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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史

    Part 399

    小說: 宋史 作者:Tuotuo 字數:9440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7:34

    兩淮戰不利,廷臣爭陳退避計,芾言:「今日之事,有進無退,進為上策,退為無策。」既而金主亮斃,上疏勸親征。車駕至建康,芾請遂駐蹕,以系中原之望,高宗納其說。會有密啟還東者,下侍從、台諫議,芾言:「今欲控帶襄、漢,引輸湖、廣,則臨安不如建康便;經理淮甸,應接梁、宋,則臨安不如建康近。議者徒悅一時扈從思歸之人,非為國計。臣恐回鑿之後,西師之聲援不接,北土之謳吟絕望矣。」又言:「去歲兩淮諸城望風奔潰,無一城能拒守者,此秦檜壅塞言路、挫折士氣之餘毒也。能反其道,則士氣日振,而見危授命者有人矣。」

    知婺州。孝宗初即位,陛辭,陳裴垍對唐憲宗「為治先正其心」,以為臨禦之初,出治大原,無越於此。上嘉納。至郡,勸民義役。金華長仙鄉民十有一家,自以甲乙第其產,相次執役,幾二十年。芾輿致十一人者,與合宴,更其鄉曰「循理」,裏曰「信義」,以褒異之。

    知紹興府。會稽賦重而折色尤甚,芾以攢宮在,奏免支移折變。鑒湖久廢,會歲大饑,出常平米募饑民浚治。芾去,大姓利於田,湖複廢。

    權刑部侍郎,遷給事中,改吏部侍郎。以敷文閣直學士知臨安府。內侍家僮毆傷酒家保,芾捕治之,徇于市,權豪側目。執政議以芾使金,複除吏部侍郎,且議以龍大淵為副,芾曰:「是可與言行事者邪?」語聞,得罷不行。下遷禮部侍郎,力求去,提舉太平興國宮。

    時芾與陳俊卿俱以剛直見忌,未幾,俊卿亦引去。中書舍人閻安中為孝宗言二臣之去,非國之福。起知太平州。造舟以梁姑溪。曆陽築者久役潰歸,聲言欲趨郡境,芾呼至城下,厚犒遣之,而密捕倡亂者系獄以聞,詔褒諭。知隆興府。

    芾前後守六郡,各因其俗為寬猛,吏莫容奸,民懷惠利。再奉太平祠,屢告老,以龍圖閣直學士致仕。後十年卒,年八十。嘗曰:「視官物當如己物,視公事當如私事。與其得罪于百姓,甯得罪于上官。」立朝不偶,晚退閑者十有四年,自號湖山居士。為文豪健俊整,有表奏五卷、詩文三十卷。

    陳良翰,字邦彥,台州臨海人。蚤孤,事母孝。資莊重,為文恢博有氣。中紹興五年進士第。知溫州里安縣。俗號強梗,吏治尚嚴,良翰獨撫以寬,催租不下文符,但揭示名物,民競樂輸,聽訟鹹得其情。或問何術,良翰曰:「無術,第公此心如虛堂懸鏡耳。」殿中侍御史吳芾薦為檢法官,遷監察禦史。

    孝宗初元,金主褒新立,求和,而中原舊人多求歸,詔問何以處此,良翰言:「議和,複納降,皆非是。必定計自治,而和不和,任之乃可。」張浚軍淮、泗以規進取,而議者爭獻防江策,良翰言:「當固藩籬,專委任。今舍淮防江,卻地奪便,朝廷過聽,使督府不得專閫外事,誤矣。」除右正言。

    金再移書求故疆,良翰言:「中原皆吾故土,況唐、鄧、海、泗又金渝盟後以兵取之,安得以故疆為言而歸之?」湯思退主遣小使盧仲賢、李栻,良翰言:「仲賢輕儇無恥,栻自北來難信。」又言:「廟堂督府論議不同,邊奏上聞,皆陽唯諾而陰沮敗之。萬一失事機,督府安得獨任其責?」上矍然稱善。

    朝廷遣史正志至建康,與張浚議事乖牾,良翰劾之,上曰:「正志亦無罪。」良翰言:「陛下使浚守淮,則任浚為重,一郎官為輕,且正志居中,浚必為去就。」上悟,出正志為福建漕運。楊存中為禦營使,總殿前軍,良翰言:「存中久擅兵柄,太上皇罷就第,奈何複假使名?宜慎履霜之戒。」疏三上,存中竟罷。

    李栻不敢涉淮,良翰奏奪其官。仲賢至汴,輒許金人以疆土、歲幣而還,上大怒,下仲賢吏,欲誅之,宰相叩頭懇請得免。複遣王之望、龍大淵,良翰言:「前遣使已辱命,大臣不悔前失,不謂秦檜複見今日!且金要我罷四郡屯兵以歸之,是不折一兵,而坐收四千里要害之地,決不可許。若歲幣,則俟得陵寢然後與,庶猶有名。今議未決而之望遂行,恐其辱國不止于仲賢,願先馳一介往,俟議決,行未晚也。」詔侍從、台諫議,多是良翰,遂以胡昉、楊由義為審議官,與敵議四郡不合,困辱而歸。

    思退尚執前論,正言尹穡附思退以撼督府。良翰為左司諫,疏論:「思退奸邪誤國,宜早罷黜,張浚精忠老謀,不宜以小人言搖之。」孝宗曰:「思退前議固失,然朕愛其警敏,冀可效,卿其置之。若魏公則今日孰出其右,朕豈容有此意?縱有之,亦豈不謀卿等?此殆言者有異意,卿為朕諭之。」良翰頓首謝曰:「陛下言及此,天下幸甚。宰相縱無全才,甯取樸實,緩急猶可倚賴。思退庸狡,小黠大癡,將誤國,且'警敏'二字,恐非明主蔔相之法。」既退,以上語諭同列,穡勃然變色,明日亦請對,遂罷良翰言職。

    兩淮既撤備,金大入,孝宗始深悔。太學生數百人伏闕,乞召用良翰、胡銓、王十朋而斬思退等,思退由是始敗。

    良翰在諫省,成恭皇后受冊,官內外親屬二十五人,良翰論其冗,詔減七人。知建甯府、福建轉運副使,提點江東刑獄,移浙西,召為宗正少卿、兵部侍郎,除右諫議大夫。良翰言:「以蜀漢之師下關陝,以荊、襄、韓、魏,江、淮搗青、徐,此今日大計。四川既命大臣,而荊、淮未有任責者,亦當擇重臣臨之。」上稱善。

    進給事中。大將成閔冒請真奉,有司坐獲譴,閣門王抃矯詔遣妄人謝顯出境,顯既抵罪,置閔與抃不問,良翰皆駁議,請正典刑。遂改禮部侍郎,不拜,以敷文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

    召為太子詹事,既見,上屬以調護之責。一日,召對選德殿,出手書唐太宗與魏征論仁德功利之說,俾極陳今日所未至者。良翰退,上疏,略曰:「仁德治之本,功利治之效,務本而效自至。今承天意,結民心,任賢能,退小人,擇將帥,收軍情,擇監司,吏久任,,皆行之有未至,誠能革此八弊,則仁德無累,功利自致矣。」上為之嘉歎,詔兼侍講。

    未幾,以疾告老,除敷文閣直學士、提舉太平宮。卒,年六十五。光宗立,特諡獻肅。

    杜莘老,字起莘,眉州青神人,唐工部甫十三世孫也。幼歲時,方禁蘇氏文,獨喜誦習。紀興間,第進士,以親老不赴廷對,賜同進士出身。授梁山軍教授,從游者眾。

    秦檜死,魏良臣參大政,莘老疏天下利害以聞。良臣薦之,主管禮、兵部架閣文字。彗星見東方,高宗下詔求言,莘老上書,論:「彗,盩氣所生,多為兵兆。國家為民息兵,而將驕卒惰,軍政不肅。今因天戒以修人事,思患預防,莫大於此。」因陳時弊十事。時應詔者眾,上命擇其議論切當推恩以勸之,後省以莘老為首,進一階,遷敕令刪定官、太常寺主簿,升博士。輪對,論:「金將敗盟,宜飭邊備,勿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上稱善再三。

    南渡後,典秩散失,多有司所記省,至凶禮又諱不錄。顯仁皇后崩,議禮有疑,吏皆拱手,莘老以古義裁定。大斂前一日,宰相傳旨問含玉之制,莘老曰:「禮院故實所不載,請以《周禮》典瑞鄭玄《注》制之,其可。」國立具奏,上覽之曰:「真禮官也。」及虞祭,或謂上哀勞,欲以宰相行事。莘老曰:「古今無是。」卒正之。

    遷秘書丞,論江、淮守備,上曰:「卿言及此,憂國深矣。」擢監察禦史。遷殿中侍御史,入對,上曰:「知卿不畏強禦,故有此授,自是用卿矣。」陳俊卿既解言職,力求去,莘老因奏事,從容曰:「多事之際,令俊卿輩在論思之地,必有補益。」上以為然,俊卿乃複留。

    金遣使致嫚書,傳欽宗凶問,請淮、漢地,指索大臣。上決策親征,莘老疏奏贊上,且謂:「敵欺天背盟,當待以不懼,勿以小利鈍為異議所搖,諛言所惰,則人心有恃而士氣振矣。宜不限早暮,延見大臣、侍從,謀議國事;申敕侍從、台諫、監司、守臣,亟舉可用之才。」又言:「親征有期,而禁衛才五千餘,羸老居半,至不能介胄者,願亟留聖慮」事皆施行。

    帶禦器械劉炎筦禁中市易,通北賈,大為奸利。一日,見莘老,輒及朝政,語狂悖,莘老以聞,斥監嘉州稅。知樞密院事周麟之初請使金,及嫚書至,聞金將盛兵犯邊,乃大恐,建言不必遣使。莘老劾麟之:「挾奸罔上,避事辭難,恐懼至於掩泣,眾有'哭殺富鄭公'之誚。」尋與宮觀。疏再上,乃責瑞州。

    幸醫承宣使王繼先怙寵幹法,富浮公室,子弟直延閣,居第僭擬,別業、外帑遍畿甸,數十年無敢搖之者,聞邊警,亟輦重寶歸吳興為避敵計。莘老疏其十罪,上曰:「初以太后鉺其藥,稍假恩寵,不謂小人驕橫乃爾。」莘老曰:「繼先罪擢發不足數,臣所奏,其大概耳。」上作而曰:「有恩無威,有賞無罰,雖堯舜不能治天下。」詔繼先福州居住,子孫皆勒停。籍其貲以千萬計,詔鬻錢入御前激賞庫,專以賞將士,天下稱快。

    內侍張去為取禦馬院西兵二百髡其頂,都人異之,口語籍籍。莘老彈治,上疑其未審,不樂。莘老執奏不已,竟罷去為禦馬院,致仕,而莘老亦以直顯謨閣知遂寧府。給事中金安節、中書舍人劉珙封還制書,改司農少卿,尋請外,仍與遂寧。

    始莘老自蜀造朝,不以家行。高宗聞其清修獨處,甚重之,一日因對,褒諭曰:「聞卿出蜀,即蒲團、紙帳如僧然,難及也。」未幾,遂擢用。莘老官中都久,知公論所予奪,奸蠹者皆得其根本脈絡,嘗歎曰:「台諫當論天下第一事,若有所畏,姑言其次,是欺其心不敬其君者也。」及任言責,極言無隱,取眾所指目者悉擊去,聲振一時,都人稱骨鯁敢言者必曰杜殿院雲。治郡,課績為諸州最。

    孝宗受禪,莘老進三議,曰定國是、修內政、養根本。尋卒,年五十八。

    論曰:黃洽渾厚有守,應辰學術精醇,尤稱骨鯁。十朋、吳芾、良翰、莘老相繼在台府,曆詆奸幸,直言無隱,皆事上忠而自信篤,足以當大任者,惜不盡其用焉。

    列傳第一百四十七

    ○周執羔王希呂陳良祐李浩陳橐胡沂唐文若李燾

    周執羔字表卿,信州弋陽人。宣和六年舉進士,廷試,徽宗擢為第二。授湖州司士曹事,俄除太學博士。

    建炎初,乘輿南渡,自京師奔詣揚州,不及,遂從隆祐太后于江西,還覲會稽。尋以繼母劉疾,乞歸就養,調撫州宜黃縣丞。時四境俶擾,潰卒相挻為變,令大恐,不知所為,執羔諭以禍福,皆斂手聽命。既又訹其黨,執首謀者斬以徇。邑人德之,至繪像立祠。

    紹興五年,改秩,通判湖州。丁母憂,服闋,通判平江府。召為將作監丞。明年春,遷太常丞。會始議建明堂,大樂久廢不修,詔奉常習肄之,訪輯舊聞,庀閱工器,製作始備。累遷右司員外郎。

    八月,擢權禮部侍郎,充賀金生辰使。往歲奉使官得自辟其屬,賞典既厚,願行者多納金以請,執羔始拒絕之。使還,兼權吏部侍郎。請賜新進士聞喜宴於禮部,從之。軍興廢此禮,至是乃複。同知貢舉。舊例,進士試禮部下,曆十八年得免舉,又四試禮部下,始特奏名推恩。秦檜既以科第私其子,士論喧嘩,為減三年以悅眾。執羔言祖宗法不可亂,繇此忤檜,禦史劾罷之。

    又六年,起知眉州,徙閬州,又改夔州,兼夔路安撫使。夔部地接蠻獠,易以生事。或告溱、播夷叛,其豪帥請遣兵致討,執羔謂曰:「朝廷用爾為長,今一方繹騷,責將焉往,能盡力則貰爾,一兵不可得也。」豪懼,斬叛者以獻,夷人自是皆惕息。三十年,知饒州,尋除敷文閣待制。

    乾道初,守婺州,召還,提舉佑神觀兼侍講。首進二說,以為王道在正心誠意,立國在節用愛人。二年四月,複為禮部侍郎。孝宗患人才難知,執羔曰:「今一介幹進,亦蒙賜召,口舌相高,殆成風俗,豈可使之得志哉!」上曰:「卿言是也。」一日侍經筵,自言「學《易》知數,臣事陛下之日短」,已乃垂涕,上惻然。即拜本部尚書,升侍讀,固辭,不許。

    方士劉孝榮言《統元曆》差,命執羔厘正之。執羔用劉義叟法,推日月交食,考五緯贏縮,以紀氣朔寒溫之候,撰《曆議》、《曆書》、《五星測驗》各一卷上之。

    上嘗問豐財之術,執羔以為:「蠹民之本,莫甚於兵。古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今尺籍之數,十倍於此,罷癃老弱者幾半,不汰之其弊益深。」論:「和糴本以給軍興,豫凶災。蓋國家一切之政,不得已而為之。若邊境無事,妨於民食而務為聚斂,可乎?舊糴有常數,比年每郡增至一二十萬石。今諸路枯旱之餘,蟲螟大起,無以供常稅,況數外取之乎?宜視一路一郡一縣豐凶之數,輕重行之,災甚者蠲之可也。」上矍然曰:「災異如此,乃無一人為朕言者!」即詔從之。

    充安恭皇后菆宮按行使,日與閹人接,卒事未嘗交一談,閹亦服其長者,不怨也。拜疏求去,上謂輔臣曰:「朕惜其老成,宜以經筵留之。」除寶文閣學士,提舉佑神觀。上曰:「遂除龍圖可也。」經筵二年,每勸上以辨忠邪、納諫爭,上深知其忠。

    明年三月,告老,上諭曰:「祖宗時,近臣有年逾八十尚留者,卿之齒未也。」命卻其章。閏月,複申前請。上度不可奪,詔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賜茶、藥、禦書,恩禮尤渥,公卿祖帳都門外,搢紳榮之。時閩、粵、江西歲饑盜起,執羔陛辭以為言,詔遣太府丞馬希言使諸路振救之。乾道六年卒,年七十七。

    執羔有雅度,立朝無朋比。治郡廉恕,有循吏風。手不釋卷,尤通于《易》。

    王希呂字仲行,宿州人。渡江後自北歸南,既仕,寓居嘉興府。乾道五年,登進士科。孝宗獎用西北之士,六年,召試,授秘書省正字。除右正言。時張說以攀援戚屬擢用,再除簽書樞密院事,希呂與侍御史李衡交章劾之。上疑其合黨邀名,責遠小監當,既而悔之,改授宮觀。方說之見用,氣勢顯赫,後省不書黃,學士院不草詔,皆相繼斥逐,而希呂複以身任怨,去國之日,屏徒禦,躡履以行,恬不為悔。由是直聲聞於遠邇,雖以此黜,亦以此見知。出知廬州。

    淳熙二年,除吏部員外郎,尋除起居郎兼中書舍人。淮右擇帥,上以希呂已試有功,令知廬州兼安撫使。修葺城守,安集流散,兵民賴之。加直寶文閣、江西轉運副使。

    五年,召為起居郎,除中書舍人、給事中,轉兵部尚書,改吏部尚書,求去,乃除端明殿學士、知紹興府。尋以言者落職,處之晏如。

    治郡百廢俱興,尤敬禮文學端方之士。天性剛勁,遇利害無回護意,惟是之從。嘗論近慣用事,語極切至,上變色欲起,希呂換禦衣曰:「非但臣能言之,侍從、台諫皆有文字來矣。」佐漕江西,嘗作《拳石記》以示僚屬,一幕官舉筆塗數字,舉坐駭愕,希呂覽之,喜其不阿,薦之。

    居官廉潔,至無屋可廬,由紹興歸,有終焉之意,然猶寓僧寺。上聞之,賜錢造第。後以疾卒於家。

    陳良祐,字天與,婺州金華人。年十九,預鄉薦,間歲入太學。紹興二十四年,擢進士第。調興國軍司戶,未上,有薦於朝者,召除太學錄、樞密院編修官。中丞汪澈薦除監察禦史,累遷軍器監兼鄧王府直講。隆興元年,出為福建路轉運副使。丁父憂,服闋,乾道三年,除起居舍人兼權中書舍人,遷起居郎。尋除左司諫。

    首言會子之弊,願捐內帑以紓細民之急。上曰:「朕積財何用,能散可也。」慨然發內府白金數萬兩收換會子,收銅版勿造,軍民翕然。未幾,戶部得請,改造五百萬。又奏:「陛下號令在前,不能持半歲久,以此令民,誰能信之?豈有不印交子五百萬,遂不可為國乎?」既而又欲造會子二千萬,屢爭之不得,遂請以五百萬換舊會,俟通行漸收之,常使不越千萬之數。

    上銳意圖治,以唐太宗自比,良祐言:「太宗《政要》願賜省覽,擇善而從,知非而戒,使臣為良臣,勿為忠臣。」上曰:「卿亦當以魏征自勉。」

    又言:「陛下躬行節儉,弗殖貨利。或者托肺腑之親,為市井之行,以公侯之貴,牟商賈之利。占田疇,擅山澤,甚者發舶舟,招蕃賈,貿易寶貨,麋費金錢。或假德壽,或托椒房,犯法冒禁,專利無厭,非所以維持紀綱,保全戚畹。願嚴戒敕,苟能改過,富貴可保,如其不悛,以義斷恩。」

    時左相丁外艱,詔起複,良祐言:「起複非正禮,今無疆場之事,宜使之終喪。」遂寢。遷右諫議大夫兼侍講,同知貢舉,除給事中,兼直學士院,遷吏部侍郎。尋除尚書。

    時議遣泛使請地,良祐奏:「陛下恢復之志未嘗忘懷,然詞莫貴於僉同,不可不察;博訪歸於獨斷,不可不審。固有以用眾而興,亦有以用眾而亡;固有以獨斷而成,亦有以獨斷而敗。今遣使乃啟釁之端,萬一敵騎犯邊,則民力困於供輸,州郡疲於調發,兵拏禍結,未有息期。將帥庸鄙,類乏遠謀,對君父則言效死,臨戰陣則各求生。有如符離之役,不戰自潰,瓜洲之遇,望敵驚奔,孰可仗者?此臣所以未敢保其萬全。且今之求地,欲得河南,曩歲嘗歸版圖,不旋踵而又失,如其不許,徒費往來,若其許我,必邀重幣。經理未定,根本內虛,又將隨而取之矣。向之四郡得之亦勤,尚不能有,今又無故而求侵地,陛下度可以虛聲下之乎?況止求陵寢,地在其中,曩亦議此,觀其答書,幾於相戲。凡此二端,皆是求釁。必須遣使,則祈請欽宗梓宮,猶為有辭。內視不足,何暇事外?邇者未懷,豈能綏遠?」

    奏入,忤旨,貶瑞州居住,尋移信州。九年,許令自便。淳熙四年,起知徽州,尋除敷文閣待制、知建寧府,卒。

    李浩,字德遠,其先居建昌,遷臨川。浩早有文稱。紹興十二年,擢進士第。時秦熺挾宰相子以魁多士,同年皆見之,或拉浩行,毅然不往。調饒州司戶參軍、襄陽府觀察推官,連丁內外艱,繼調金州教授,改太常寺主簿,尋兼光祿寺丞。

    輪對,首陳《無逸》之戒,且言:「宿衛大將楊存中恩寵特異,待之過,非其福。」上悟,旋令就第。自秦檜用事,塞言路,及上總攬權綱,激厲忠讜,此習尚存,朝士多務慎默。至是命百官轉對,浩與王十朋、馮方、查籥、胡憲始相繼言事,聞者興起。

    浩不安於朝,請祠,主管台州崇道觀以歸。孝宗即位,乙太常丞召。時張浚督師江、淮,宰相多抑之,浩引仁宗用韓琦、范仲淹詔章得象故事,乞戒諭令同心協濟。兼權吏部郎官。浩雅為湯思退所厚,禦史尹穡欲引之以共擠浚,因薦浩。及對,乃明示不同之意,二人皆不樂。逾年,始除員外郎兼皇子恭王府直講。

    在王府多所裨益,且因事以及時政,書之於冊,幸上或見之,王亦素所愛重。他日外補,累年以歸,王喜曰:「李直講來矣。」未幾,宰相召為郎者四人,將進用之,尤屬意浩。浩嘿然無一辭,同舍皆遷,浩獨如故。

    逾年,浙河水災,詔郎官、館職以上條時政闕失,浩謂上憂勞如此,今何可不言,即奏疏指論近臣,並及宰執惟奉行,台諫多迎合,百執事顧忌畏縮。反覆數千言,傾倒罄竭,見者悚栗。上不以為忤,執事者深忌之。

    乞外,得台州。州有揀中禁軍五百人,訓練官貪殘失眾心,不逞者因謀作亂,忽露刃於庭,浩謂之曰:「汝等欲為亂乎?請先殺我。」眾駭曰:「不敢。」乃徐推其為首者四人黥徙之,迄無事。除直秘閣。並海有宿寇,久不獲,浩募其徒,自縛贖罪,即得其魁。

    裏豪民鄭憲以貲給事權貴人門,囊橐為奸,事覺,械系之,死獄中,盡籍其家,徙其妻孥。權貴人教其家訟冤,且誣浩以買妾事,言者用是擠之。疏方上,權參政劉珙越次奏曰:「李浩為郡,獲罪豪民,為其所誣,臣考其本末甚白。」上顧曰:「守臣不畏強禦,豈易得邪?」且門章安在,珙袖出之,遂留中不下。大理觀望,猶欲還其所沒貲,上批其後曰:「台州所斷至甚允當,鄭憲家資,永不給還,流徙如故。」浩始得安。

    明年,除司農少卿。時朝廷和糴米八萬,董其事者賤糴濕惡,隱克官錢,戶部不敢詰。浩白髮其奸,下有司窮竟。戶部欲就支稽見數,大理附會之,浩爭曰:「非但惠奸,且虧軍食。」上是其言。會大理奏結他獄,上顧輔臣曰:「棘寺官得剛正如李浩者為之。」已而卿缺,又曰:「無以易浩。」遂除大理卿。

    時上英明,有大有為之志,廷臣不能奉行,誕慢苟且,依違避事。浩前在司農,嘗因面對,陳經理兩淮之策,至是為金使接伴還,奏曰:「臣親見兩淮可耕之田,盡為廢地,心嘗痛之。條畫營屯,以為恢復根本。」又言:「比日措置邊事甚張惶,願戒將吏嚴備禦,無規微利近功。日與大臣修治具,結人心,持重安靜,以俟敵釁。」上悉嘉納。

    宰相議遣泛使,浩與辨其不可,至以官職訹之,浩怒,以語觸之,且力求外。以直寶文閣知靜江府兼廣西安撫。有尚書郎入對,論及擇帥事,上曰:「如廣西,朕已得李浩矣。」又諭大臣曰:「李浩營田議甚可行。」大臣莫有應者。

    浩至郡,舊有靈渠通漕運及灌溉,歲久不治,命疏而通之,民賴其利。邕管所隸安平州,其酋恃險,謀聚兵為邊患,浩遣單使諭以禍福,且許其引赦自新,即日叩頭謝過,焚徹水柵,聽太府約束。

    治廣二年,召還,入對,論俗不美者八,其言曰:「陛下所求者規諫,而臣下專務迎合,所貴者執守,而臣下專務順從;所惜者名器,而僥倖之路未塞;所重者廉恥,而趣附之門尚開;儒術可行,而有險詖之徒;下情當盡,而有壅蔽之患;期以氣節,而偷惰者得以苟容;責以實效,而誕慢者得以自售。」上問誕慢謂誰,浩具以實對。翌日,謂宰相曰:「李浩直諒。」遂除權吏部侍郎。時政府有怙寵竊權者,黨與非一,自浩之入,已相側目,且欲以甘言誘之,浩中立不倚,拒弗納。於是相與謀嗾諫議大夫姚憲論浩以強狠之資,挾奸諛之志,置之近列,變亂黑白。未及正謝而罷。

    乾道九年,提舉太平興國宮。明年夏,夔路闕帥,命浩以秘閣修撰寵其行。夔有羈縻州曰思州,世襲為守則田氏,與其猶子不協,將起兵相攻,浩草檄遣官為勸解,二人感悟,歃血盟,盡釋前憾,邊得以寧。逾年,以疾請祠,提舉玉隆萬壽宮,命未至,以淳熙三年九月卒,年六十一。諸司奏浩盡瘁其職以死,詔特贈集英殿修撰。

    浩天資質直,涵養渾厚,不以利害動其心。少力學為文辭,及壯益沈潛理義。立朝慨然以時事為己任,忠憤激烈,言切時弊,以此見忌於眾。平居未嘗假人以辭色,不知者以為傲,或譖於上前,上謂:「斯人無他,在朕前亦如此,非為傲者。」小人憚之,誘以祿利,正色不回,謀害之者無所不至,獨賴上察其衷,始終全之。為郡尤潔己,自海右歸,不載南海一物。平生奉養如布衣時,風裁素高,人不敢幹以私雲。

    陳橐,字德應,紹興余姚人。入太學有聲,登政和上舍第,教授甯州。以母老改台州士曹,治獄平允。更攝天臺、臨海、黃岩三邑,易越州新昌令,皆以愷悌稱。

    呂頤浩欲援為禦史,約先一見,橐曰:「宰相用人,乃使之呈身耶?」謝不往。趙鼎、李光交薦其才。紹興二年五月,召對,改秩。六月,除監察禦史,論事不合。八月,詔以宰邑有治行,除江西運判。瑞昌令倚勢受賂,橐首劾罷之。期年,所按以十數,至有望風解印綬者。

    以母年高,乞歸養,詔橐善撫字,移知台州。台有五邑,嘗攝其三,民懷惠愛,越境歡迎,不數月稱治。母喪,邦人巷哭,相率走行在所者千餘人,請起橐。詔橐清謹不擾,治狀著聞,其敕所在州賜錢三十萬。橐力辭,上謂近臣曰:「陳橐有古循吏風。」終喪,以司勳郎中召。

    累遷權刑部侍郎。時秦檜力主和議,橐疏謂:「金人多詐,和不可信。且二聖遠狩沙漠,百姓肝腦塗地,天下痛心疾首。今天意既回,兵勢漸集,宜乘時掃清,以雪國恥;否亦當按兵嚴備,審勢而動。舍此不為,乃遽講和,何以系中原之望。」

    既而金厚有所邀,議久不決,將再遣使,橐複言:「金每挾講和以售其奸謀。論者因其廢劉豫又還河南地,遂謂其有意於和,臣以為不然。且金之立豫,蓋欲自為捍蔽,使之南窺。豫每犯順,率皆敗北,金知不足恃,從而廢之,豈為我哉?河南之地欲付之他人,則必以豫為戒,故捐以歸我。往歲金書嘗謂歲帑多寡聽我所裁,曾未淹歲,反覆如此。且割地通和,則彼此各守封疆可也,而同州之橋,至今存焉。蓋金非可以義交而信結,恐其假和好之說,騁謬悠之辭,包藏禍心,變出不測。願深鑒前轍,亦嚴戰守之備,使人人激厲,常若寇至。苟彼通和,則吾之振飭武備不害為立國之常。如其不然,決意恢復之圖,勿循私曲之說,天意允協,人心回應,一舉以成大勳,則梓宮、太后可還,祖宗疆土可複矣。」檜憾之。橐因力請去。未幾,金果渝盟。

    除徽猷閣待制、知潁昌府。時河南新疆初複,無敢往者,橐即日就道。次壽春則潁已不守。改處州,又改廣州。兵興後,廣東盜賊無甯歲,十年九易牧守。橐盡革弊政,以恩先之。留鎮三年,民夷悅服。

    初,朝廷移韓京一軍屯循州,會郴寇駱科犯廣西,詔遣京討之。橐奏:「廣東累年困於寇賊,自京移屯,敵稍知畏。今悉軍赴廣西,則廣東危矣。」檜以橐為京地,坐稽留機事,降秩。屢上章告老,改婺州,請不已,遂致仕。又十二年,以疾卒於家,年六十六。

    橐博學剛介,不事產業,先世田廬,悉推予兄弟。在廣積年,四方聘幣一不入私室。既謝事歸剡中,僑寓僧寺,日糴以食,處之泰然。王十朋為《風士賦》,論近世會稽人物,曰:「杜祁公之後有陳德應」雲。

    胡沂,字周伯,紹興余姚人。父宗伋,號醇儒,能守所學,不逐時好。沂穎異,六歲誦《五經》皆畢,不忘一字。紹興五年進士甲科,陸沉州縣幾三十載,至二十八年,始入為正字。遷校書郎兼實錄院檢討官,吏部員外郎。轉右司,以憂去,終喪還朝。孝宗受禪,除國子司業、鄧王府直講,尋擢殿中侍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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