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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史

    Part 417

    小說: 宋史 作者:Tuotuo 字數:9655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7:35

    遣奕使金,奕與骨肉死訣,詣執政趣受指請行,執政曰:「金人要索,議未決者尚多,今將奈何?」奕曰:「往集議時,奕嘗謂增歲幣、歸俘虜或可耳,外此其可從乎?不可行者,當死守之。」尋遷起居郎兼權給事中,以國事未濟力辭,不許。金人聞奕名久,禮迓甚恭,方清暑,離宮相距二十裏,至是特為奕還內。方射,奕破的十有一,乃卒行成。還奏,帝優勞久之,奕複奏:「和不可恃,宜葺紀綱,練將卒,使屈信進退之權,複歸於我。」客有以使事賀者,奕憮然曰:「是豈得已者,吾深為天下愧之。」

    權禮部侍郎,條六事以獻。俄兼侍講。會諫官五居安、傅伯成以言事去職,奕上疏力爭之。其後又因災異申言曰:「比年上下以言為諱,諫官無故而去者再矣。以言名官,且不得盡,況疏遠乎。」又論:「用兵以來,資賞氾濫,僥倖捷出,宜加裁制。」夏旱,詔求言,奕言:「當以實意行實政,活民於死,不可責償於禱祠之間而已也。蝗至都城,然後下禮寺講酺祭,孰非王土,顧及境而懼,偶不至輦下,則終不以為災乎。」又曰:「權臣之誅也,下至閭巷,歡聲如雷。蓋更化之初,人有厚望,久而無以相遠也,此謗讟之所從生。」又曰:「內降非盛世事也,王璿進狀不實而經營以求倖免,裴伸何人,驟為帶禦器械。」時應詔者甚眾,奕言最為剴切。攝兼侍讀,每進讀至古今治亂,必參言時事:「願陛下試思,設遇事若此,當何以處之。」必拱默移時,俟帝凝思,乃徐竟其說。帝曰:「如此則經筵不徒設矣。」

    遷吏部侍郎兼修玉牒官,兼權給事中,論駁十有六事,皆貴族近習之撓政體者。而封還劉德秀贈典、高文虎之奉祠,士論尤韙之。加楊次山少保、永陽郡王,奕上疏曰:「自古外戚恩寵太甚,鮮不禍咎,天道惡盈,理所必至。次山果辭,則宜從之,如欲更示優恩,則超轉少傅,在陛下既隆于恩,在次山知止于義,顧不休哉!」又言:「史彌遠力辭恩命,宜從之以成其美。」疏入,不報。奕遂臥家求補外,以顯謨閣待制知瀘州。彌遠問所欲言,奕曰:「比觀時事,調護之功深,扶持之意少,非朝廷之利也。」

    嘉、敘、瀘俱接夷壤,董蠻米在大入,俘殺兵民,四路創安邊司窮治其事。奕得夷人質之以致所掠,由是迕安邊司。夷酋王粲浮TN木萬計入賈,奕慮其蕩水陸之險,驅之。

    安撫使安丙新立大功,讒忌日聞,宰相錢象祖出謗書問奕,奕喟而言:「士不愛一死而因於眾多之口,亦可悲也。奕願以百口保之。」象祖艴然曰:「公悉安子文若此乎?」適宇文紹節宣撫荊湖還,亦曰:「僕願亦百口以信許公之言。」於是異論頓息,委寄益專。奕于丙深相知,而職事所關必反復辯數以求直。其後士多畔丙,奕獨以書疏候問愈數。

    移知夔州,表辭不行,改知遂寧府。捐緡錢數十萬以代民輸,複鹽策之利以養士,為浮梁作堤數百丈,民德之,畫像祠於學。進龍圖閣待制,加寶謨閣直學士,知潼川府。霖雨壞城,撤而築之,不以煩民,亦捐緡錢十二萬為十縣民代輸,於是其民亦相與祠於東山僧舍。

    會金人敗盟,蜀道震擾,奕請「速選威望大臣宣撫,信賞必罰,以獎忠義、收人心。」又言:「忠義之招,體勢倒持,兵食頓增,未知攸濟,且斬將之人未聞褒擢,敗軍之將未見施行,事勢不決,將有後時之悔。」禦史劾奕欺罔,降一官。詔提舉玉降宮,未數月,特複元官,提舉崇福宮。

    還家,草遺表曰:「自念本非衰病,初染微屙。當湯熨可去之時,臣以疾而為諱;及針石已窮之後,醫束手而莫圖。靖言膏肓所致之由,大抵脈絡不通之故。」皆寓諷諫之意。進顯謨閣直學士致仕,贈通議大夫。初,奕之守瀘,帝顧禮部尚書章穎曰:「許奕已去乎?」起居舍人真德秀侍帝前,論人才,上以骨鯁稱之。

    奕天性孝友,送死恤孤,恩意備至。通籀隸書,所著有《毛詩說》、《論語尚書周禮講義》、奏議、雜文行世。

    陳居仁,字安行,興化軍人。父太府少卿膏,娶明州汪氏女,因家焉。膏初為汾州教授,佐守臣張克戩捍金人。後知惠州,單馬造曾袞壘,譬曉降之。鄞僧王法恩謀逆事覺,或請屠城,膏方為禦史,力論多殺非聖世事,脅從者悉寬宥之。

    居仁年十四而孤,以蔭授鉛山尉。紹興二十一年舉進士。秦檜與膏有故,有勸以一見可得美官,居仁曰:「是有命焉。」終不自通。移永豐令,入鹽行在點檢贍軍激賞酒庫所糴場,詔修《高宗聖政》,妙選寮屬,與范成大並充檢討官。

    淮甸交兵,魏杞以宗正少卿使金,辟居仁幕下。時和戰未決,金兵駐淮北,人情恟懼,突騎大至,彎弓夾道,居仁上馬,猶從容舉酒屬杞:「天寒且酹此觴。」觀者壯之。乃諭金人開道入,卒成禮,減歲幣而還。因出疆賞,轉承議郎,授諸王宮大小學教授。杞秉國柄,居仁忍貧需遠次,未嘗求進。虞允文欲引以為用,不就。允文欲與論兵,謝不能,退而貽書謂:「有定力乃可立事,若徒為大言,終必無成,幸成亦旋敗。」允文為之色動。

    徙主軍器監簿、宗正修玉牒。轉對,言:「立國須定規模,陛下非無可致之資,而規模未立。」孝宗初頗不懌,曰:「朕未嘗不立規模。」居仁奏:「陛下銳意恢復,繼乃通和,和、戰、守三者迄今未定,孰為規模耶?」允文曰:「此正前日定力之論,某今益知此言之當也。」

    遷將作監丞,轉國子丞。九年,進秘書丞。入對,論文武並用長久之術:「陛下獎進武臣,深得持平救偏之道,然未必得智謀勇略之士,或多便佞輕躁之徒,將複有偏勝之患。」帝喜納。權禮部郎官。嘗言台閣宜多用明習典故之士,帝問其人,居仁以李燾、莫濟對。甫數日,召燾。

    居仁力請外,乃知徽州。帝令陛辭,慰諭遣之。至郡,告以天子節經費以惠儉瘠,不能推廣聖德,吏則有罪。乃招三衙軍,植二表於庭,有輸納中度而遭抑退者,抱所輸立表下,親視之,人無留滯,吏不能措手,輸稅者恒裹贏以歸。鄰州有訟,多詣台省乞決于居仁。秩滿,邦人挽留,由間道始得去。

    入對,帝舉新安之政獎之。請編類隆興以來寬恤詔令,有曰:「法久則易玩,事久則易怠。惟申加戒飭,有以儆其觀聽,則千萬年猶一日。」帝曰:「名言也。」又言:「歸正忠順,過於優渥,而遇戰士反輕。此曹出萬死策勳,今老矣,添差已罷,廩稍半給,至丐于市,軍士解體。乞加優恤,以終始念功之意,堅後生圖報之心。」帝覽之嘉歎。會駕大閱白石,即命再添差兩任,衣糧全給,三軍為之呼舞。

    留為戶部右曹郎官,命未下,朝方推《會要》賞,帝曰:「陳居仁治行為天下第一,可因是並賞之。」特轉朝議大夫兼權度支,又兼權禮部。會樞屬闕員,方進擬,帝曰:「豈有人才如陳居仁而可久為郎乎?」即授樞密院檢詳文字,尋為右司,遷左司,又遷檢正中書門下省諸房公事,曆兼左藏諸庫。居仁親視按牘,嘗謂:「有罪倖免則冤者何告,誣枉者七人皆當敘複。」執政難之,居仁退,疏其冤狀上之。帝曰:「居仁精審,尚複何疑。」詔以旱求言,居仁乞命公卿務行寬大,禦史京鏜極論從窄之敝,此風未革。

    假吏部尚書使金,還,遷起居郎,尋兼詳定一司敕令兼權中書舍人,泛恩濫賞,封繳無所避。因言:「恩惠不及小民,名為寬逋負,實以惠頑民耳;名為赦有罪,實以惠奸民耳。願盡放天下五等戶身丁,四等戶一半。」從之。安定王子肜乞封妾為夫人,居仁繳奏,帝喜迎,謂有補風教。又論:「君人之道,貴在執要,今陛下親細故而忽遠猷,事末節而忘大體,願舉綱要以禦臣下,省思慮以頤精神。」詰旦,令清中書之務。權直學士院。帝曰:「內外制向委數人,今陳居仁一人當之,不見其難。」乞詔大臣博議「絕浮費,汰冗兵,計當省之數,定蠲除之目,此富民之要術也。」

    以集英殿修撰知鄂州,築長堤捍江,新安樂寮以養貧病之民,撥閒田歸之。進煥章閣待制,移建寧府。歲饑,出儲粟平其價,弛逋負以巨萬計,代輸畸零繭稅。有因告糴殺人者,會赦免,居仁曰:「此亂民也,釋之將覆出為惡。」遂誅之。觀察推官柳某死,貧不克歸,二子行丐于道,聞而憐之,予之衣食,買田以養之,擇師以教之。鎮江大旱,又移居仁守鎮江。請以緡錢十四萬給兵食,不報;為書以義撼丞相,然後許。發時密往覘之。間遣糴運于荊楚商人,商人曰:「是陳待制耶?」爭以粟就糴。居仁區畫有方,所存活數萬計。因饑民治古海鮮界港,為石達丹徒境上,蓄泄以時,以通漕運。治江陰奸僧。

    加寶文閣待制、知福州。入境,有饑民嘯聚,部分迓兵遮擊之,首惡計窮,自經死。治宗室之暴橫,申蠱毒之舊禁。有召命求間者,再進華文閣直學士,提舉太平興國宮,卒,贈金紫光祿大夫。

    居仁風度凝遠,處己應物,壹以誠信。臨事毅然有守,所至號稱循吏,皆立祠祀之。有奏議、制稿、詩文行世。子卓。

    卓字立道,紹熙元年進士,其後知江州,移甯國府。丞相以故欲見之,卓謝不往,丞相益器之。李全叛,褫其爵,詔書至淮,人益自勵;太廟災,降罪已詔,京師感動,皆卓所草也。為簽書樞密院事。未幾,丐祠還裏。平生不營產業,以贊書所酬金築世綸堂。閒居十有六年,卒年八十有六。將葬,事不能具,丞相吳潛聞之,貽書制置使以助。其孫定孫力請諡於朝,乃諡清敏。

    劉漢弼,字正甫,上虞人。生二歲而孤,母謝氏撫而教之。嘉定九年舉進士,授吉州教授。曆江西安撫司幹官,監南嶽廟、浙西提舉茶鹽司幹官。召試館職,改秘書省正字,序遷秘書郎兼沂王府教授,改著作佐郎兼史館校勘,權考功員外郎。升著作郎、知嘉興府兼兵部員外郎,改兼考功。尋為考功員外郎兼崇政殿說書、編修國史、檢討實錄,擢監察禦史。出知溫州。尋擢太常少卿,以左司諫召,擢侍御史兼侍講,以戶部侍郎致仕。

    漢弼學明義利之辨,為正字時,應詔言事,極論致災弭災之道。為校書郎,轉對,舉蘇軾所言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又論制閫當複其舊,戎司當各還其所,邊郡守當用武臣。又論決和戰以定國論,合江、淮以壹帥權,公賞罰以勵人心,廣規撫以用人才。為著作佐郎,言兵財楮幣權不可分。又言取士之法,詞學不當去「宏博」字,混補不如複待補之便。為著作,為考功員外,所陳皆切於時務。及為言官,帝獎諭曰:「以卿純實不欺,故此親擢,宜悉心以告。」

    漢弼以台綱久馳,疏三事,曰:定規撫,正體統,遠謀慮。首論給事中錢相巧于迎合,睥睨政地,直學士院吳愈不稱其職,罷去之。又劾中書舍人濮鬥南、左正言葉賁,疏留中不出。賁,松陽人,為時相史嵩之腹心。有使賁互按者,明日賁有他命,而漢弼由是去國。嵩之久擅國柄,帝益患苦之,既複以左司諫召,首贊帝分別邪正以息眾疑。奏疏論立聖心、正君道、謹事機、伸士氣、收人才五事,帝嘉其言,並付外行之。

    及為侍御史,密奏曰:「自古未有一日無宰相之朝,今虛相位已三月,尚可狐疑而不斷乎?願奮發英斷,拔去陰邪,庶可轉危而安;否則是非不可兩立,邪正不並進,陛下雖欲收召善類,不可得矣。臣聞富弼之起複,止於五請,蔣芾之起複,止於三請,今嵩之既六請矣,願聽其終喪,亟選賢臣,早定相位。」帝覽納,遂決。乃命范鐘、杜範並相,百官舉笏相慶,漢弼之力為多。又累章言金淵、鄭起潛、陳一薦、謝達、韓祥、濮鬥南、王德明,皆疇昔托身私門,為之腹心,盤據要路,公論之所切齒者。至論馬光祖奪情,總賦淮東,乃嵩之預為引例之地,乞勒令追服終喪,以補名教。

    帝嘗屬漢弼以進人才,退而條具以奏,皆時望所歸重。漢弼以受知特異,而奸邪未盡屏汰,論議未能堅定為慮,遂感末疾,居亡何,遂卒。特贈四官,未幾,賜官田五百畝、楮五千緡給其家,諡曰忠。漢弼之沒也,太學生蔡德潤等百七十有三人伏闕上書以為暴卒,而程公許著《漢弼墓銘》,亦與徐元傑並言,其旨微矣。

    論曰:唐張九齡、薑公輔,宋餘靖皆出於嶺嶠之南,而為名世公卿,造物者曷嘗擇地而生賢哉?先王立賢無方,蓋為是也。番禺崔與之晚出,屹然大臣之風,卒與三子者方駕齊驅。洪咨夔、許奕直道正言于理宗在位之日。陳居仁見稱循吏,親結主知。劉漢弼抱忠以死,哀哉!

    列傳第一百六十六

    ○杜范楊簡錢時附張虙呂午子沆

    杜范,字成之,黃岩人。少從其從祖熚、知仁游,從祖受學朱熹,至範益著。嘉字定元年舉進士,調金壇尉,再調婺州司法。紹定三年,主管戶部架閣文字。六年,遷大理司直。

    端平元年,改授軍器監丞。明年,入對,言:「陛下親覽大政,兩年於茲。今不惟未睹更新之效,而或者乃有浸不如舊之憂。夫致弊必有原,救弊必有本,積三四十年之蠹習,浸漬薰染,日深日腐,有不可勝救者,其原不過私之一字耳。陛下固宜懲其弊原,使私意淨盡。顧以天位之重而或藏其私憾,天命有德而或濫於私予,天討有罪而或制於私情,左右近習之言或溺於私聽,土木無益之工或侈於私費,隆禮貌以尊賢而用之未盡,溫辭色以納諫而行之惟艱,此陛下之私有未去也。和衷之美不著,同列之意不孚,紙尾押敕,事不預知,同堂決事,莫相可否,集義盈庭而施行決于私見,諸賢在列而密計定於私門,此大臣之私有末去也。君相之私容有未去,則教條之頒徒為虛文。近者召用名儒,發明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之學,有好議論者,乃從而詆訾訕笑之,陛下一惑其言,即有厭棄儒學之意。此正賢不肖進退之機,天下安危所系,願以其講明見之施行。」

    改秘書郎,尋拜監察禦史。奏:「曩者權臣所用台諫,必其私人,約言已堅,而後出命。其所彈擊,悉承風旨,是以紀綱蕩然,風俗大壞。陛下親政,首用洪咨夔、王遂,痛矯宿弊,斥去奸邪。然廟堂之上,奉制尚多。言及貴近,或委曲回護,而先行丐祠之請;事有掣肘,或彼此調停,而卒收論罪之章。亦有彈墨尚新而已頒除目,沙汰未幾而旋得美官。自是台諫風采,昔之振揚者日以鑠;朝廷紀綱,昔之漸起者日以壞。」理宗深然之。

    又奏九江守何炳年老不足備風寒,事寢不行。範再奏曰:「一守臣之未罷其事小,台諫之言不行其事大。阻台諫之言猶可也,至於陛下之旨匿而不行,此豈勵精親政之時所宜有哉!」丞相鄭清之見之大怒,五上章丐去,有「危機將發,朋比禍作」之語;且謂範順承風旨,粉飾擠陷。範遂自劾,言:「宰相之與台諫,官有尊卑而事關一體,但當同心為國,豈容以私而害公。行之者宰相,言之者台諫。行之者豈盡合於事宜,言之者或未免於攻詆,清明之朝,此特常事。古者大臣欲扶持紀綱,故必崇獎台諫,聞有因言而待罪者矣,未聞有諱言而含怒者也。曩者柄臣所用台諫,必其私人;陛下更新庶政,而台諫皆出於親擢。若廟堂不欲臣言其親故,鉗其口,奪其氣,則與曩者之用私人何以異?不知所謂'承順風旨'者何人?'粉飾擠陷'者何事?乞檢臣前奏,賜之罷黜,以從臣退安田裏之欲。」

    時清之妄邀邊功,用師河、洛,兵民死者十數萬,資糧器甲悉委於敵,邊境騷然,中外大困。範率合台論其事,並言制閫之詐謀罔上。於是凡侍從、近臣之不合時望者,監司、郡守之貪暴害民者,皆以次論斥。清之愈忌之,改太常少卿。轉對言:「今日之病,莫大於賄賂交結之風。名譽已隆者賈左右之譽以固寵,宦游未達者惟梯級之求以進身。邊方帥臣,黃金不行於反間,而以探刺朝廷;厚賜不優於士卒,而以交通勢要。以致賞罰顛倒,威令慢褻,罪貶者拒命而不行,棄城者巧計以求免,提援兵者召亂而肆掠,當重任者怙勢而奪攘。下至禁旅,驕悍難制,監軍群聚相剽劫。欲望陛下毋以小恩廢大誼,毋以私情撓公法,嚴制宮掖,不使片言得以入於閫;禁約閹宦,不使讒諂得以售其奸。」範自入台,屢丐祠,至是複五上歸田之請,皆不允。

    遷秘書監兼崇政殿說書。大元兵徇江陵,範乞屯兵蘄、黃以防窺江,且令沿江帥臣兼江、淮制置大使以重其權,令淮西帥臣急調兵撥糧以援江陵。拜殿中侍御史,辭不獲,乃因講筵,奏:「臣嘗冒耳目之寄,輒忤宰相,至煩陛下委曲調護,今又使居向者負芒之地,豈以臣絕私比,而其言猶有可取耶?抑以臣巽懦之質,易於調護,而姑使之備數耶?昔人主之於諍臣,非樂而聽之,即勉而從之,否則疏而遠之,未聞有不用其言而複用其人者。陛下自端平親政以來,召用正人以振台綱,未幾而有委曲調護之弊,其所彈擊,或牽制而不行,其所斥逐,複因緣以求進。臣于入台之初,固已力言之,不惟不之革,而其弊滋甚,甚至節貼而文理不全,易寫而台印無有,中書不敢執奏,見者為之致疑。不意聖明之時,其弊一至於此。陛下以其言之不可用,又從而超遷之,則是台諫之官,專為仕途之捷徑。陛下但知崇獎台諫為盛德,而不知阻抑直言之為弊政,則陛下外有好諫之名,內有拒諫之實,天下豈有虛可以蓋實哉。」範始以不得其言不去為恨,至是遂極言台諫失職之弊。

    時襄、蜀俱壞,江陵孤危,兩浙震恐,複言:「清之橫啟邊釁,幾危宗祀,及其子招權納賄,貪冒無厭,盜用朝廷錢帛以易貨外國,且有實狀。」並言:「簽書樞密院事李鳴複與史寅午、彭大雅以賄交結,曲為之地。鳴複既不恤父母之邦,亦何有陛下之社稷。」帝以清之潛邸舊臣,鳴複未見大罪,未即行,範亦不入台。帝促之,範奏:「鳴複不去則臣去,安敢入經筵?」方再奏之,鳴複抗疏自辨,言:「台臣論臣,不知所指何事,豈以臣嘗主和議耶?幸未斥退,則安國家、利社稷,死生以之;否則無家可歸,惟有扁舟五湖耳。」範又極言其寡廉鮮恥,既而合台劾之,太學諸生亦上書交攻之。鳴複將出關,帝又遣使召回,範複與合台奏:「鳴複為宰執,所交惟史寅午、彭大雅,此等相與陰謀,不過賂近習、蒙上聽,以陰圖相位。臣近見自辨之章,見其交鬥邊臣以啟嫌隙,妄言和戰以肆脅持,且以蜀既破蕩而欲泛舟五湖,又以安國家、利社稷自任,不知鳴複久居政府,今又有何安利之策?欺君罔上,無所不至。如臣等言是,即乞行之;所言若非,早賜罷斥。」改起居郎,範奏:「臣論鳴複,未見施行,忽拜左史之命,則是所言不當,姑示優遷。臣前者嘗奏台諫但為仕途之捷徑,初無益朝廷之紀綱,躬言之,躬蹈之,臣之罪大矣。」即渡江而歸。授江東提點刑獄,尋改浙西提點刑獄,範力辭之,而鳴複亦出守越。

    嘉熙二年,差知甯國府。明年至郡,適大旱,範即以便宜發常平粟,又勸寓公富人有積粟者發之,民賴以安。始至,倉庫多空,未幾,米餘十萬斛,錢亦數萬,悉以代輸下戶糧。兩淮饑民渡江者多剽掠,其首張世顯尤勇悍,擁眾三千餘人至城外。範遣人犒之,俾勿擾以俟處分,世顯乃陰有窺城之意。范以計擒斬之,給其眾使歸。

    四年,還朝,首言:

    旱薦臻,人無粒食。楮券猥輕,物價騰踴。行都之內,氣象蕭條,左浙近輔,殍死盈道。流民充斥,未聞安輯之政,剽掠成風,已開弄兵之萌,是內憂既迫矣。新興北兵,乘勝而善鬥,中原群盜,假名而崛起。搗我巴蜀,據我荊襄,擾我淮堧,近又由夔、峽以瞰鼎、澧。疆場之臣,肆為欺蔽,勝則張惶而言功,敗則掩覆而不言。脫使乘上流之無備,為飲馬長江之謀,其誰與捍之?是外患既深矣。

    人主上所事者天,下所恃者民。近者天文示變,妖彗吐芒,方冬而雷,既春而雪,海潮衝突於都城,赤地幾遍於畿甸,是不得乎天而天已怒矣。人死于干戈,死於饑饉,父子相棄,夫婦不相保,怨氣盈腹,謗言載路,「等死」一萌,何所不至,是不得乎民而民已怨矣。內憂外患之交至,天心人心之俱失,陛下能與二三大臣安居于天下之上乎?陛下亦嘗思所以致此否乎?

    蓋自曩者權相陽進妾婦之小忠,陰竊君人之大柄,以聲色玩好內蠱陛下之心術,而廢置生殺,一切惟其意之所欲為,以致紀綱陵夷,風俗頹靡,軍政不修而邊備廢缺。凡今日之內憂外患,皆權相三十年釀成之,如養護癰疽,待時而決耳。端平號為更化,而居相位者非其人,無能改於其舊,敗壞污穢,殆有甚焉。自是聖意惶惑,莫知所倚仗,方且不以彼為仇而以為德,不以彼為罪而以為功。於是天之望于陛下者孤,而變怪見矣,人之望于陛下者觖,而怨叛形矣。

    陛下敬天有圖,旨酒有箴,緝熙有記,使持此一念,振起傾頹,宜無難者。然聞之道路,謂警懼之意,祗見於外朝視政之頃;而好樂之私,多縱于內廷燕褻之際。名為任賢,而左右近習或得而潛間;政出於中書,而御筆特奏或從而中出。左道之蠱惑,私親之請托,蒙蔽陛下之聰明,轉移陛下之心術。

    於是范去國四載矣,帝撫勞備至。

    遷權吏部侍郎兼侍講。以久旱,複言:「陛下嗣膺寶位餘二十年,災異譴告,無歲無之,至於今而益甚。陛下求所以應天者,將止於減膳徹樂、分禱群祀而已乎?抑當外此而反求諸躬乎?夫不務反躬悔過,而徒覬天怒之釋,天下寧有是理?欲望陛下一灑舊習以新天下,出宮女以遠聲色,斥近習以防蔽欺,省浮費以給國用,薄征斂以寬民力。且儲貳未立,國本尚虛,乞選宗姓之賢者育之宮中而教導之。」又言銓法之壞:「廟堂既有堂除,複時取部缺以徇人情;士大夫既陷贓濫,乃間以不經推勘而改正。凡此皆徇私忘公之害。」未幾,複上疏曰:

    天災旱,昔固有之。而倉廩匱竭,月支不繼,升粟一千,其增未已,富戶淪落,十室九空,此又昔之所無也。甚而闔門饑死,相率投江,裏巷聚首以議執政,軍伍誶語所不忍聞,此何等氣象,而見於京城眾大之區。浙西稻米所聚,而赤地千里。淮民流離,繈負相屬,欲歸無所,奄奄待盡。使邊塵不起,尚可相依苟活,萬一敵騎衝突,彼必奔迸南來,或相攜從敵,因為之鄉導,巴蜀之覆轍可鑒也。

    竊意陛下宵旰憂懼,寧處弗遑。然宮中宴賜未聞有所貶損,左右嬙嬖未聞有所放遣,貂璫近習未聞有所斥遠,女冠請謁未聞有所屏絕,朝廷政事未聞有所修飭,庶府積蠹未聞有所搜革。秉國鈞者惟私情之徇,主道揆者惟法守之侵,國家大政則相持而不決,司存細務則出意而輒行。命令朝更而夕變,紀綱蕩廢而不存,無一事之不弊,無一弊之不極。陛下盍亦震懼自省。

    詔:「中外臣庶思當今急務,如河道未通,軍餉若何而可運?浙右旱歉,荒政若何而可行?財計空匱,糴本若何而可足?流徙失所,遣使若何而可定?敵情叵測,邊圉若何而可固?各務悉力盡思,以陳持危制變之策。」

    拜吏部侍郎兼中書舍人,複極言宴賜不節、修造不時、玩寇縱欲數事。兼權兵部尚書,改禮部尚書兼中書舍人。

    淳祐二年,擢同簽書樞密院事。範既入都堂,凡行事有得失,除授有是非,悉抗言無隱情。丞相史嵩之外示寬容,內實忌之。四年,遷同知樞密院事。以李鳴複參知政事,範不屑與鳴複共政,去之。帝遣中使召回,且敕諸城門不得出範。太學諸生亦上書留範而斥鳴複,並斥嵩之。嵩之令諫議大夫劉晉之等論範及鳴複,範遂行。會嵩之遭喪謀起複不果,於是拜范右丞相,范以遜遊似,不許,遂力疾入覲。帝親書「開誠心,布公道。集眾思,廣忠益」賜之。

    範上五事:「曰正治本,謂政事當常出於中書,毋使旁蹊得竊威福。曰肅宮闈,謂當嚴內外之限,使宮府一體。曰擇人才,謂當隨其所長用之而久于職,毋徒守遷轉之常格。曰惜名器,謂如文臣貼職,武臣閣衛,不當為徇私市恩之地。曰節財用,謂當自人主一身始,自宮掖始,自貴近始,考封村國用出入之數,而補窒其罅漏,求鹽策楮幣變更之目,而斟酌其利害。仍乞早定國本以系人心。」

    時親王近戚多求降恩澤,引前朝杜衍例,范皆封還。乞撥堂除闕歸之吏部,以清中書之務,惟留書庫、架閣、京教及要地幹官。人皆以為不便。太學生亦上書言之,帝以示範,範奏曰:「三四十年權臣柄國,以公朝爵祿而市私恩,取吏部之闕以歸堂除,太學諸生亦習於見聞,乃以近年之弊政為祖宗之成法。如以臣言為是,上下堅守,則諛者必多而謗者息矣。」未幾,赴選調者無淹滯,合資格者得美闕,眾始服。

    帝命宰執各條當今利病與政事可行者,范上十二事:

    曰公用舍,願進退人才悉參以國人之論,則乘罅抵巇者無所投其間。曰儲材能,內而朝列,則儲宰執于侍從、台諫,儲侍從、台諫於卿監、郎官;外而守帥,則以江面之通判為幕府、郡守之儲,以江面之郡守為帥閫之儲;他職皆然,如是則臨時無乏才之憂。曰嚴薦舉,宜詔中外之臣,凡薦舉必明著職業、功狀、事實,不許止為褒詞,朝廷籍記不如所舉,並罰舉主,仍詔侍從、台諫不許與人覓舉。曰懲贓貪,自今有以贓罪案上,即行下勘證,果有贓敗,必繩以祖宗之法,無實跡而監司妄以贓罪誣人者,亦量行責罰,台諫風聞言及贓罪,亦行下勘證。曰專職任,吏部不可兼給、舍,京尹不可兼戶、吏,經筵亦必專官。曰久任使,內而財賦、獄訟、銓選與其他煩劇之職,必三年而後遷,外而監司、郡守,亦必使之再任,其不能者則亟行罷斥。曰抑僥倖,佈告中外,各務職業,朝廷不以弊例而過恩,宮庭不以私謁而廢法;勳舊之家,邸第之戚,不以名器而輕假。曰重閫寄。曰選軍實。曰招土豪。曰宜仿祖宗方田之制,疏為溝洫,縱橫經緯,各相灌注,以鑿溝之土,積而為徑,使不得並轡而馳,結陣而前,如曹瑋守陝西之制,則戎馬之來,所至皆有阻限,而溝之內又可以耕屯,勝於陸地多矣。曰治邊、理財,實為當今急務,有明于治邊、善於理財者,搜訪以聞。

    時孟珙權重兵久居上流,朝廷素疑其難制,至是以書來賀。範複之曰:「古人謂將相調和則士豫附,自此但相與同心徇國。若以術相籠架,非範所屑為也。」珙大感服。未幾,大元軍大入五河,絕中流,置營柵,且以重兵綴合肥,令不得相援,為必取壽春之計。范命惟揚、鄂渚二帥各調兵東西來應,卒以捷聞。范計功行賞,莫不曲當,軍士皆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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