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個孩子？」

蕭無水如約到了張月牙的心理醫生諮詢室，手上正拿著陳曉旭的病例單，看著上面男孩兒的寸照。

今天的張月牙穿著白大褂，披肩發被紮成了短馬尾，臉上戴著一副平光鏡，妝容淡雅透著股幹練勁兒，和她平常懶散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對，他一會兒就來了，到時候我會說你是我的助手讓你留在這邊進行治療的。」

張月牙端著給蕭無水準備的咖啡放到茶幾上，一邊回答著他的問題。

「好。」蕭無水點頭，一邊看著病例上關於男孩兒表現的記錄。

不喜歡說話，對待外人時眼裡沒有情緒甚至表現冷漠，可是卻會對父母產生恐懼……

「這是他之前留下的畫，我能看得出他的情緒波動十分明顯，完全屬於兩個極端，和他表現出來的態度也完全不同。」

張月牙又從抽屜里拿出了之前陳曉旭隨手畫的兩張畫。

一張被紅色彩筆塗滿，另一張是大面積的黑色和一點留白。

「殺戮與救贖，這樣的矛盾體真的讓我感覺很奇怪。」

張月牙雖然不通家族裡的玄學，可是從小耳融目染，自身的敏感程度會比一般人強烈一些，特別是遇到邪祟，就會讓她心裡感覺到不舒服。

看著那兩張畫，蕭無水沒有在上面感知到其它東西。

「這上面我感覺不到什麼，只能等人來了再看。」

「張醫生，方女士帶著孩子來了，現在可以請他們進去了麼？」

蕭無水話音才落，張月牙辦公桌上的通訊器響起來了，是前台的助理通知病人到了。

張月牙收起畫紙對著蕭無水點了點頭，隨即按下通訊器的按鈕對前台助理說:

「好，請他們進來吧。」

然後過了沒半分鐘助理就領著人進來了。

這次來的只有方敏和孩子。

「張醫生，今天也麻煩你了。」

方敏的打扮還是和上次一樣，簡單大方，只是這次她臉上卻戴了一副框架比較大的墨鏡，在室內顯得有些突兀。

蕭無水朝她臉上看了一眼，隨後目光就看向了她身邊的小男孩兒。

男孩兒低著頭，他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不麻煩，這是我的本職工作。」

張月牙起身對著二人笑了笑，隨後目光對上被方敏牽著手的陳曉旭，笑得就更加輕柔了。

「你好呀曉旭～我們又見面了，這幾天過得還好嗎？在學校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啊？」

她在孩子面前蹲下身，親切地和他打招呼來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可是陳曉旭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冷沒表情，看著張月牙溫暖的笑容愣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方敏見自己兒子還是不願意搭理人有些失落，隨後就看到了站在一邊的蕭無水，不免有些奇怪。

「張醫生，這位先生是？」

見方敏問起蕭無水，張月牙站起身為她介紹道:

「哦，他是我的助理，今天輔助治療的。」

蕭無水和方敏對視了一眼，相互都客氣地點了點頭。

張月牙見狀抬腕看了眼時間，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對方敏道:

「好了，現在可以開始治療了，治療期間還需要您在外等候，治療時間大概需要一個小時。

「好的，那就拜託張醫生了。」

方敏了解地點了點頭，隨後彎腰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輕聲道:

「曉旭在這好好聽醫生的話，媽媽就在外面等你。」

陳曉旭聽到媽媽的聲音抬了抬頭，還是什麼都沒說。

蕭無水從孩子進門開始就一直在觀察他，的確如張月牙所說不愛說話，也的確很奇怪，因為從他踏進屋子裡的一瞬間，原本開滿暖氣的房間就起了一陣小小的陰風。

張月牙沒有什麼反應可蕭無水卻察覺到了，心裡的好奇心就被勾得越發高了。

首先他沒有看到孩子身邊跟著什麼不好的東西，其次張月牙工作室的地段風水還不錯，這大白天可不是穢物出現的最佳時機。

所以只有一個結論，那孩子不是人。

蕭無水察覺到屋子裡氣流慢慢開始有了變化，亮度也不自覺地下降了一點，這樣的現象可不是一般鬼魂可以做到的。

看來這次的對手不簡單啊……

他雖然是學風水出身，可因為有天賦的關係他爺爺雖然不想他學道法接觸那些更加危險的事，但是也怕他在外面會遇到不能解決的東西，所以在要走的前兩年多教了他一點術法，用來防身。

蕭無水自己心裡暗想著，真是越想越興奮，覺得自己這一趟沒有白來，居然真的讓他遇到了有附身能力的厲鬼，他可還從來沒遇到過呢，這個挑戰不錯，他學了這麼多年的道法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等到方敏和助理離開，張月牙像上次一樣準備了吃的喝的還有畫紙放在茶幾上提供給陳曉旭玩。

陳曉旭這次卻沒有坐下，而是徑直看向了站在窗檯邊一直注視著自己的蕭無水。

「你是道士？」

孩子的聲音清脆悠揚，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張月牙顯然很意外，她低頭看向表情鎮定的陳曉旭才想起剛剛他話里的意思，心裡突然又有些緊張。

因為她沒想到陳曉旭真的不是正常人，回頭看向身後的蕭無水，眼神詢問他該怎麼辦。

蕭無水雖然意外卻也覺得這個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對著陳曉旭，不，是對著附身在陳曉旭體內的鬼搖了搖頭說:

「不，我只是個看風水，道術純粹是愛好。」

原本眼裡還帶著幾分警惕色彩的『陳曉旭』一聽這話神色不免放鬆了一些，勾起可愛水嫩的小唇輕笑道:

「哼，半吊子天師可不是我的對手，我勸你還是別淌這趟渾水。」

用孩子外表說出這麼具有威脅性的一段話，不是蕭無水看不上這隻鬼，而是覺得真的挺搞笑的。

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抬手掩飾性地揉了揉鼻子，控制自己沒有真的笑出聲，只是彎著好看的眉眼對上那平靜的雙眸說:

「不試試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呢？」

稚嫩的秀眉微皺，一雙清澈的大眼眯起顯出幾分不悅，只可惜這孩子長得太過精緻，即使是不符合他年紀的表情也只會讓人覺得他在故作老成，實際卻非常可愛。

「不自量力，你想動手就試試。」

對方的話音落下，原本還算溫暖的房間里突然變得陰冷起來，而且還有不知道哪裡吹來了一股冷風，讓桌上的紙張吹起發出嘩嘩聲響。

現場唯一的普通人張月牙見狀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來到了蕭無水的身邊，搓著手臂有些害怕地注視著『陳曉旭』。

蕭無水見狀也上前一步擋在了張月牙的身前，不過他倒是不在乎對方給他的威脅，俯身抬手撐在了沙發的靠背上，瞧著示/威的『陳曉旭』聳了聳肩。

「哦，那還真不好意思，我今天來並不是要和你動手的，相反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誰，又為什麼要找一個孩子附身？」

他說的沒錯，他真的純粹是好奇，因為一般人死了靈魂出竅都會被鬼差帶入地府安排投胎，即使是有留在陽間的也不過是成為渾渾噩噩沒有意識的遊魂，過不了多久也會自行消散。

當然了，也有一直存在的鬼，因為自身實力夠強或者因為某種原因獲得了力量，所以能夠保持清醒的意識從而遊盪的人間，但是這樣的鬼，一般都會成為厲鬼。

而能夠附身在人類身上的鬼就更不簡單了，最起碼他進來的時候自己完全感覺不這孩子身上有任何煞氣的存在，這個鬼能夠隱藏煞氣，實力應該非同一般。

他沒有見過所以想先了解一下。

『陳曉旭』抬頭，他看著蕭無水咯咯一笑，甜美的笑容天真無邪，如果不是他眼裡冷漠的神情他幾乎就要以為剛剛的一些都是在開玩笑了。

笑完了，『陳曉旭』才揚起下巴高傲地對蕭無水道:

「因為看他不順眼，我又無聊做了這麼久的遊魂所以就拿他的身體來玩玩。」

他的語氣十分不屑，彷彿被他上身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一樣。

「你怎麼可以這樣！他還是個孩子！你這樣做就不怕報應嗎？」

在蕭無水身後一直忍著的張月牙聽到這句話終於忍不住了，她走上前瞪著還笑意盈盈的『陳曉旭』一通指責。

她是個富有愛心的人，平時收養流浪貓狗就不知道多少，而且對生命充滿敬畏，當初學醫也是為了救死扶傷，如果不是因為暈血她才無奈改學了心理學，不能拯救肉體就是拯救人的心靈也是好的。

所以她對『陳曉旭』這種以玩笑看待生命的態度十分生氣，完全忘了這是一個厲鬼就這麼沖了出來。

『陳曉旭』聽到她的話立刻側頭看向張月牙，原本黑色的瞳孔閃過詭異的紅光，身側的雙手也快速張開，原本小孩子一樣正常膚色的手指轉瞬變得青烏，就指尖也突然長了一寸。

他抬手指向了張月牙，孩子臉上紅潤的膚色也變成了死人一樣的灰白，臉頰上還布滿了黑色的脈絡，看起來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小鬼突然真實地出現在人的眼前，讓人膽寒。

「哼，你還有膽在我面前廢話！竟然有膽子敢找人收我，要敢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再度開口竟然已經不是孩子的聲音，而是一個冰冷沙啞的年輕男人的聲音，隨著他的聲音屋子裡的光線都暗了下來，陰風更是嗖嗖地吹著，嚇得張月牙頭皮發麻，渾身僵硬連牙齒都在打顫，本能地想向後退去卻腳下一軟，眼看著要摔倒，還好蕭無水眼疾手快先把她扶住了。

「蕭、蕭大師……」

張月牙心臟劇烈地抖動著，臉上嚇得沒了血色，手上緊緊拽著蕭無水的衣服不敢再動一下。

蕭無水這時候神色一變，立刻從兜里摸出一張符夾在了雙指之間，笑容回落，上前一步伸手就將張月牙護在了身後。

「恐嚇女孩子家可不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

蕭無水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陰風吹散了他額前的碎發，神情變得十分冷漠。

張月牙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蕭無水，因為日常看蕭無水的直播或者視頻的時候他都是笑容滿面的，更不要說是在現實生活里她都沒有見到過這樣的他。

和以往張揚爽朗的時候不一樣，現在面無表情的蕭無水彷彿是一朵開在雪山之巔的高嶺之花，樣貌迤邐又冷艷無雙，充滿了禁慾的味道。

雖然現在情況比較危極，可是張月牙還是可恥地紅了臉，偷偷走神有些可惜剛剛沒把手機拿在手裡，不然就可以拍下這張絕美的臉龐了！

現場的另外一人一鬼完全不知道張月牙的走神，蕭無水捏著符沒有出手，他只是對『陳曉旭』說。

「說吧，你怎麼樣才能離開這個孩子的身體，說說條件，我會想辦法滿足你的。」

鮮紅的眼睛看向蕭無水，隨後咧開嘴唇露出了突變的尖牙。

「笑話，這個身體是我的，我不想離開你們誰也奈何不了！」

「可、可這樣下去曉旭的身體會出問題的！你是……鬼，為什麼不好好去投胎，那樣不也可以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嗎？」

張月牙拉著蕭無水的衣服從他身後探出頭，有些害怕不敢直視『陳曉旭』，只能對著地上說。

『陳曉旭』眯起鮮紅的眸子，臉上露出一抹嘲諷。

「呵，重新回到這個世界？這個骯髒的世界你以為我會稀罕？」

陰風陣陣，把滿間的紙張都吹得到處飛，明顯的煞氣讓蕭無水心裡一沉，左手捏訣，右手捏著黃符就要準備出手。

「既然不稀罕就給我滾出去！」

「我說了，這個身體我說了算，你敢出手我就吞了他的靈魂！」

『陳曉旭』見他動作聲音立刻也冷了下來，雙手拱起，指尖再次延長了一些，呲著尖牙威脅著蕭無水。

「別！」張月牙被兩個人的劍拔弩張給嚇得高聲出口，她怕這個厲鬼真的傷害陳曉旭。

蕭無水沉著雙目盯了『陳曉旭』的血瞳一眼，要念的咒剛到嘴邊又給吞了回去。

「好，我不出手。」

放下手，收回了黃符，他不準備再出手了。

對面的『陳曉旭』看他收了攻勢也收斂了煞氣，眼睛的紅霧退去恢復到了原來的黑色，膚色回暖，就連變長的指甲也消失不見了。

「嘀嘀嘀～下午16點整～」

辦公室報時的鐘適時響起，預示著治療時間的結束。

蕭無水看向牆壁上的鐘又再度看向『陳曉旭』。

「看診時間結束了，你可以走了。」

『陳曉旭』目光深沉地看著蕭無水，柔軟的唇再度勾起一抹冷笑:

「我警告你別再來找我，否則我讓你死無全屍！」

說完，他也不等蕭無水的回答直接就轉身離開了診療室。

就在他離開屋子的瞬間，原本陰風陣陣光線暗淡的室內又再度恢復如初了，窗外車輛的喇叭聲也再度襲來讓呆愣中的張月牙回過神來。

「蕭大師，現在該怎麼辦……」

張月牙鬆開拉著蕭無水衣服的手，屋子裡暖氣恢復正常終於讓她鬆了一口氣，但是她對今天的那個『陳曉旭』的出現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蕭無水盯著敞開的門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放心，我有辦法。」

隨後收回視線，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