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裡的想法告知女兒之後，林如海便再也沒有為此發愁過。

孩子長大了，終究要去走自己的路。他能做的，無非就是給她最大的支持，做她最堅強的後盾。無論女兒如何選擇，他都會給她最好的。

沒人攪風攪雨的日子是寧靜安詳的，一轉眼就到了年關，小安夷也長大了不少，眼睛明亮有神，已經能揮舞著小胖手啊啊啊地叫著，和黛玉兩個人一大一小，是壽康宮的大小霸王。

太後整天被兩人鬧騰得樂呵呵，精神頭都好了不少。

今年是太子最得意又最煩惱的一年，但是煩惱之事已經過去，他如今在除夕夜的飯桌上，左右有妻有子，得意非常，連看著傅臻的眼神都是炫耀的。

今年除夕飯桌上，太後和黛玉靠在一起，旁邊是林如海，把傅臻擱在了太子和傅淵身邊，吃飯時只能堅強地自己夾給自己吃。

他哀求的眼神看向太後，太後假裝沒看見。

除夕一夜熱熱鬧鬧，連小安夷都沒有哭，活潑的和黛玉玩鬧了大半個時辰，就被抱到暖閣里睡覺去了。

「這臭小子跟妹妹倒是投緣，平日可不見這麼喜歡我。」太子妃扶了扶髮髻，假意吃醋起來：「妹妹也是，有了這小子我就退一射之地了，以前你可是最喜歡我的。」

黛玉忙笑著偎到她身邊，撒嬌道：「嫂嫂最好啦，我現在也最喜歡嫂嫂。」

「這還差不多。」太子妃笑眯眯順了順她的髮尾。

太後笑吟吟看著，傅淵正擼起袖子給林如海剝蝦吃，壽康宮中一片春意融融。

窗外落了雪，小太監們撒著歡兒在雪地里點起煙火炮竹來，帶起積雪紛紛揚揚，彷彿不知道冷一樣，點了一個又一個。

定國寺鐘聲響起，一聲一聲傳揚而開，京城上下喜氣盈盈。

新的一年開始了。

傅今彷彿是一個坎，沒了這個坎後，新的一年順風順水，太後身子康健，小安夷已經學會了軟軟地叫人，傅臻功課突飛猛進，黛玉也更高了些。傅淵還是黏黏糊糊地整日撒嬌，手頭的事情大多放給了太子去做。

「你可是想著退位了？」林如海因而問他。若是傅淵就想著退位了，雖然父子二人關係甚好，但也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京城未免無聊，他必然想出去的。但是玉兒還小，林如海又不想過早離京。

「放心，我們等到玉兒成了婚再走。」傅淵攬著他的肩膀，承諾道。他之所以下放權利給太子，只是因為在除夕之夜，看著小輩們活潑可愛的樣子，再看看身側頷首而笑的林如海，才驚覺他們也已經開始老了。

時光格外優待林如海，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特別明顯的痕跡，他仍然風度翩翩，儒雅俊朗，最是氣度不凡。但傅淵在給他梳頭的時候，還是在茂密的黑髮里看到了一兩根花白頭髮。

他輕手輕腳拔下來，偷偷藏好，才笑著回林如海的話。

「玉兒卻未必想成親呢。」林如海輕描淡寫道。

那一次跟女兒談過心後，黛玉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學習更為認真了。之前她獨愛詩詞歌賦等方面，做出的詩亦是獨具靈氣，不同凡俗，林如海一直極為支持。而如今，她則對往常不屑一顧的策論文章，農田水利亦是充滿興趣，常常廢寢忘食，問題眾多。

林如海模模糊糊猜到一點女兒的想法。

「哦？玉兒怎麼想的？」傅淵心裡一咯噔，面色絲毫不變，笑著問道。

「她本是個極聰明的孩子，學什麼都一點就通。以往不愛這些仕途經濟之學，現在也看起來，眼界格局相較之前又寬了不少，早已不局限在內宅。」林如海嘆息，不知是該驕傲還是該覺得擔心。

女兒這般自然是好，可他作為父親，卻不能放下對她孤獨終老的擔心。

「若是過了兩年，她下定了決心不困於內宅，想必就開始傳播才名。」林如海猜測道：「這孩子只怕是想，開個女子學院，自己當先生。」

黛玉如此年紀能有這樣的想法已經是極為出色。若是她能夠成功辦起來，那麼收的自然是朝中官員勛貴家的女兒，既然是自家女兒，當爹的自然不可能一直指著女兒的鼻子罵女兒不循規蹈矩了。

罵不得學生，那就更罵不得先生了。

如此這般寄託事業盡有，又是她自己所愛，林如海是極為贊同的。

若是辦不起來，或是因為她年紀小難以服眾，或是因為那群老學究拼了老命反對詆毀，但畢竟皇權在上，辦成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林如海認真思考了一下，毫不介意仗勢欺人。

傅淵是他的人，勢也是他的勢，只要是為了女兒好，仗了就仗了誰還咬他不成？

「咱們玉兒這個想法可真是好。」傅淵笑著贊道：「縱觀京城貴女，個個想的不是今日賞花會就是明日游湖宴，又有哪個這般認真學習，還想授人以漁的呢？」

他誇的到位，林如海也贊同：「那是自然。」

傅淵雖然嘴巴上贊同，但是轉頭就把事情告訴了傅臻。

並不是他不支持黛玉不成親，只是他不想如海後半輩子，都為女兒牽腸掛肚，謀劃籌算，所以他才敢暗地裡這樣支持傅臻。

傅臻一聽這還了得，可憐巴巴求到太後跟前：「祖母，怎麼辦啊？妹妹為何會有如此想法？」

太後沉吟了一下，一邊逗著小安夷，難得地認真回答了他的問題：「大抵是因為，世間男子大多數不可靠吧。」

太後從來不是一般女子，黛玉這般想法她年少時亦是有過的。大抵所有經受過好教育努力上進的女孩子都會在想，憑什麼我不如他？就因為性別嗎？

「阿臻，你若是想娶玉兒，就拿出態度來，讓她相信你。」太後對黛玉的想法不做任何置喙，但也不妨礙她給孫子出謀劃策。

畢竟終身不嫁需要經受的苦難太多，黛玉這樣的好孩兒，她還是想摟在懷裡仔仔細細疼愛到百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