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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史

    Part 375

    小說: 宋史 作者:Tuotuo 字數:9661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7:34

    會召浚還防秋,飛袖小圖示浚,浚欲俟來年議之。飛曰:「已有定畫,都督能少留,不八日可破賊。」浚曰:「何言之易?」飛曰:「王四廂以王師攻水寇則難,飛以水寇攻水寇則易。水戰我短彼長,以所短攻所長,所以難。若因敵將用敵兵,奪其手足之助,離其腹心之托,使孤立,而後以王師乘之,八日之內,當俘諸酋。」浚許之。

    飛遂如鼎州。黃佐招楊欽來降,飛喜曰:「楊欽驍悍,既降,賊腹心潰矣。」表授欽武義大夫,禮遇甚厚,乃複遣歸湖中。兩日,欽說余端、劉詵等降,飛詭罵欽曰:「賊不盡降,何來也?」杖之,複令入湖。是夜,掩賊營,降其眾數萬。麼負固不服,方浮舟湖中,以輪激水,其行如飛,旁置撞竿,官舟迎之輒碎。飛伐君山木為巨筏,塞諸港氵義,又以腐木亂草浮上流而下,擇水淺處,遣善罵者挑之,且行且罵。賊怒來追,則草木壅積,舟輪礙不行。飛亟遣兵擊之,賊奔港中,為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蔽矢石,舉巨木撞其舟,盡壞。麼投水,牛皋擒斬之。飛入賊壘,餘酋驚曰:「何神也!」俱降。飛親行諸砦慰撫之,縱老弱歸田,籍少壯為軍,果八日而賊平。浚歎曰:「岳侯神算也。」初,賊恃其險曰:「欲犯我者,除是飛來。」至是,人以其言為讖。獲賊舟千余,鄂渚水軍為沿江之冠。詔兼蘄、黃制置使,飛以目疾乞辭軍事,不許,加檢校少保,進封公。還軍鄂州,除荊湖南北、襄陽路招討使。

    六年,太行山忠義社梁興等百餘人,慕飛義率眾來歸。飛入覲,面陳:「襄陽自收復後,未置監司,州縣無以按察。」帝從之,以李若虛為京西南路提舉兼轉運、提刑,又令湖北、襄陽府路自知州、通判以下賢否,許飛得自黜陟。

    張浚至江上會諸大帥,獨稱飛與韓世忠可倚大事,命飛屯襄陽,以窺中原,曰:「此君素志也。」飛移軍京西,改武勝、定國軍節度使,除宣撫副使,置司襄陽。命往武昌調軍。居母憂,降制起複,飛扶櫬還廬山,連表乞終喪,不許,累詔趣起,乃就軍。又命宣撫河東,節制河北路。首遣王貴等攻虢州,下之,獲糧十五萬石,降其眾數萬。張浚曰:「飛措畫甚大,令已至伊、洛,則太行一帶山砦,必有應者。」飛遣楊再興進兵至長水縣,再戰皆捷,中原回應。又遣人焚蔡州糧。

    九月,劉豫遣子麟、侄猊分道寇淮西,劉光世欲舍廬州,張俊欲棄盱眙,同奏召飛以兵東下,欲使飛當其鋒,而己得退保。張浚謂:「嶽飛一動,則襄漢何所制?」力沮其議。帝慮俊、光世不足任,命飛東下。飛自破曹成、平楊麼,凡六年,皆盛夏行師,致目疾,至是,甚;聞詔即日啟行,未至,麟敗。飛奏至,帝語趙鼎曰:「劉麟敗北不足喜,諸將知尊朝廷為可喜。」遂賜劄,言:「敵兵已去淮,卿不須進發,其或襄、鄧、陳、蔡有機可乘,從長措置。」飛乃還軍。時偽齊屯兵窺唐州,飛遣王貴、董先等攻破之,焚其營。奏圖蔡以取中原,不許。飛召貴等還。

    七年,入見,帝從容問曰:「卿得良馬否?」飛曰:「臣有二馬,日啖芻豆數鬥,飲泉一斛,然非精潔則不受。介而馳,初不甚疾,比行百里始奮迅,自午至酉,猶可二百里。褫鞍甲而不息不汗,若無事然。此其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致遠之材也。不幸相繼以死。今所乘者,日不過數升,而秣不擇粟,飲不擇泉,攬轡未安,踴踴疾驅,甫百里,力竭汗喘,殆欲斃然。此其寡取易盈,好逞易窮,駑鈍之材也。」帝稱善,曰:「卿今議論極進。」拜太尉,繼除宣撫使兼營田大使。從幸建康,以王德、酈瓊兵隸飛,詔諭德等曰:「聽飛號令,如朕親行。」

    飛數見帝,論恢復之略。又手疏言:「金人所以立劉豫于河南,蓋欲荼毒中原,以中國攻中國,粘罕因得休兵觀釁。臣欲陛下假臣月日,便則提兵趨京、洛,據河陽、陝府、潼關,以號召五路叛將。叛將既還,遣王師前進,彼必棄汴而走河北,京畿、陝右可以盡複。然後分兵浚、滑,經略兩河,如此則劉豫成擒,金人可滅,社稷長久之計,實在此舉。」帝答曰:「有臣如此,顧複何憂,進止之機,朕不中制。」又召至寢閣命之曰:「中興之事,一以委卿。」命節制光州。

    飛方圖大舉,會秦檜主和,遂不以德、瓊兵隸飛。詔詣都督府與張浚議事,浚謂飛曰:「王德淮西軍所服,浚欲以為都統,而命呂祉以督府參謀領之,如何?」飛曰:「德與瓊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則必爭。呂尚書不習軍旅,恐不足服眾。」浚曰:「張宣撫如何?」飛曰:「暴而寡謀,尤瓊所不服。」浚曰:「然則楊沂中爾?」飛曰:「沂中視德等爾,豈能馭此軍?」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飛曰:「都督以正問飛,不敢不盡其愚,豈以得兵為念耶?」即日上章乞解兵柄,終喪服,以張憲攝軍事,步歸,廬母墓側。浚怒,奏以張宗元為宣撫判官,監其軍。

    帝累詔趣飛還職,飛力辭,詔幕屬造廬以死請,凡六日,飛趨朝待罪,帝尉遣之。宗元還言:「將和士銳,人懷忠孝,皆飛訓養所致。」帝大悅。飛奏:「比者寢閣之命,鹹謂聖斷已堅,何至今尚未決?臣願提兵進討,順天道,固人心,以曲直為老壯,以逆順為強弱,萬全之效可必。」又奏:「錢塘僻在海隅,非用武地。願陛下建都上游,用漢光武故事,親率六軍,往來督戰。庶將士知聖意所向,人人用命。」未報而酈瓊叛,浚始悔。飛複奏:「願進屯淮甸,伺便擊瓊,期於破滅。」不許,詔駐師江州為淮、浙援。

    飛知劉豫結粘罕,而兀術惡劉豫,可以間而動。會軍中得兀術諜者,飛陽責之曰:「汝非吾軍中人張斌耶?吾向遣汝至齊,約誘至四太子,汝往不復來。吾繼遣人問,齊已許我,今冬以會合寇江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汝所持書竟不至,何背我耶?」諜冀緩死,即詭服。乃作蠟書,言與劉豫同謀誅兀術事,因謂諜曰:「吾今貸汝。」複遣至齊,問舉兵期,刲股納書,戒勿泄。諜歸,以書示兀術,兀術大驚,馳白其主,遂廢豫。飛奏:「宜乘廢豫之際,搗其不備,長驅以取中原。」不報。

    八年,還軍鄂州。王庶視師江、淮,飛與庶書:「今歲若不舉兵,當納節請閑。」庶甚壯之。秋,召赴行在,命詣資善堂見皇太子。飛退而喜曰:「社稷得人矣,中興基業,其在是乎?」會金遣使將歸河南地,飛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謀國不臧,恐貽後世譏」檜銜之。

    九年,以複河南,大赦。飛表謝,寓和議不便之意,有「唾手燕雲,復仇報國」之語。授開府儀同三司,飛力辭,謂:「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憂而不可賀;可訓兵飭士,謹備不虞,而不可論功行賞,取笑敵人。」三詔不受,帝溫言獎諭,乃受。會遣士亻褭謁諸陵,飛請以輕騎從灑埽,實欲觀釁以伐謀。又奏:「金人無事請和,此必有肘腋之虞,名以地歸我,實寄之也。」檜白帝止其行。

    十年,金人攻拱、亳,劉錡告急,命飛馳援,飛遣張憲、姚政赴之。帝賜劄曰:「設施之方,一以委卿,朕不遙度。」飛乃遣王貴、牛皋、董先、楊再興、孟邦傑、李寶等,分佈經略西京、汝、鄭、潁昌、陳、曹、光、蔡諸郡;又命梁興渡河,糾合忠義社,取河東、北州縣。又遣兵東援劉錡,西援郭浩,自以其軍長驅以闞中原。將發,密奏言:「先正國本以安人心,然後不常厥居,以示無忘復仇之意。」帝得奏,大褒其忠,授少保,河南府路、陝西、河東北路招討使,尋改河南、北諸路招討使。未幾,所遣諸將相繼奏捷。大軍在潁昌,諸將分道出戰,飛自以輕騎駐郾城,兵勢甚銳。

    兀術大懼,會龍虎大王議,以為諸帥易與,獨飛不可當,欲誘致其師,並力一戰。中外聞之,大懼,詔飛審處自固。飛曰:「金人伎窮矣。」乃日出挑戰,且罵之。兀術怒,合龍虎大王、蓋天大王與韓常之兵逼郾城。飛遣子雲領騎兵直貫其陣,戒之曰:「不勝,先斬汝!」鏖戰數十合,賊屍布野。

    初,兀術有勁軍,皆重鎧,貫以韋索,三人為聯,號「拐子馬」,官軍不能當。是役也,以萬五千騎來,飛戒步卒以麻劄刀入陣,勿仰視,第斫馬足。拐子馬相連,一馬僕,二馬不能行,官軍奮擊,遂大敗之。兀術大慟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勝,今已矣!」兀術益兵來,部將王剛以五十騎覘敵,遇之,奮斬其將。飛時出視戰地,望見黃塵蔽天,自以四十騎突戰,敗之。

    方郾城再捷,飛謂雲曰:「賊屢敗,必還攻潁昌,汝宜速援王貴。」既而兀術果至,貴將游奕、雲將背嵬戰於城西。雲以騎兵八百挺前決戰,步軍張左右翼繼之,殺兀術婿夏金吾、副統軍粘罕索孛堇,兀術遁去。

    梁興會太行忠義及兩河豪傑等,累戰皆捷,中原大震。飛奏:「興等過河,人心願歸朝廷。金兵累敗,兀術等皆令老少北去,正中興之機。」飛進軍朱仙鎮,距汴京四十五裏,與兀術對壘而陣,遣驍將以背嵬騎五百奮擊,大破之,兀術遁還汴京。飛檄陵台令行視諸陵,葺治之。

    先是,紹興五年,飛遣梁興等布德意,招結兩河豪傑,山砦韋銓、孫謀等斂兵固堡,以待王師,李通、胡清、李寶、李興、張恩、孫琪等舉眾來歸。金人動息,山川險要,一時皆得其實。盡磁、相、開德、澤、潞、晉、絳、汾、隰之境,皆期日興兵,與官軍會。其所揭旗以「嶽」為號,父老百姓爭挽車牽牛,載糗糧以饋義軍,頂盆焚香迎候者,充滿道路。自燕以南,金號令不行,兀術欲簽軍以抗飛,河北無一人從者。乃歎曰:「自我起北方以來,未有如今日之挫衄。」金帥烏陵思謀素號桀黠,亦不能制其下,但諭之曰:「毋輕動,俟岳家軍來即降。」金統制王鎮、統領崔慶、將官李覬崔虎華旺等皆率所部降,以至禁衛龍虎大王下忔查千戶高勇之屬,皆密受飛旗榜,自北方來降。金將軍韓常欲以五萬眾內附。飛大喜,語其下曰:「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爾!」

    方指日渡河,而檜欲畫淮以北棄之,風台臣請班師。飛奏:「金人銳氣沮喪,盡棄輜重,疾走渡河,豪傑向風,士卒用命,時不再來,機難輕失。」檜知飛志銳不可回,乃先請張俊、楊沂中等歸,而後言飛孤軍不可久留,乞令班師。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飛憤惋泣下,東向再拜曰:「十年之力,廢於一旦。」飛班師,民遮馬慟哭,訴曰:「我等戴香盆、運糧草以迎官軍,金人悉知之。相公去,我輩無噍類矣。」飛亦悲泣,取詔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聲震野,飛留五日以待其徙,從而南者如市,亟奏以漢上六郡閒田處之。

    方兀術棄汴去,有書生叩馬曰:「太子毋走,嶽少保且退矣。」兀術曰:「嶽少保以五百騎破吾十萬,京城日夜望其來,何謂可守?」生曰:「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于外者,嶽少保且不免,況欲成功乎?」兀術悟,遂留。飛既歸,所得州縣,旋複失之。飛力請解兵柄,不許,自廬入覲,帝問之,飛拜謝而已。

    十一年,諜報金分道渡淮,飛請合諸帥之兵破敵。兀術、韓常與龍虎大王疾驅至廬,帝趣飛應援,凡十七劄。飛策金人舉國南來,巢穴必虛,若長驅京、洛以搗之,彼必奔命,可坐而敝。時飛方苦寒嗽,力疾而行。又恐帝急於退敵,乃奏:「臣如搗虛,勢必得利,若以為敵方在近,未暇遠圖,欲乞親至蘄、黃,以議攻卻。」帝得奏大喜,賜劄曰:「卿苦寒疾,乃為朕行,國爾忘身,誰如卿者?」師至廬州,金兵望風而遁。飛還兵于舒以俟命,帝又賜劄,以飛小心恭謹、不專進退為得體。兀術破濠州,張俊駐軍黃連鎮,不敢進;楊沂中遇伏而敗,帝命飛救之。金人聞飛至,又遁。

    時和議既決,檜患飛異己,乃密奏召三大將論功行賞。韓世忠、張俊已至,飛獨後,檜又用參政王次翁計,俟之六七日。既至,授樞密副使,位參知政事上,飛固請還兵柄。五月,詔同俊往楚州措置邊防,總韓世忠軍還駐鎮江。

    初,飛在諸將中年最少,以列校拔起,累立顯功,世忠、俊不能平,飛屈己下之,幕中輕銳教飛勿苦降意。金人攻淮西,俊分地也,俊始不敢行,師卒無功。飛聞命即行,遂解廬州圍,帝授飛兩鎮節,俊益恥。楊麼平,飛獻俊、世忠樓船各一,兵械畢備,世忠大悅,俊反忌之。淮西之役,俊以前途糧乏訹飛,飛不為止,帝賜劄褒諭,有曰:「轉餉艱阻,卿不復顧。」俊疑飛漏言,還朝,反倡言飛逗遛不進,以乏餉為辭。至視世忠軍,俊知世忠忤檜,欲與飛分其背嵬軍,飛議不肯,俊大不悅。及同行楚州城,俊欲修城為備,飛曰:「當戮力以圖恢復,豈可為退保計?」俊變色。

    會世忠軍吏景著與總領胡紡言:「二樞密若分世忠軍,恐至生事。」紡上之朝,檜捕著下大理寺,將以扇搖誣世忠。飛馳書告以檜意,世忠見帝自明。俊於是大憾飛,遂倡言飛議棄山陽,且密以飛報世忠事告檜,檜大怒。

    初,檜逐趙鼎,飛每對客歎息,又以恢復為己任,不肯附和議。讀檜奏,至「德無常師,主善為師」之語,惡其欺罔,恚曰:「君臣大倫,根于天性,大臣而忍面謾其主耶!」兀術遺檜書曰:「汝朝夕以和請,而岳飛方為河北圖,必殺飛,始可和。」檜亦以飛不死,終梗和議,己必及禍,故力謀殺之。以諫議大夫萬俟禼與飛有怨,風禼劾飛,又風中丞何鑄、侍御史羅汝楫交章彈論,大率謂:「今春金人攻淮西,飛略至舒、蘄而不進,比與俊按兵淮上,又欲棄山陽而不守。」飛累章請罷樞柄,尋還兩鎮節,充萬壽觀使、奉朝請。檜志未伸也,又諭張俊令劫王貴、誘王俊誣告張憲謀還飛兵。

    檜遣使捕飛父子證張憲事,使者至,飛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初命何鑄鞠之,飛裂裳以背示鑄,有「盡忠報國」四大字,深入膚理。既而閱實無左驗,鑄明其無辜。改命萬俟禼。禼誣:飛與憲書,令虛申探報以動朝廷,雲與憲書,令措置使飛還軍;且言其書已焚。

    飛坐系兩月,無可證者。或教禼以台章所指淮西事為言,禼喜白檜,簿錄飛家,取當時禦劄藏之以滅跡。又逼孫革等證飛受詔逗遛,命評事元龜年取行軍時日雜定之,傅會其獄。歲暮,獄不成,檜手書小紙付獄,即報飛死,時年三十九。雲棄市。籍家貲,徙家嶺南。幕屬於鵬等從坐者六人。

    初,飛在獄,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彥猷、大理卿薛仁輔並言飛無罪,禼俱劾去。宗正卿士亻褭請以百口保飛,禼亦劾之,竄死建州。布衣劉允升上書訟飛冤,下棘寺以死。凡傅成其獄者,皆遷轉有差。

    獄之將上也,韓世忠不平,詣檜詰其實,檜曰:「飛子雲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世忠曰:「'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時洪皓在金國中,蠟書馳奏,以為金人所畏服者惟飛,至以父呼之,諸酋聞其死,酌酒相賀。

    飛至孝,母留河北,遣人求訪,迎歸。母有痼疾,藥餌必親。母卒,水漿不入口者三日。家無姬侍。吳玠素服飛,願與交歡,飾名姝遺之。飛曰:「主上宵旰,豈大將安樂時?」卻不受,玠益敬服。少豪飲,帝戒之曰:「卿異時到河朔,乃可飲。」遂絕不飲。帝初為飛營第,飛辭曰:「敵未滅,何以家為?」或問天下何時太平,飛曰:「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師每休舍,課將士注坡跳壕,皆重鎧習之。子雲嘗習注坡,馬躓,怒而鞭之。卒有取民麻一縷以束芻者,立斬以徇。卒夜宿,民開門願納,無敢入者。軍號「凍死不拆屋,餓死不鹵掠。」卒有疾,躬為調藥;諸將遠戍,遣妻問勞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婚其女。凡有頒犒,均給軍吏,秋毫不私。

    善以少擊眾。欲有所舉,盡召諸統制與謀,謀定而後戰,故有勝無敗。猝遇敵不動,故敵為之語曰:「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張俊嘗問用兵之術,曰:「仁、智、信、勇、嚴,闕一不可。」調軍食,必蹙額曰:「東南民力,耗敝極矣。」荊湖平,募民營田,又為屯田,歲省漕運之半。帝手書曹操、諸葛亮、羊祜三事賜之。飛跋其後,獨指操為奸賊而鄙之,尤檜所惡也。

    張所死,飛感舊恩,鞠其子宗本,奏以官。李寶自楚來歸,韓世忠留之,寶痛哭願歸飛,世忠以書來諗,飛複曰:「均為國家,何分彼此?」世忠嘆服。襄陽之役,詔光世為援,六郡既複,光世始至,飛奏先賞光世軍。好賢禮士,覽經史,雅歌投壺,恂恂如書生。每辭官,必曰:「將士效力,飛何功之有?」然忠憤激烈,議論持正,不挫於人,卒以此得禍。

    檜死,議複飛官。萬俟禼謂金方願和,一旦錄故將,疑天下心,不可。及紹興末,金益猖獗,太學生程宏圖上書訟飛冤,詔飛家自便。初,檜惡嶽州同飛姓,改為純州,至是仍舊。中丞汪澈宣撫荊、襄,故部曲合辭訟之,哭聲雷震。孝宗詔複飛官,以禮改葬,賜錢百萬,求其後悉官之。建廟于鄂,號忠烈。淳熙六年,諡武穆。嘉定四年,追封鄂王。

    五子:雲、雷、霖、震、霆。

    雲,飛養子。年十二,從張憲戰,多得其力,軍中呼曰「贏官人」。飛征伐,未嘗不與,數立奇功,飛輒隱之。每戰,以手握兩鐵椎,重八十斤,先諸軍登城。攻下隨州,又攻破鄧州,襄漢平,功在第一,飛不言。逾年,銓曹辯之,始遷武翼郎、楊麼平,功亦第一,又不上。張浚廉得其實,曰:「岳侯避寵榮,廉則廉矣,未得為公也。」奏乞推異數,飛力辭不受。嘗以特旨遷三資,飛辭曰:「士卒冒矢石立奇功,始升一級,男雲遽躐崇資,何以服眾?」累表不受。潁昌大戰,無慮十數,出入行陣,體被百餘創,甲裳為赤。以功遷忠州防禦使,飛又辭;命帶禦器械,飛又力辭之。終左武大夫、提舉醴泉觀。死年二十三。孝宗初,與飛同複元官,以禮祔葬,贈安遠軍承宣使。

    雷,忠訓郎、閣門祗候,贈武略郎。霖,朝散大夫、敷文閣待制,贈太中大夫。初,飛下獄,檜令親党王會搜其家,得禦劄數篋,束之左藏南庫,霖請于孝宗,還之。霖子珂,以淮西十五禦劄辯驗匯次,凡出師應援之先後皆可考。嘉定間,為《籲天辯誣集》五卷、《天定錄》二卷上之。震,朝奉大夫、提舉江南東路茶鹽公事。霆,修武郎、閣門祗候。

    論曰:西漢而下,若韓、彭、絳、灌之為將,代不乏人,求其文武全器、仁智並施如宋嶽飛者,一代豈多見哉。史稱關雲長通《春秋左氏》學,然未嘗見其文章。飛北伐,軍至汴梁之朱仙鎮,有詔班師,飛自為表答詔,忠義之言,流出肺腑,真有諸葛孔明之風,而卒死于秦檜之手。蓋飛與檜勢不兩立,使飛得志,則金仇可複,宋恥可雪;檜得志,則飛有死而已。昔劉宋殺檀道濟,道濟下獄,嗔目曰:「自壞汝萬里長城!」高宗忍自棄其中原,故忍殺飛,嗚呼冤哉!嗚呼冤哉!

    列傳第一百二十五

    ○劉錡吳玠吳璘子挺

    劉錡,字信叔,德順軍人,滬川軍節度使仲武第九子也。美儀狀,善射,聲如洪鐘。嘗從仲武征討,牙門水斛滿,以箭射之,拔箭水注,隨以一矢窒之,人服其精。宣和間,用高俅薦,特授閣門祗候。

    高宗即位,錄仲武后,錡得召見,奇之,特授閣門宣贊舍人,差知岷州,為隴右都護。與夏人戰屢勝,夏人兒啼,輒怖之曰:「劉都護來!」張浚宣撫陝西,一見奇其才,以為涇原經略使兼知渭州。浚合五路師潰于富平,慕洧以慶陽叛,攻環州。浚命錡救之,留別將守渭,自將救環。未幾,金攻渭,錡留李彥琪捍洧,親率精銳還救渭,已無及,進退不可,乃走德順軍。彥琪遁歸渭,降金。錡貶秩知綿州兼沿邊安撫。

    紹興三年複官,為宣撫司統制。金人攻拔和尚原,乃分守陝、蜀之地。會使者自蜀歸,以錡名聞。召還,除帶禦器械,尋為江東路副總管。六年,權提舉宿衛親軍。帝駐平江,解潛、王彥兩軍交鬥,俱罷,命錡兼將之。錡因請以前護副軍及馬軍,通為前、後、左、右、中軍與游奕,凡六軍,每軍千人,為十二將。前護副軍,即彥八字軍也。於是錡始能成軍,扈從赴金陵。七年,帥合肥;八年,戍京口。九年,擢果州團練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主管侍衛馬軍司。

    十年,金人歸三京,充東京副留守,節制軍馬。所部八字軍才三萬七千人,將發,益殿司三千人,皆攜其孥,將駐於汴,家留順昌。錡自臨安溯江絕淮,凡二千二百里。至渦口,方食,暴風拔坐帳,錡曰:「此賊兆也,主暴兵。」即下令兼程而進,未至,五月,抵順昌三百里,金人果敗盟來侵。

    錡與將佐舍舟陸行,先趨城中。庚寅,諜報金人入東京。知府事陳規見錡問計,錡曰:「城中有糧,則能與君共守。」規曰:「有米數萬斛。」錡曰:「可矣。」時所部選鋒、游奕兩軍及老稚輜重,相去尚遠,遣騎趣之,四鼓乃至。及旦得報,金騎已入陳。

    錡與規議斂兵入城,為守禦計,人心乃安。召諸將計事,皆曰:「金兵不可敵也,請以精銳為殿,步騎遮老小順流還江南。」錡曰:「吾本赴官留司,今東京雖失,幸全軍至此,有城可守,奈何棄之?吾意已決,敢言去者斬!」惟部將許清號「夜叉」者奮曰:「太尉奉命副守汴京,軍士扶攜老幼而來,今避而走,易耳。然欲棄父母妻子則不忍;欲與偕行,則敵翼而攻,何所逃之?不如相與努力一戰,于死中求生也。」議與錡合。錡大喜,鑿舟沉之,示無去意。置家寺中,積薪於門,戒守者曰:「脫有不利,即焚吾家,毋辱敵手也。」分命諸將守諸門,明斥堠,募土人為間探。於是軍士皆奮,男子備戰守,婦人礪刀劍,爭呼躍曰:「平時人欺我八字軍,今日當為國家破賊立功。」

    時守備一無可恃,錡於城上躬自督厲,取偽齊所造癡車,以輪轅埋城上;又撤民戶扉,周匝蔽之;城外有民居數千家,悉焚之。凡六日粗畢,而遊騎已涉潁河至城下。壬寅,金人圍順昌,錡豫於城下設伏,擒千戶阿黑等二人,詰之,雲:「韓將軍營白沙渦,距城三十裏。」錡夜遣千餘人擊之,連戰,殺虜頗眾。既而三路都統葛王褎以兵三萬,與龍虎大王合兵薄城。錡令開諸門,金人疑不敢近。

    初,錡傅城築羊馬垣,穴垣為門。至是,與清等蔽垣為陣,金人縱矢,皆自垣端軼著於城,或止中垣上。錡用破敵弓翼以神臂、強弩,自城上或垣門射敵,無不中,敵稍卻。複以步兵邀擊,溺河死者不可勝計,破其鐵騎數千。特授鼎州觀察使、樞密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

    時順昌受圍已四日,金兵益盛,乃移砦於東村,距城二十裏。錡遣驍將閻充募壯士五百人,夜斫其營。是夕,天欲雨,電光四起,見辮發者輒殲之。金兵退十五裏。錡複募百人以往,或請銜枚,錡笑曰:「無以枚也。」命折竹為LT,如市井兒以為戲者,人持一以為號,直犯金營。電所燭則皆奮擊,電止則匿不動,敵眾大亂。百人者聞吹聲即聚,金人益不能測,終夜自戰,積屍盈野,退軍老婆灣。

    兀術在汴聞之,即索靴上馬,過淮寧留一宿,治戰具,備糗糧,不七日至順昌。錡聞兀術至,會諸將於城上問策,或謂今已屢捷,宜乘此勢,具舟全軍而歸。錡曰:「朝廷養兵十五年,正為緩急之用,況已挫賊鋒,軍聲稍振,雖眾寡不侔,然有進無退。且敵營甚邇,而兀術又來,吾軍一動,彼躡其後,則前功俱廢。使敵侵軼兩淮,震驚江、浙,則平生報國之志,反成誤國之罪。」眾皆感動思奮,曰:「惟太尉命。」

    錡募得曹成等二人,諭之曰:「遣汝作間,事捷重賞,第如我言,敵必不汝殺。今置汝綽路騎中,汝遇敵則佯墜馬,為敵所得。敵帥問我何如人,則曰:'太平邊帥子,喜聲伎,朝廷以兩國講好,使守東京圖逸樂耳。'」已而二人果遇敵被執,兀術問之,對如前。兀術喜曰:「此城易破耳。」即置鵝車炮具不用。翌日,錡登城,望見二人遠來,縋而上之,乃敵械成等歸,以文書一卷系於械,錡懼惑軍心,立焚之。

    兀術至城下,責諸將喪師,眾皆曰:「南朝用兵,非昔之比,元帥臨城自見。」錡遣耿訓以書約戰,兀術怒曰:「劉錡何敢與我戰,以吾力破爾城,直用靴尖AZ倒耳。」訓曰:「太尉非但請與太子戰,且謂太子必不敢濟河,願獻浮橋五所,濟而大戰。」兀術曰:「諾。」乃下令明日府治會食。遲明,錡果為五浮橋於潁河上,敵由之以濟。

    錡遣人毒潁上流及草中,戒軍士雖渴死,毋得飲於河者;飲,夷其族。敵用長勝軍嚴陣以待,諸酋各居一部。眾請先擊韓將軍,錡曰:「擊韓雖退,兀術精兵尚不可當,法當先擊兀術。兀術一動,則餘無能為矣。」

    時天大暑,敵遠來疲敝,錡士氣閒暇,敵晝夜不解甲,錡軍皆番休更食羊馬垣下。敵人馬饑渴,食水草者輒病,往往困乏。方晨氣清涼,錡按兵不動,逮未、申間,敵力疲氣索,忽遣數百人出西門接戰。俄以數千人出南門,戒令勿喊,但以銳斧犯之。統制官趙撙、韓直身中數矢,戰不肯已,士殊死鬥,入其陣,刀斧亂下,敵大敗。是夕大雨,平地水深尺餘。乙卯,兀術拔營北去,錡遣兵追之,死者萬數。

    方大戰時,兀術被白袍,乘甲馬,以牙兵三千督戰,兵皆重鎧甲,號「鐵浮圖」;戴鐵兜牟,周匝綴長簷。三人為伍,貫以韋索,每進一步,即用拒馬擁之,人進一步,拒馬亦進,退不可卻。官軍以槍標去其兜牟,大斧斷其臂,碎其首。敵又以鐵騎分左右翼,號「拐子馬」,皆女真為之,號「長勝軍,專以攻堅,戰酣然後用之。自用兵以來,所向無前;至是,亦為錡軍所殺。戰自辰至申,敵敗,遽以拒馬木障之,少休。城上鼓聲不絕,乃出飯羹,坐餉戰士如平時,敵披靡不敢近。食已,撤拒馬木,深入斫敵,又大破之。棄屍斃馬,血肉枕藉,車旗器甲,積如山阜。

    初,有河北軍告官軍曰:「我輩元是左護軍,本無鬥志,所可殺者兩翼拐子馬爾。」故錡兵力擊之。兀術平日恃以為強者,什損七八,至陳州,數諸將之罪,韓常以下皆鞭之,乃自擁眾還汴。捷聞,帝喜甚,授錡武泰軍節度使、侍衛馬軍都虞候、知順昌府、沿淮制置使。

    是役也,錡兵不盈二萬,出戰僅五千人。金兵數十萬營西北,亙十五裏,每暮,鼓聲震山谷,然營中喧嘩,終夜有聲。金遣人近城竊聽,城中肅然,無雞犬聲。兀術帳前甲兵環列,持燭照夜,其眾分番假寐馬上。錡以逸待勞,以故輒勝。時洪皓在燕密奏:「順昌之捷,金人震恐喪魄,燕之重寶珍器,悉徙而北,意欲捐燕以南棄之。」故議者謂是時諸將協心,分路追討,則兀術可擒,汴京可複;而王師亟還,自失機會,良可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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