,贈太師,追封清源郡王,諡曰正獻。

    鄭居中,字達夫,開封人。登進士第。崇寧中,為都官禮部員外郎,起居舍人,至中書舍人、直學士院。初,居中自言為貴妃從兄弟,妃從蕃邸進,家世微,亦倚居中為重,由是連進擢。會妃父紳客祝安中者,上書涉謗訕,言者並及居中,罷知和州,徙潁州。明年,歸故官,遷給事中、翰林學士。大觀元年,同知樞密院。時妃寵冠後宮,於居中無所賴,乃用宦官黃經臣策,以外戚秉政辭。改資政學士、中太一宮使兼侍讀。

    蔡京以星文變免,趙挺之相,與劉逵謀盡改京所為政。未幾,徽宗頗悔更張之暴,外莫有知者。居中往來紳所,知之,即入見言:「陛下建學校、興禮樂,以藻飾太平;置居養、安濟院,以周拯窮困,何所逆天而致威譴乎?」帝大悟。居中退語禮部侍郎劉正夫,正夫繼請對,語同。帝意乃複向京。京再得政,兩人之助為多。

    居中厚責報,京為言樞密本兵之地,與三省殊,無嫌於用親。經臣方恃權,力抗前說,京言不效。居中疑不己援,始怨之,乃與張康國比而間京。都水使者趙霖得龜兩首于黃河,獻以為瑞。京曰:「此齊小白所謂'象罔',見之而霸者也。」居中曰:「首豈宜有二?人皆駭異,而京獨主之,殆不可測。」帝命棄龜金明池,謂「居中愛我」,遂申前命,進知院事。四年,京又罷。居中自許必得相,而帝覺之,不用。妃正位中宮,複以嫌,罷為觀文殿學士。

    政和中,再知樞密院,官累特進。時京總治三省,益變亂法度。居中每為帝言,帝亦惡京專,尋拜居中少保、太宰,使伺察之。居中存紀綱,守格令,抑僥倖,振淹滯,士論翕然望治。丁母憂,旋詔起複。逾年,加少傅,得請終喪。服除,以威武軍節度使使佑神觀。還領樞密院,加少師。連封崇、宿、燕三國公。

    朝廷遣使與金約夾攻契丹,複燕雲,蔡京、童貫主之。居中力陳不可,謂京曰:「公為大臣。國之元老,不能守兩國盟約,輒造事端,誠非妙算。」京曰:「上厭歲幣五十萬,故爾。」居中曰:「公獨不思漢世和戎用兵之費乎?使百萬生靈肝腦塗地,公實為之。」由是議稍寢。其後金人數攻,契丹日蹙,王黼、童貫復議舉兵,居中又言:「不宜幸災而動,待其自斃可也。」不聽。燕山平,進位太保,自陳無功,不拜。

    入朝,暴遇疾歸舍,數日卒,年六十五。贈太師、華原郡王,諡文正。帝親表其隧曰:「政和寅亮醇儒宰臣文正鄭居中之墓。」

    居中始仕,蔡京即薦其有廊廟器。既不合,遂因蔡渭理其父確功狀,追治王珪。居中,珪婿也,故借是撼之,然卒不能害。

    子修年、億年,皆至侍從。億年遭靖康之難,沒入于金。後遣事劉豫,晚得南歸,秦檜以婦氏親擢為資政殿大學士,位視執正。檜死,亦竄死撫州。

    時又有安堯臣者,亦嘗上書論燕雲之事,其言曰:

    宦寺專命,倡為大謀,燕雲之役興,則邊釁遂開;宦寺之權重,則皇綱不振。

    昔秦始皇築長城,漢武帝通西域,隋煬帝遼左之師,唐明皇幽薊之寇,其失如彼。周宣王伐玁狁,漢文帝備北邊,元帝納賈捐之之議,光武斥臧宮、馬武之謀,其得如此。藝祖撥亂反正,躬擐甲胄,當時將相大臣,皆所與取天下者,豈勇略智力,不能下幽燕哉?蓋以區區之地,契丹所必爭,忍使吾民重困鋒鏑!章聖澶淵之役,與之戰而勝,乃聽其和,亦欲固本而息民也。

    今童貫深結蔡京,同納趙良嗣以為謀主,故建平燕之議。臣恐異時唇亡齒寒,邊境有可乘之釁,狼子蓄銳,伺隙以逞其欲,此臣所以日夜寒心。伏望思祖宗積累之艱難,鑒歷代君臣之得失,杜塞邊隙,務守舊好,無使外夷乘間窺中國,上以安宗廟,下以慰生靈。

    徽宗然之,命堯臣以官;後竟為奸謀所奪。堯臣嘗舉進士不第,蓋惇之族子也。

    論曰:君子小人,猶冰炭不可一日而處者也。趙挺之為小官,薄有才具,熙寧新法之行,迎合用事,元祐更化,宜為諸賢鄙棄。至於紹聖,首倡紹述之謀,牴排正人,靡所不至。其論蔡京,不過為攘奪權寵之計而已,所謂「楚固為失,齊亦未為得」也。徽宗知京不可顓任,乃以張商英、鄭居中輩敢與京為異者參而用之。殊不知二人者,向背離合,視利所在,亦何有於公議哉?商英以傾詖之行,竊忠直之名,沒齒猶見褒稱,其欺世如此!何執中夤緣舊學,致位兩府,無所建明,惟務媢嫉,至用石悈脅陳瓘取《尊堯集》,欲因以殺瓘,何為者耶?宣、政命相,得若而人,尚望治乎?劉正夫生平所為,睒眒出沒正邪之間,商英之徒也。唐英有清才而寡失德,獨薦王安石為可咎;然安石未相,正人端士孰不與之,又何責乎唐英!

    張康國,字賓老,揚州人。第進士,知雍丘縣。紹聖中,戶部尚書蔡京整治役法,薦以參詳利害,使提舉兩浙常平推行之,豪猾望風斂服。發倉救荒,江南就食者活數萬口。徙福建轉運判官。崇甯元年,入為吏部、左司員外郎,起居郎。二年,為中書舍人。徽宗知其能詞章,不試而命。遷翰林學士。三年,進承旨,拜尚書左丞,而以其兄康伯代為學士。尋知樞密院事。康國自外官為郎,不三歲至此。

    始因蔡京進,京定元祐黨籍,看詳講議司,編匯章牘,皆預密議,故汲汲引援之,帝亦器重焉。及得志,浸為崖異。帝惡京專愎,陰令沮其奸,嘗許以相。是時,西北邊帥多取部內好官自辟置,以力不以才。康國曰:「並塞當擇人以紓憂顧,奈何欲私所善乎?」乃隨闕選用,定為格。

    京使禦史中丞吳執中擊康國,康國先知之。旦奏事,留白帝曰:「執中今日入對,必為京論臣,臣願辟位。」既而執中對,果陳其事,帝叱去之。他日,康國因朝退,趨殿廬,暴得疾,仰天吐舌,舁至待漏院卒,或疑中毒雲。年五十四。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文簡。康伯,仕終吏部尚書。

    朱諤,字聖與,秀州華亭人,初名紱。進士第二,調忠正軍推官。崇甯初,由太常丞擢殿中侍御史,遷侍御史、給事中。以同黨籍人姓名,故改名。進禦史中丞,入謝,徽宗曰:「今朝廷肅清,上下無事,宜審重以稱朕意。」對曰:「前此中執法類不知職守,言事多妄,至過天津橋,見汴堤一角墊陷,乞修葺。如許細故,何足論哉?」帝曰:「然。比石豫、許敦仁妄發,皆如是。」諤遂奏:「願如神宗故事,聽政之餘,開內閣,延群臣,從容論道。」

    又言:「陛下手詔屢下,惻怛願治。然吏奉行者多安于苟簡,或懷二三,柅置不行,使德音善教,無由下達。願分命使者刺舉諸道,有受令而不行及行令而不盡者,論如古留令、虧令之罪,則令出而朝廷尊矣。元祐紛更,凡得罪于熙甯、元豐者,不問是否,輒陳冤訴,自歸無過之地,彰先朝之失刑,希合奸臣,規求進用。門下侍郎許將頃下禦史獄,抗章雲:'絲毫自知其無事,父子相系而為囚,追屬吏十有六人,系病者百有三日,終無可坐之罪,遂加不實之刑。'夫以追屬吏如是之多,系病者如是之久,卒之於無可坐,則先帝所用之刑為何哉?將於哲廟表,泛為平詞;至宣仁太后之前,則銜冤負痛。其辭如此,于陛下紹述成功,得無少損乎?」詔出將河南。

    六察官彈治稽違,近歲察事多者輒推賞,有僥求之敝。諤乞罷賞,使各安職分,從之。俄兼侍讀,徙兵、禮、吏三部尚書。大觀元年,拜右丞。居三月卒,年四十。贈光祿大夫,諡忠靖。

    諤出蔡京門,善附合,不能有所建白。既死,京為志其墓。

    劉逵,字公路,隨州隨縣人。進士高第,調越州觀察判官。入為太學、太常博士,禮部、考功員外郎,國子司業。崇甯中,連擢秘書少監、太常少卿、中書舍人、給事中、戶部侍郎,使高麗,遷尚書。繇兵部同知樞密院,拜中書侍郎。

    逵無他才能,初以附蔡京故躐進。京以彗星見去相,而逵貳中書,首勸徽宗碎《元祐黨碑》,寬上書邪籍之禁;凡京所行悖理虐民事,稍稍澄正。逵與趙挺之同心;然挺之多智,慮後患,每建白,務開其端,而使逵終其說。逵欲自以為功,直情不顧。未滿歲,帝疑逵擅政,而鄭居中、劉正夫之策售矣。

    帝意既移,於是禦史余深、石公弼論逵專恣反覆,乘間抵巘,盡廢紹述良法;愚視丞相,陵蔑同列;凡所啟用,多取為邪黨學術者及邪籍中子弟;庇其婦兄章綖,使之盜鑄。罷知亳州。

    京複相,再責鎮江節度副使,安州居住。京再以星變去,稍起知杭州,加資政殿學士。以醴泉觀使召,及都而卒,年五十。贈光祿大夫。

    林攄,字彥振,福州人,徙蘇。父邵,顯謨閣直學士。攄用蔭至敕令檢討官。蔡京講明熙甯、元豐故事,引以為屬,遷屯田、右司員外郎。

    時遣朝士察諸道,攄使河北。入辭,言大府宜擇帥,邊州宜擇守,西山木不宜採伐,保甲有藝者宜貢諸朝,驕兵宜使更戍,錢貨、文書闌出疆外者宜遏絕。徽宗喜曰:「卿所陳,已盡河朔利害,毋庸行。」賜進士第,擢起居舍人,進中書舍人。俄直學士院,禁林官不乏,帝特命,遂為翰林學士。

    初,朝廷數取西夏地,夏求援於遼,遼為請命。攄報聘,京密使激怒之以啟釁。入境,盛氣以待迓者,小不如儀,輒辨詰。及見遼主,始跪授書,即抗言數夏人之罪,謂北朝不能加責而反為之請。禮出不意,遼之君臣不知所答。及辭,遼使攄附奏,求還進築夏人城柵。攄答語複不巽,遼人大怒,空客館水漿,絕煙火,至舍外積潦亦汙以矢溲,使饑渴無所得。如是三日,乃遣還,凡饔餼、祖犒皆廢。歸複命,議者以為怒鄰生事,猶除禮部尚書。既而遼人以失禮言,出知潁州。

    尋召為開封尹。大駔負賈錢久不償,一日,盡輦當十錢來,賈疑不納,駔訟之。攄馳詣蔡京,問曰:「錢法變乎?」京色動曰:「方議之,未決也。」攄曰:「令未布而賈人先知,必有與為表裏者。」退鞫之,得省吏主名,置於法。

    張懷素妖事覺,攄與禦史中丞餘深及內侍雜治,得民士交關書疏數百,攄請悉焚蕩,以安反側,眾稱為長者,而京與懷素遊最密,攄實為京地也。京深德之,用鞫獄明允,加秩二等。改兵部尚書,進同知樞密院、尚書左丞、中書侍郎。自大觀元年春至二年五月,繇朝散大夫九遷至右光祿大夫。

    集英臚唱貢士,攄當傳姓名。不識「甄盎」字,帝笑曰:「卿誤邪?」攄不謝,而語詆同列。禦史論其寡學,倨傲不恭,失人臣禮,黜知滁州。言者不厭,罷,提舉洞霄宮。起為越州、永興軍,皆以親年高辭。拜端明殿學士,久之,知揚州,政以察察聞,鋤大俠,繩汙吏,下不敢欺。有行商寓逆旅,晨出不反,館人以告,攄曰:「此當不遠,或利其貨殺之耳。」指蹤物色,得屍溝中,果城民張所為也。

    徙大名府。道過闕,為帝言:「頃使遼,見其國中攜貳,若兼而有之,勢無不可。」攄蓋以曩辱,故修怨焉。其後北伐,蓋兆於此。加觀文殿學士,拜慶遠軍節度使。言者複論罷之。還姑蘇,瘍生於首而卒,年五十九。帝念其奉使之勤,申贈開府儀同三司,錄子偉直秘閣,數月偉死,嗣遂絕。靖康元年,以京死黨,追貶節度副使。

    管師仁,字元善,處州龍泉人。中進士第,為廣親、睦親宅教授。通判澧州,知建昌軍,有善政。擢右正言、左司諫。論蘇軾、蘇轍深毀熙寧之政,其門下士吏部員外郎晁補之輩不宜在朝廷,逐去之。河北濱、棣諸州歲被水患,民流未複,租賦故在,師仁請悉蠲減,以綏彳來之,一方賴其賜。遷起居郎、中書舍人、給事中、工部侍郎。選曹吏多撓法為過,師仁暫攝領,發其奸,抵數人於罪,士論稱之。改吏部,進刑部尚書,以樞密直學士知鄧州,未行,改揚州,又徙定州。

    時承平百餘年,邊備不整,而遼橫使再至,為西人請侵疆。朝廷詔師仁設備,至則下令增陴浚湟,繕葺甲胄。僚吏懼,不知所裁。師仁預為計度,一日而舉眾十萬,轉盼迄成,外間無知者。於是日與賓客燕集,以示閒暇,使敵不疑。帝手書詔獎激。召為吏部尚書,俄同知樞密院。才兩月,病。拜資政殿學士、佑神觀使。卒,年六十五。贈正奉大夫。

    侯蒙,字元功,密州高密人。未冠,有俊聲,急義好施,或一日揮千金。進士及第,調寶雞尉,知柏鄉縣。民訟皆決於庭,受罰者不怨。轉運使黃湜聞其名,將推轂之,召詣行台白事,蒙以越境不肯往。湜怒,他日行縣,閱理文書,欲翻致其罪;既而無一疵可指,始以賓禮見,曰:「君真能吏也。」率諸使者合薦之。徙知襄邑縣,擢監察禦史,進殿中侍御史。

    崇寧星變求言,蒙疏十事,曰去冗官,容諫臣,明嫡庶,別賢否,絕幸冀,戒濫恩,寬疲民,節妄費,戚裏毋預事,閹寺毋假權。徽宗聽納,有大用意。遷侍御史。

    西將高永年死於羌,帝怒,親書五路將帥劉仲武等十八人姓名,敕蒙往秦州逮治。既行,拜給事中。至秦,仲武等囚服聽命,蒙曉之曰:「君輩皆侯伯,無庸以獄吏辱君,第以實對。」案未上,又拜禦史中丞。蒙奏言:「漢武帝殺王恢,不如秦繆公赦孟明;子玉縊而晉侯喜,孔明亡而蜀國輕。今羌殺吾一都護,而使十八將繇之而死,是自艾其支體也。欲身不病,得乎?」帝悟,釋不問。

    遷刑部尚書,改戶部。比歲郊祭先期告辦,尚書輒執政。至是,帝密諭之。對曰:「以財利要君而進,非臣所敢。」母喪,服除,歸故官,遂同知樞密院。進尚書左丞、中書侍郎。先是,禦史中丞蔡薿詆張商英私事甚力,有旨令廷辨。蒙曰:「商英雖有罪,宰相也;蔡薿雖言官,從臣也。使之廷辨,豈不傷國體乎?」帝以為然。一日,帝從容問:「蔡京何如人?」對曰:「使京能正其心術,雖古賢相何以加。」帝頷首,且使密伺京所為。京聞而銜之。

    大錢法敝,朝廷議改十為三,主藏吏來告曰:「諸府悉輦大錢市物於肆,皆疑法當變。」蒙曰:「吾府之積若干?」曰:「八千緡。」蒙叱曰:「安有更革而吾不知!」明日,制下。又嘗有幾事蒙獨受旨,京不知也;京偵得之,白於帝,帝曰:「侯蒙亦如是邪?」罷知亳州。旋加資政殿學士。

    宋江寇京東,蒙上書言:「江以三十六人橫行齊、魏,官軍數萬無敢抗者,其才必過人。今青溪盜起,不若赦江,使討方臘以自贖。」帝曰:「蒙居外不忘君,忠臣也。」命知東平府,未赴而卒,年六十八。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文穆。

    論曰:崇甯、宣和之間,政在蔡京,罷不旋踵輒起,奸黨日蕃。一時貪得患失之小人,度徽宗終不能去之,莫不趨走其門。若張康國、朱諤、劉逵、林攄者,皆是也。康國、逵中雖異京,然其材智皆非京敵,卒為京黨所擊。攄奉京奸謀,激怒鄰國,渝約啟釁,罪莫大焉。《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其謂是歟!管師仁執政僅兩月,引疾求去,斯可尚己。侯蒙逮治五路將帥,力為申理,十八人者繇之而免,其仁人利溥之言乎?

    列傳第一百一十一

    ○唐恪李邦彥余深薛昂吳敏王安中王襄趙野曹輔耿南仲王宇附

    唐恪,字欽叟,杭州錢塘人。四歲而孤,聞人言其父,輒悲泣。以蔭登第,調郴尉。縣民有被害而屍不獲,吏執其鄰人,抑使自誣,令以為信。恪爭之,令曰:「否將為君累。」恪曰:「吾為尉而盜不能捕,更俾亡辜死平?」躬出訪求,夕,若有告者,旦而得屍,遂獲盜。知榆次,縣豪子雄於鄉,萃逋庇奸,不輸公賦,前後莫敢詰。恪以理善曉之,悟而自悔,折節為長者。最聞,擢提舉河東常平、江東轉運判官。

    大觀中,牂牁內附,召為屯田員外郎,持節招納夷人。夷始恫疑,衷甲以逆,恪盡去兵衛,從數十卒單行。夷望見歡呼,投兵聽命。以奉使稱職,遷右司員外郎、起居舍人。迎遼使還,言河北邊備弛廢,宜及今無事,以時治之。徽宗壯之,曰:「非卿誰宜為者。」命為都轉運使,加集賢殿修撰。中貴人稱詔有所市,恪不答,憤而歸,中以他事,降直龍圖閣、知梓州。

    曆五年,徙滄州。河決,水犯城下,恪乘城救理。都水孟昌齡移檄索船與兵,恪報水勢方惡,船當以備緩急;滄為極邊,兵非有旨不敢遣。昌齡怒,劾之,恪不為動,益治水。水去,城得全,詔書嘉獎。乃上疏請暫免保甲、保馬呈閱及複諸縣租,等第振貸,以寬被水之民。未報,悉便宜罷行之,民大悅。

    進龍圖閣待制、知揚州,召拜戶部侍郎。京師暴水至,汴且溢,付恪治之。或請決南堤以紓宮城之患,恪曰:「水漲堤壞,此亡可奈何,今決而浸之,是魚鱉吾民也。」亟乘小舟,相水源委,求所以利導之,乃決金堤注之河。浹旬水準,入對,帝勞之曰:「宗廟社稷獲安,卿之力也。」恪再拜,因上疏言:「水,陰類也,至犯京闕,天其或者以陰盛之沴儆告陛下乎?願垂意時事,益謹天戒。」

    宣和初,遷尚書,帝許以二府。為宰相王黼所陷,罷知滁州。言者論其治第曆陽,擾民逾制,提舉鴻慶宮。五年,起知青州;未行,召為吏部尚書,徙戶部。複請外,以延康殿學士知潭州,請往錢塘掃墓,然後之官,遂改杭州,

    靖康初,金兵入汴,李邦彥薦之,拜同知樞密院事,至則為中書侍郎。時進見者多論宣和間事,恪言于欽宗曰:「革弊當以漸,宜擇今日之所急者先之。而言者不顧大體,至毛舉前事,以快一時之憤,豈不傷太上道君之心哉。京、攸、黼、貫之徒既從竄斥,姑可已矣,他日邊事既定,然後白道君,請下一詔,與天下共棄之,誰曰不可。」帝曰:「卿論甚善,為朕作詔書,以此意佈告在位。因賜東宮舊書萬卷,且用近比除子璟直秘閣,力辭之。

    八月,進拜少宰兼中書侍郎,帝注禮之甚渥。然恪為相,無濟時大略。金騎再來,邀割三鎮,恪集廷臣議,以為當與者十九,恪從之。使者既行,於是諸道勤王兵大集,輒諭止令勿前,皆反旆而去。洎金兵薄城下,始悔之,密言於帝曰:「唐自天寶而後屢失而復興者,以天子在外可以號召四方也。今宜舉景德故事,留太子居守而西幸洛,連據秦、雍,領天下親征,以圖興複。」帝將從其議,而開封尹何栗入見,引蘇軾所論,謂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甚者。帝幡然而改,以足頓地曰:「今當以死守社稷。」擢栗門下侍郎,恪計不用。

    從帝巡城,為都人遮擊,策馬得脫,遂臥家求去。禦史胡舜陟繼劾其罪,謂「恪之智慮不能經畫邊事,但長於交結內侍,今國勢日蹙,誠不可以備位。」乃以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宮使兼侍讀罷,栗代為相。

    京城不守,車駕至金帥營,恪曰:「計失矣。一入,將不得還。」既而還宮,恪迎拜道左,請入覲,栗不可。二年正月,複幸,恪曰:「一之謂甚,其可再乎?」及金人逼百官立張邦昌,令吳開、莫儔入城取推戴狀,恪既書名,仰藥而死。

    李邦彥,字士美,懷州人。父浦,銀工也。邦彥喜從進士游,河東舉人入京者,必道懷訪邦彥。有所營置,浦亦罷工與為之,且複資給其行,由是邦彥聲譽弈弈。入補太學生,大觀二年,上舍及第,授秘書省校書郎,試符寶郎。

    邦彥俊爽,美風姿,為文敏而工。然生長閭閻,習猥鄙事,應對便捷;善謳謔,能蹴鞠,每輟街市俚語為詞曲,人爭傳之,自號李浪子。言者劾其遊縱無檢,罷符寶郎,複為校書郎。俄以吏部員外郎領議禮局,出知河陽,召為起居郎。邦彥善事中人,爭薦譽之,累遷中書舍人、翰林學士承旨。

    宣和三年,拜尚書右丞;五年,轉左丞。浦死,贈龍圖閣直學士,諡曰宣簡。邦彥起複,與王黼不協,乃陰結蔡攸、梁師成等,讒黼罷之。明年,拜少宰,無所建明,惟阿順趨諂充位而已,都人目為「浪子宰相」。

    徽宗內禪,命為龍德宮使,升太宰。知眾議不與,外患日逼,抗疏丐宮祠。金人既薄都城,李綱、種師道罷,邦彥堅主割地之議。太學生陳東數百人伏宣德門上書,言邦彥及白時中、張邦昌、趙野、王孝迪、蔡懋、李乂之徒為社稷之賊,請斥之。邦彥退朝,群指而大詬,且欲毆之,邦彥疾驅得免。乃以特進、觀文殿大學士充太一宮使。不旬日,吳敏為請,複起為太宰。人皆駭愕,言者交論之。出知鄧州,遂請持餘服,提舉亳州明道宮。建炎初,以主和誤國,責建武軍節度副使,潯州安置。

    方蔡京、王黼用事,附麗者多援引入政府,若余深、薛昂、吳敏、王安中、趙野,史皆逸其事,因附著於此雲。

    余深,福州人。元豐五年,進士及第。崇甯元年,為太常博士、著作佐郎,改司封員外郎,拜監察禦史、殿中侍御史,試辟雍司業。

    累官禦史中丞兼侍讀。治張懷素獄,事連蔡京,與開封尹林攄曲為掩覆,獄辭有及京者輒焚之。京遂力引深與攄驟至執政。大觀二年,以吏部尚書拜尚書左丞。三年,轉中書侍郎;四年,轉門下侍郎。京既致仕,深不自安,累疏請罷,乃以資政殿學士知青州。

    政和二年,京複赴都堂治事,於是深複入為門下侍郎。七年,拜少宰。宣和元年,為太宰,進拜少保,封豐國公。再封衛國,加少傅。時福建以取花果擾民,深為言之,徽宗不悅。遂請罷,出為鎮江軍節度使、知福州。靖康初,加恩特進、觀文殿大學士。故事,凡僕射、使相、宣徽使皆判州府,深以少傅、節度知福州,有司失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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