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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史

    Part 463

    小說: 宋史 作者:Tuotuo 字數:9580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7:35

    咸淳元年,入知臨安府。時賈似道當國,前尹事無巨細先關白始行,芾獨無所問。福王府有迫人死者,似道力為營救,芾以書往復辨論,竟置諸法。嘗出閱火具,民有不為具者,問之,曰:「似道家人也。」立杖之。似道大怒,使台臣黃萬石誣以贓罪,罷之。

    大軍取鄂州,始起為湖南提刑。時郡縣盜擾,民多奔竄,芾令所部發民兵自衛,縣予一皂幟,令曰:「作亂者斬幟下。」民始帖然。乃號召發兵,擇壯士三千人,使土豪尹奮忠將之勤王,別召民兵集衡為守備。未幾,似道兵潰蕪湖,乃複芾官,知潭州兼湖南安撫使。時湖北州郡皆已歸附,其友勸芾勿行,曰:「無已,即以身行可也。」芾泣曰:「吾豈昧於謀身哉?第以世受國恩,雖廢棄中猶思所以報者,今幸用我,我以家許國矣。」時其所愛女死,一慟而行。

    德祐元年七月,至潭,潭兵調且盡,遊騎已入湘陰、益陽諸縣。倉卒召募不滿三千人,乃結溪峒蠻為聲援,繕器械,峙芻糧,柵江修壁,命劉孝忠統諸軍。吳繼明自湖北至,陳義、陳元自戍蜀歸,芾奏請留之戍潭,推誠任之,皆得其死力。

    大元右丞阿裏海牙既下江陵,分軍戍常德遏諸蠻,而以大兵入潭。芾遣其將于興帥兵禦之于湘陰,興戰死。九月,再調繼明出禦,兵不及出,而大軍已圍城。芾慷慨登陴,與諸將分地而守,民老弱亦皆出,結保伍助之,不令而集。十月,兵攻西壁,孝忠輩奮戰,芾親冒矢石以督之。城中矢盡,有故矢皆羽敗,芾命括民間羽扇,羽立具。又苦食無鹽,芾取庫中積鹽席,焚取鹽給之。有中傷者,躬自撫勞,日以忠義勉其將士。死傷相藉,人猶飲血乘城殊死戰。有來招降者,芾殺之以徇。

    十二月,城圍益急,孝忠中炮,風不能起,諸將泣請曰:「事急矣,吾屬為國死可也,如民何?」芾罵曰:「國家平時所以厚養汝者,為今日也。汝第死守,有後言者吾先戮汝。」除夕,大兵登城,戰少卻,旋蟻附而登,衡守尹谷及其家人自焚,芾命酒酹之。因留賓佐會飲,夜傳令,猶手書「盡忠」字為號。飲達旦,諸賓佐出,參議楊震赴園池死。芾坐熊湘閣召帳下沈忠遺之金曰:「吾力竭,分當死,吾家人亦不可辱於俘,汝盡殺之,而後殺我。」忠伏地扣頭,辭以不能,芾固命之,忠泣而諾,取酒飲其家人盡醉,乃遍刃之。芾亦引頸受刃。忠縱火焚其居,還家殺其妻子,複至火所,大慟,舉身投地,乃自刎。幕屬茶陵顧應焱、安仁陳億孫皆死。潭民聞之,多舉家自盡,城無虛井,縊林木者累累相比。繼明等以城降,陳毅潰圍,將奔閩,中道戰死。事聞,贈端明殿大學士,諡忠節。芾初至潭,遣其子裕孫出,曰:「存汝以奉祀也。」其孫輔叔時亦親迎于溫,皆得不死。二王悉詔入閩官之。

    芾為人剛介,不畏強禦,臨事精敏,奸猾不能欺。且強力過人,自旦治事至暮無倦色,夜率至三鼓始休,五鼓複起視事。望之凜然猶神明,而好賢禮士,即之溫然,雖一藝小善亦惓惓獎薦之。平生居官廉,及擯斥,家無餘貲。

    尹穀,字耕叟,潭州長沙人。性剛直莊厲,初處郡學,士友皆嚴憚之。

    宋以詞賦取士,季年,惟閩、浙賦擅四方。谷與同郡刑天榮、董景舒、歐陽逢泰諸人為賦,體裁務為典雅,每一篇出,士爭學之,由是湘賦與閩、浙頡頏。中年登進士第。調常德推官,知崇陽縣,所至廉正有聲。

    丁內艱,居家教授,不改儒素。日未出,授諸生經及朱氏《四書》,士雖有才思而不謹飭者擯不齒。諸生隆暑必盛服,端居終日,夜滅燭始免巾幘,早作必冠而後出帷。行市中,市人見其舉動有禮,相謂曰:「是必尹先生門人也。」詰人果然。

    晚入李庭芝制幕,用薦擢知衡州,需次於家。潭城受兵,帥臣李芾禮以為參謀,共畫備禦策。時城中壯士皆入衛臨安,所餘軍僅四百五十人,老弱太半。芾糾率民丁,獎勵以義,人殊死戰,三月城不下。大軍斷絕險要,援兵不至,谷知城危,與妻子訣曰:「吾以寒儒受國恩,典方州,誼不可屈,若輩必當從吾已耳。」召弟岳秀使出,以存尹氏祀,嶽秀泣而許之死。乃積薪扃戶,朝服望闕拜已,先取曆官告身焚之,即縱火自焚。鄰家救之,火熾不可前,但於烈焰中遙見穀正冠端笏危坐,闔門無少長皆死焉。芾聞之,命酒酹穀曰:「尹務實,男子也,先我就義矣。」務實,穀號也。

    初,潭士以居學肄業為重,州學生月試積分高等,升湘西嶽麓書院生,又積分高等,升嶽麓精舍生,潭人號為「三學生」。兵興時,三學生聚居州學,猶不廢業。谷死,諸生數百人往哭之,城破,多感激死義者。

    楊霆,字震仲。少有志節。以世澤奏補將仕郎,銓試第一,授修職郎、桂嶺主簿,有能聲。又五中漕舉,改鄂州教授,遷複州司理參軍,轉常、澧觀察推官,擢知監利縣。縣有疑獄,歷年不決,霆未上,微服廉得其實,立決之,人稱神明。

    辟荊湖制置司幹官。呂文德為帥,素慢侮士,常試以難事,霆倉卒立辦,皆合其意。一日謂曰:「朝廷有密旨,出師策應淮東,誰可往者?」即對曰某將可。又曰:「兵器糧草若何?」即對曰某營兵馬、某庫器甲、某處矢石、某處芻糧,口占授吏,頃刻案成。文德大驚曰:「吾平生輕文人,以其不事事也。公材幹如此,何官不可為,吾何敢不敬。」密薦諸朝,除通判江陵府。

    江陵大府,雄據上流,表裏襄、漢,西控巴蜀,南扼湖、廣。兵民雜處,庶務叢集,霆隨事裁決,處之泰然。暇日詣郡庠,與諸生講學,又取隸官閒田,增益廩稍。選民之強壯,當農隙訓練之,時付以器械,雜兵行肄習,親閱試行賞以激勸之。未幾,有能擐甲騎射者,遂皆獲其用,而兵不復擾民。

    丁內艱,德祐初,起複奉議郎、湖南安撫司參議,與安撫使李芾協力戰守。霆有心計,善出奇應變,帥府機務,芾一以委之。城初被圍,日夜守禦,數日西北隅破,霆麾兵巷戰,抵暮增築月城,比旦城複完,策厲將士,以死守之。城既破,霆赴水死,妻妾奔救無及,遂皆死。

    趙卯發,字漢卿,昌州人。淳祐十年,以上舍登第,為遂甯府司戶、潼川簽判、宣城宰。素以節行稱。中被論罷。鹹淳七年,起為彭澤令。十年,權通判池州。

    大兵渡江,池守王起宗棄官去,卯發攝州事,繕壁聚糧,為守禦計。夏貴兵敗歸,所過縱掠,卯發捕斬十餘人,兵乃戢。明年正月,大兵至李王河,都統張林屢諷之降,卯發忿氣填膺,瞠目視林不能言。有問以禔身之道者,卯發曰:「忠義所以禔身也,此外非臣子所得言。」林以兵出巡江,陰降,歸而陽助卯發為守,守兵五百餘,柄皆歸林。卯發知不可守,乃置酒會親友,與飲訣,謂其妻雍氏曰:「城將破,吾守臣不當去,汝先出走。」雍氏曰:「君為命官,我為命婦,君為忠臣,我獨不能為忠臣婦乎?」卯發笑曰:「此豈婦人女子之所能也。」雍氏曰:「吾請先君死。」卯發笑止之。明日乃散其家資與其弟侄,僕婢悉遣之。

    二月,兵薄池,卯發晨起書幾上曰:「君不可叛,城不可降,夫妻同死,節義成雙。」又為詩別其兄弟,與雍盛服同縊從容堂死。卯發始為此堂,名「可以從容」,及兵遽,領客堂中,指所題扁曰:「吾必死於是。」客問其故,曰:「古人謂'慷慨殺身易,從容就義難」,此殆其兆也。」卯發死,林開門降。大元丞相伯顏入,問太守何在,左右以死對。即如堂中觀之,皆歎息。為具棺衾合葬于池上,祭其墓而去。事聞,贈華文閣待制,諡文節,雍氏贈順義夫人,錄二子為京官。

    唐震,字景實,會稽人。少居鄉,介然不苟交,有言其過者輒喜。既登第為小官,有權貴以牒薦之者,震內牒篋中,已而幹政,震取牒還之,封題未啟,其人大愧。後為他官,所至以公廉稱。楊棟、葉夢鼎居政府,交薦其賢。

    鹹淳中,由大理司直通判臨安府。時潛說友尹京,恃賈似道勢,甚驕蹇,政事一切無所顧讓。會府有具獄將置辟,震力辨其非,說友爭之不得,上其事刑部,卒是震議。

    六年,江東大旱,擢知信州。震奏減綱運米,蠲其租賦,令坊置一吏,籍其戶,勸富人分粟,使坊吏主給之。吏有勞者,輒為具奏複其身,吏感其誠,事為盡力,所活無算。州有民庸童牧牛,童逸而牧舍火,其父訟庸者殺其子投火中,民不勝掠,自誣服。震視牘疑之,密物色之,得童傍郡,以詰其父,對如初,震出其子示之,獄遂直。擢浙西提刑。過闕陛辭,似道以類田屬震,震謝不能行,至部,又以疏力爭之。趙氏有守阡僧甚暴橫,震遣吏捕治,似道以書營救,震不省,卒按以法。似道怒,使侍御史陳堅劾去之。

    鹹淳十年,起震知饒州。時興國、南康、江州諸郡皆已歸附,大兵略饒。饒兵止千八百人,震發州民城守,昧爽出治兵,至夜中始寐,上書求援,不報。大兵使人入饒取降款,通判萬道同陰使于所部斂白金、牛酒備降禮,饒寓士皆從之。道同風震降,震叱之曰:「我忍偷生負國邪?」城中少年感震言,殺使者。民有李希聖者謀出降,械置獄中。明年二月,兵大至,都大提舉鄧益遁去,震盡出府中金錢,書官資揭於城,募有能出戰者賞之。眾懼不能戰,北兵登陴,眾遂潰。震入府中玉芝堂,其僕前請曰:「事急矣,番江門兵未合,亟出猶可免。」震罵曰:「城中民命皆系於我,我若從爾言得不死,城中民死,我何面目生邪?」左右不復敢言,皆出。有頃,兵入,執牘鋪案上,使震署降,震擲筆於地,不屈,遂死之。兄椿與家人俱死。張世傑尋複饒州,判官鄔宗節求震屍葬之。贈華文閣待制,諡忠介,廟號褒忠,官其二子。

    震客馮驥、何新之,驥後守獨松關,新之守閩之新壘,皆戰死。

    趙與BT,為嗣秀王。德祐二年,為浙、閩、廣察訪使。益王之立,舅楊亮節居中秉權,與BT自以國家親賢,多所諫止,遂犯忌嫉,諸將俱憚之。未幾,北兵逼浙東,乃命與BT出里安,與守臣方洪共任備禦。朝臣言與BT有劉更生之忠,曹王皋之孝,宜留輔以隆國本。譖者益急,卒遣之。里安受圍,城中危急,與洪誓以死守。小校李雄夜開門納外兵,與BT、洪率眾巷戰,兵敗被縶,董文炳問之曰:「汝為秀王耶?今能降乎?」與BT厲聲曰:「我國家近親,今力屈而死,分也,尚何問為?」遂殺之。洪亦伏節而死。

    又有趙孟錦者,少不羈,游淮以軍功為將佐。北兵攻真州,每戰輒為士卒先,守苗再成倚之為重。北兵重艦駐江上,孟錦乘大霧來襲,俄霧解,日已高,北兵見其兵少,逐之,登舟失足墮水,身荷重甲,溺焉。

    趙淮,丞相葵之從子也。李全之叛,屢立戰功,累官至淮東轉運使。德祐中,戍銀樹埧,兵敗,與其妾俱被執至瓜州,元帥阿術使淮招李庭芝,許以大官。淮陽許諾,至揚城下,乃大呼曰:「李庭芝!男子死耳,毋降也!」元帥怒,殺之,棄屍江濱。

    列傳第二百一十忠義六

    ○趙良淳徐道隆姜才馬塈密佑張世傑陸秀夫徐應鑣陳文龍鄧得遇張玨

    趙良淳,字景程,居饒之餘幹,太宗子恭憲王之後,丞相汝愚曾孫也。累世以學行名,號賢宗子。良淳少學于其鄉先生饒魯,知立身大節。及仕,所至以幹治稱,而未嘗幹人薦舉。初以蔭為泰寧主簿,三遷至淮西運轄,浮湛冗官二十餘年。馬光祖、李伯玉、范丁孫交薦辟之,卒不振拔。考舉及格,改知分寧縣。分寧,江西劇邑,俗尚嘩訐,良淳治之,不用刑戮,不任吏胥,取民之敦孝者,身親尊禮之,至甚傑驁者,乃繩以法,俗為少革。秩滿,特差權江西安撫司機宜文字,詔除諸司審計院,督餉江西,升大理司直。

    鹹淳末,廷臣議眾建宗室於內郡,以為屏翰,遂除良淳知安吉州。先是,知州李庚遁,百事隳廢。良淳至,日與僚吏論所以守禦之備,悉舉行之。時歲饑,民相聚為盜,所在蜂起。或請以兵擊之,良淳曰:「民豈樂為盜哉?時艱歲旱,故相率剽掠苟活耳。」命僚屬以義諭之,眾皆投兵散歸,其不歸者眾縛以獻。有掠人貨財詣其主謝過而還之者。良淳勸富人出粟振之,嘗語人曰:「使太守身可以濟民,亦所不惜也。」其言懇懇,足以動人,人皆倒囷以應之。朝議尋以徐道隆為浙西提刑,以輔良淳,加良淳直秘閣。

    文天祥去平江,潰兵四出剽掠,良淳捕斬數人,梟首市中,兵稍戢。已而範文虎遣使持書招降,良淳焚書斬其使。大兵迫獨松關,有旨趣道隆入衛。道隆既去,大兵至,軍其東西門。良淳率眾城守,夜就茇舍陴上,不歸。

    先是,朝廷遣將吳國定援宜興,宜興已危,不敢往,乃如安吉見良淳,願留以為輔。良淳見國定慷慨大言,意其可用也,請於朝,留戍安吉。已而國定開南門納外兵,兵入城呼曰:「眾散,元帥不殺汝。」於是眾號泣散去。良淳命車歸府,兵士止之曰:「事至此,侍郎當為自全計。」良淳叱去之。命家人出避,乃閉閣自經。有兵士解救之,復蘇,眾羅拜泣曰:「侍郎何自苦?逃之猶可求生。」良淳叱曰:「我豈逃生者邪?」眾猶環守不去,良淳大呼曰:「爾輩欲為亂邪?」眾涕泣出,複投繯而死。

    徐道隆字伯謙,婺州武義人。父煥,知南雄。道隆以任入官,累官潭州判官、權知全州。荊湖制置使汪立信奏辟道隆為參議官。立信遷兵部尚書,道隆與賓客十許人俱去江陵。趙孟傳為制置使,以道隆參其軍事,遂為提點刑獄。

    時文天祥既去平江,潰卒四出,為浙西患苦,安吉尤甚。有旨令道隆措置,乃梟其首亂者於市。牛監軍遁,範文虎、程鵬飛、管景模俱遺書誘降,道隆焚書斬使。

    大兵至臨平皋亭山,令間道入援,時水陸皆有屯軍,道絕不通,議由太湖經武康、臨安縣境勤王。即日乘舟出臨湖門,泊宋村。郡守趙良淳既縊死。德祐二年正月朔旦,追兵及道隆,江陵親從軍三百人殊死戰,矢盡槍槊折,一軍盡沒。道隆見執艦內,間守者少怠,赴水死,長子載孫亦赴水死。餘兵有脫歸者言於朝,命贈官賜諡,厚恤其家,立廟安吉,官其子孫。越三日宋亡。

    薑才,濠州人。貌短悍。少被掠入河朔,稍長亡歸,隸淮南兵中,以善戰名,然以來歸人不得大官,為通州副都統。時淮多健將,然驍雄無逾才。才知兵,善騎射,撫士卒有恩,至臨陣,軍律凜凜。其子當戰,回白事,才望見以為敗也,拔劍馳逐,幾殺之。

    賈似道出師,才以兵屬孫虎臣為先鋒,相拒于丁家洲。大軍設炮架彀車弩江濱,中流數千艘,旌旗聯亙,鼓行而下。才奮兵前接戰,鋒已交,虎臣遽過其妾所乘舟,眾見之,歡曰:「步帥遁矣。」於是諸軍皆潰,才亦收兵入揚州。大兵乘勝攻揚州,才為三疊陣逆之三裏溝,戰有功。又與元帥戰揚子橋,日暮兵亂,流矢貫才肩,才拔矢揮刀而前,所向辟易。已而大軍築長圍,自揚子橋竟瓜洲,東北跨灣頭至黃塘,西北至丁村,務欲以久困之,時德祐元年也。

    明年正月,宋亡。二月,五奉使及一閣門宣贊舍人持謝太后詔來諭降,才發弩射卻之,複以兵擊五奉使于召伯堡,大戰而退。未幾,瀛國公至瓜洲,才與庭芝泣涕誓將士出奪之。將士皆感泣。乃盡散金帛犒兵,以四萬人夜搗瓜洲,戰三時,眾擁瀛國公避去。才追戰至浦子市,夜猶不退。阿術使人招之,才曰:「吾寧死,豈作降將軍邪!」四月,才以兵攻灣頭柵。五月,複攻之,騎旋濘而止,乃舍騎步戰,至四鼓,全師以歸。揚食盡,才時出運米真州、高郵以給兵。六月,護餉至馬家渡,萬戶史弼將兵擊奪之,才與戰達旦,弼幾殆,阿術馳兵來援,乃得免去。

    庭芝以在圍久。召才計事,屏左右,語久之,第聞才厲聲雲:「相公不過忍片時痛耳。」左右聞之俱汗下。才自是以兵護庭芝第,期與俱死。

    七月,益王在福州,以龍神四廂都指揮使、保康軍承宣使召才,才與庭芝東至泰州,將入海。阿術以兵追及,圍泰州,使使者招之降,才不聽。阿術驅揚兵士妻子至城下,會才疽發脅不能戰,諸將遂開門降。都統曹安國入才臥內,執之以獻。阿術愛其忠勇,欲降而用之,才肆為慢言;阿術責庭芝不降,才曰:「不降者才也。」複憤憤不已,阿術怒,剮之揚州。才臨刑,夏貴出其傍,才切齒曰:「若見我寧不愧死邪?」

    有洪福者,夏貴家僮也,從貴積勞為鎮巢雄江左軍統制,鎮江北。貴降,福與子大淵、大源、下班祗候彭元亮結貴軍複之,加右武大夫、知鎮巢。貴既臣附,招福,不聽,使其從子往,福斬之。大兵攻城,久不拔,遣貴至城下,好語語福,請單騎入城。福信之,門發而伏兵起,執福父子,屠城中。貴涖殺,大源、大淵謔曰:「法止誅首謀,何至舉家為戮?」福叱曰:「以一命報宋朝,何至告人求活邪?」次及福,福大罵數貴不忠,請身南向死,以明不背國也。聞者流涕。

    馬塈,宕昌人也。一家父叔兄弟皆以忠勇為名將,而塈與其兄堃特顯。鹹淳中,塈知欽州,徙知邕。邕地接六詔、安南,傍通諸溪峒,撫禦少失宜,往往召亂。塈鎮撫諸蠻及治關隘,皆有條理,大理不敢越善闡,安南不敢入永平,諸峒皆上帳冊,邊陲晏然。廣西經略李興上其功,加閣門宣贊舍人。未幾,以左武衛將軍征入朝。已而宋亡,塈因留靜江,總屯戍諸軍,護經略司印守城。

    至元十四年,平章阿裏海牙攻廣西。塈發所部及諸峒兵守靜江,而自將三千人守嚴關,鑿馬坑,斷嶺道。大兵攻嚴關不克,乃以偏師入平樂,過臨桂,夾攻塈。塈兵敗,退保靜江。平章使人招降,塈發弩射之。攻三月,塈夜不解甲,前後百余戰,城中死傷相籍,訖無降意。城東隅稍卑,大軍陽攻西門,以精兵夜決水閘,攻東門,破其外城;塈閉內城城守,又破之。塈率死士巷戰,刀傷臂被執,殺之斷其首,猶握拳奮起,立逾時始僕。靜江破,邕守馬成旺及其子都統應麒以城降,獨塈部將婁鈴轄猶以二百五十人守月城不下。阿裏海牙笑曰:「是何足攻。」圍之十余日,婁從壁上呼曰:「吾屬饑,不能出降,苟賜之食,當聽命。」乃遺之牛數頭,米數斛。一部將開門取歸,複閉壁。大軍乘高視之,兵皆分米,炊未熟,生臠牛,啖立盡。鳴角伐鼓,諸將以為出戰也,甲以待。婁乃令所部入擁一火炮然之,聲如雷霆,震城土皆崩,煙氣漲天外,兵多驚死者。火熄入視之,灰燼無遺矣。

    密佑,其先密州人,後渡淮居廬州。佑為人剛毅質直,累官至廬州駐劄、御前遊擊中軍統領,改權江西路副總管。

    鹹淳十年,以閣門宣贊舍人為江西都統。是冬,大元丞相伯顏下鄂州,留右丞阿裏海牙守之,而將大兵東下。明年二月,朱祀孫遣高世傑取鄂州,阿裏海牙以兵逆擊,執世傑荊江口,兵盡潰,半入江西。江西制置黃萬石招集之,且募寧都、廣昌、南劍義兵千餘人,盡以屬佑。十一月,大兵至隆興,劉槃兵敗,乃嬰城自守。萬石時移治撫州,將遁,懼佑不從,乃調佑兵援槃,且戒以勿戰。未至隆興,槃已降,都統夏驥率所部兵潰圍出。

    已而元帥張榮實、呂師夔提兵逼撫州,佑率眾逆之進賢坪,兵來呼曰:「降者乎?鬥者乎?」佑曰:「鬥者也。」麾其兵突戰,進至龍馬坪,大兵圍之數重,矢下如雨。佑告其部曰:「今日死日也,若力戰,或有生理。」眾咸憤厲。自辰戰至日昃,佑面中矢,拔之複戰,又身被四矢三槍,眾皆死,僅餘數十人。佑乃揮雙刀斫圍南走,前渡橋,馬踏板斷,遂被執。眾見其勇,戒勿殺,輿歸隆興。元帥宋都OA曰:「壯士也。」欲降之,系之月餘,終不屈。嘗罵萬石為賣國小人,使我志不得伸。宋都OA命劉槃、呂師夔坐城樓,引佑樓下,以金符遺之,許以官,佑不受,語侵般、師夔,益不遜。又令佑子說之曰:「父死,子安之?」佑斥曰:「汝行乞於市,第雲密都統子,誰不憐汝也。」怡然自解其衣請刑,遂死。觀者皆泣下。

    張世傑,范陽人。少從張柔戍杞,有罪,遂奔宋,隸淮兵中,無所知名。阮思聰見而奇之,言之呂文德,文德召為小校。累功至黃州武定諸軍都統制。攻安東州,戰疾力,與高達援鄂州有功,轉十官。尋從賈似道入黃州,戰萍草坪,奪還所俘,加環衛官,曆知高郵軍、安東州。

    咸淳四年,大軍築鹿門堡,呂文德請益兵於朝,調世傑與夏貴赴之。及呂文煥以襄陽降,命世傑將五千人守鄂州。世傑以鐵絙鎖兩城,夾以炮弩,其要津皆施杙,設攻具。大軍破新城,長驅而下,世傑力戰,不得前,遣人招之,不聽。丞相伯顏陽攻嚴山隘,潛自唐港蕩舟入漢,東攻鄂,鄂降。

    世傑提所部兵入衛,道複饒州,乃入朝。時方危急,征諸將勤王多不至,獨世傑來,上下歎異。自和州防禦使不數月累加至保康軍承宣使,總都督府兵。遣將四出,取浙西諸郡,複平江、安吉、廣德、溧陽諸城,兵勢頗振。七月,與劉師勇諸將大出師焦山,令以十舟為方,碇江中,非有號令毋發碇,示以必死。元帥阿術載彀士以火矢攻之,世傑兵亂,無敢發碇,赴江死者萬余人。大敗,奔圌山。上疏請濟師,不報。尋擢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十月,進沿江招討使,改制置副使、兼知江陰軍。已而大軍至獨松關,召文天祥入衛,以世傑為保康軍節度使、知平江。尋亦召入衛,加檢校少保。

    二年正月,大軍迫臨安,世傑請移三宮入海,而與天祥合兵背城一戰。丞相陳宜中方遣人請和,不可,白太皇太后止之。未幾,和議亦沮。兵至皋亭山,世傑乃提兵入定海。石國英遣都統卞彪說之使降,世傑以為彪來從己俱南也,椎牛享之,酒半,彪從容為言,世傑大怒,斷其舌,磔之巾子山。

    四月,從二王入福州。五月,與宜中奉昰為主,拜簽書樞密院事。王世強導大軍攻之,世傑乃奉益王入海,而自將陳吊眼、許夫人諸畬兵攻蒲壽庚,不下。十月,元帥唆都將兵來援泉,遂解去。既而唆都遣人招益王,又遣經歷孫安甫說世傑,世傑拘安甫軍中不遣。招討劉深攻淺灣,世傑兵敗,移王居井澳,深複來攻井澳,世傑戰卻之,因徒石岡洲。

    至元十五年正月,遣將王用攻雷州,用敗績。四月,益王殂,衛王昺立,拜世傑少傅、樞密副使。五月,遣瓊州安撫張應科攻雷州,三戰皆不利。六月,再決戰雷城下,應科死之。世傑以岡洲不可居,徙王新會之崖山。八月,封越國公。發瓊州粟以給軍。十月,遣淩震、王道夫襲廣州,震敗績。

    明年,元帥張弘范等兵至崖山,或謂世傑曰:「北兵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盍先據海口。幸而勝,國之福也;不勝,猶可西走。」世傑恐久在海上有離心,動則必散,乃曰:「頻年航海,何時已乎?今須與決勝負。」悉焚行朝草市,結大舶千余作水砦,為死守計,人皆危之。已而弘範兵至,據海口,樵汲道絕,兵茹乾糧十餘日,渴甚,下掬海水飲之,海鹹,飲即嘔泄,兵大困。世傑率蘇劉義、方興日大戰。弘范得世傑甥韓,命以官,使三至招之,世傑歷數古忠臣曰:「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為主死不移耳。」二月癸未,弘範等攻崖山,世傑敗,走衛王舟。大軍薄中軍,世傑乃斷維,以十餘艦奪港去。後還收兵崖山,劉自立擊敗之,降其將方遇龍、葉秀榮、章文秀等四十餘人。世傑複欲奉楊太妃求趙氏後而立之,俄颶風壞舟,溺死平章山下。

    劉師勇者,廬州人。以戰功曆環衛官。魯港師潰,賈似道欲東入海,師勇贊之入揚州圖再舉,似道然之。時姚訔複常州,似道命師勇以淮兵取呂城,朝廷加師勇和州防禦使,助訔守常,而以張彥守呂城,合兵拒大軍。戰失利,彥馬弱,陷淖中見執,呂城失守,常州勢益孤。大軍置彥城下招降,師勇以大義斥彥,彥慚而退。又遣範文虎來諭,師勇伏弩射走之。常受圍數月,援兵絕,有群鴟飛鳴繞城,眾惡為不祥,俄而城陷。師勇拔柵,戰且行,其弟馬墮塹,躍不能出,師勇舉手與訣而去。淮軍數千人皆鬥死。有婦人伏積屍下,窺淮兵六人反背相拄,殺敵十百人乃殪。師勇從二王至海上,見時事不可為,憂憤縱酒卒,葬於鼓山。

    陸秀夫,字君實,楚州鹽城人。生三歲,其父徙家鎮江。稍長,從其鄉人孟先生學,孟之徒恒百餘,獨指秀夫曰:「此非凡兒也。」景定元年,登進士第。李庭芝鎮淮南,聞其名,辟置幕中。時天下稱得士多者,以淮南為第一,號「小朝廷」。

    秀夫才思清麗,一時文人少能及之。性沉靜,不苟求人知,每僚吏至閣,賓主交歡,秀夫獨斂焉無一語。或時宴集府中,坐尊俎間,矜莊終日,未嘗少有希合。至察其事,皆治,庭芝益器之,雖改官不使去己,就幕三遷至主管機宜文字。鹹淳十年,庭芝制置淮東,擢參議官。德祐元年,邊事急,諸僚屬多亡者,惟秀夫數人不去。庭芝上其名,除司農寺丞,累擢至宗正少卿兼權起居舍人。

    二年正月,以禮部侍郎使軍前請和,不就而反。二王走溫州,秀夫與蘇劉義追從之,使人召陳宜中、張世傑等皆至,遂相與立益王于福州。進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宜中以秀夫久在兵間,知軍務,每事咨訪始行,秀夫亦悉心贊之,無不自盡。旋與議宜中不合,宜中使言者劾罷之。張世傑讓宜中曰:「此何如時,動以台諫論人?」宜中皇恐,亟召秀夫還。

    時君臣播越海濱,庶事疏略,楊太妃垂簾,與群臣語猶自稱奴。每時節朝會,秀夫儼然正笏立,如治朝,或時在行中,淒然泣下,以朝衣拭淚,衣盡浥,左右無不悲動者。屬井澳風,王以驚疾殂,群臣皆欲散去。秀夫曰:「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將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興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數萬,天若未欲絕宋,此豈不可為國邪?」乃與眾共立衛王。時陳宜中往占城,以與世傑不協,屢召不至。乃以秀夫為左丞相,與世傑共秉政。時世傑駐兵崖山,秀夫外籌軍旅,內調工役,凡有所述作,又盡出其手。雖匆遽流離中,猶日書《大學章句》以勸講。

    至元十六年二月,崖山破,秀夫走衛王舟,而世傑、劉義各斷維去,秀夫度不可脫,乃杖劍驅妻子入海,即負王赴海死,年四十四。

    翰林學士劉鼎孫亦驅家屬並輜重沉海,不死被執,搒掠無完膚,一夕得脫,卒蹈海。鼎孫字伯鎮,江陵人,進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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