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用飛船概述》、《神經接駁與飛船駕駛》、《軍用飛船戰艦理論》、《思維的火花》、《意域理論》、《軍用戰艦的分級與構造》……

顧昂目光獃滯的把攤了一長桌的書堆疊在一起，這是他在電競大賽前後需要閱讀的書籍的一大部分，每一本都有近三厘米厚，至於數量他已經不想再數了，他突然對當初提出想要紙質書本的要求感到萬分後悔。

「明明電子版更方便啊，又方便檢索，又不用手寫筆記。」孟鶴抱怨著把手裡抱著的最後幾本書放在顧昂面前的兩摞旁邊，顧昂這突如其來的要求可苦了他了，所有的紙質書籍的採買和運輸搬運都落在他頭上，一些常見書目還好說，至於那些打上了政府齒輪標誌的軍用和機關類書籍可都是要自己去聯盟大圖書館借，而且如果許可權不夠高部分書籍根本借不到。孟鶴揮了揮手裡的那本《戰艦駕駛條例》，指著書名旁邊的藍色齒輪標誌告誡顧昂：「看見沒有，這種標誌。」

顧昂僵硬地轉過頭去看他，死灰一樣的眼神落在孟鶴那一張白凈的臉上，然後順著他的動作看向那本大概有四五厘米厚的書木然地點頭，連說話時的語調也如一潭死水一般了無生趣：「看見了。」

孟鶴眼皮一挑，驚悚地抽動了兩下嘴角，輕咳一聲接著道：「有這種標誌的不能外借不能損壞，僅限你自己閱讀。電子版的話用微腦一掃封面就可以看了，但是記筆僅限於掃描出來後系統提供的筆記程式。」

用微腦掃封面就能閱讀電子版？

顧昂眼睛一亮，臉上的表情瞬間如重獲新生一般，他激動地拍拍自己面前摞在桌面快到他現在坐著頭頂那麼高的書，興奮道：「這些都能掃出來？」

孟鶴小心翼翼地把手裡的那本書安全放好，倚在桌邊呼呼地用手扇風，哼笑道：「那當然，微腦的功能多了去了。需要購買的書都是你的賬號買回來的，借閱的書是康狄涅格將軍的賬號，大部分用你的微腦掃一掃就能看電子版。要是有哪本掃不出來你就托康狄涅格將軍……哎呀……」孟鶴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尷尬道：「不好意思，我忘記康狄涅格將軍已經不在首都星了。那他應該提前把閱讀許可權都向你開放了，再出問題就過來找文將軍吧，我一個小研究員的許可權是不夠啦。」

顧昂攥著手裡的那本《微腦基礎知識手冊》，心情隨著孟鶴的話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海涅在半個月前，那次會議的一周後，離開了首都星。

又是半夜出發，走得極其匆忙，甚至於同顧昂道別的時間都沒有，只留下了一段簡短的語音留言。第二天一早，顧昂因為提前設定的晨跑鬧鐘起得很早，管家威爾還在市中心親自採買日用品，偌大的庄園裡竟只剩他一人。

半個月過去了，視頻電話打不通，語音通信沒人接，而且連聊天消息都沒有回一個字，就連威爾也對海涅離開的原因迴避不提。顧昂已經數不請這麼多天給海涅打了多少次電話，發了多少條消息，反正只要一有空就會打開那個藍瑩瑩的、一條回信也沒有的聊天窗口，不厭其煩地絮絮叨叨剛才又發什麼有趣的事。

他嚐試問過文汋，也問過唐睿，無一例外的回答都是「不方便告知你原因，但可以確定海涅沒有生命危險」。沒有生命危險，顧昂不知道對這個回答是該哭還是該笑，難道沒有生命危險就不會受傷流血了嗎？

這種沒有目的茫然惶恐從一開始的尖銳刺痛到現在的遲鈍麻木經歷了不短的一段時間，直到某一天文汋面對失神發愣的他難得十分委婉地告知他的身份不足以支撐他知道所有事情原委的時候，他這才從如同被無數只螞蟻日夜啃咬的疼痛難忍中抽身。他向海涅要求想要學習駕駛戰艦的原因不就是想要強大自己嗎？那他這樣渾渾噩噩到底有什麼意義？他現在沒有時間為這樣那樣亂七八糟的事情分心走身，他唯一能做、唯一要做的就只有不斷地學習、不停地強大自己，直至最終名正言順地同海涅並肩而立。他要堅定不移相信海涅，一如他留與自己那條被反覆溫習的語音留言：

「等我回來。」

半個月前，聯盟歷5771年1月12日，星際聯盟遠征區垂日星系諾爾礦星，編號XJLM-KX-178，上午十點整。

這顆灰暗的非宜居星球根本沒有日夜之分，自轉速度極慢，自轉一周的時間甚至長過圍繞著恆星公轉一周的時間。諾爾礦星的一年僅有224天，但一次日出就長達116天，也就是說那顆灼熱巨大的恆星會升上地平線之後在那厚重到只看得見那顆恆星刺眼光亮的晦暗天空停留116天，在這漫長的116天內孜孜不倦得把被上一個116天的夜晚凍結到零下170度的地面炙烤至480度之高。厚重缺氧的大氣層，雜亂無章的地磁場，造就了這顆煉獄般的灰色星球。但就是這樣高溫高壓的環境卻催生了眾多的稀有礦石，讓諾爾星成了為除十字星系十字星之外遠征區內最重要的礦星。

距這一次恆星升上地平線已過72天，基地外的地表溫度已經上升到了恐怖的400度，半空中懸掛那熾熱的一輪把坑窪不平的地面照得慘白的一片。普多立在基地科研樓一樓大廳巨大的落地窗前，經過特殊處理的超高強度特殊材質玻璃能夠經受得住諾爾星地表陰晴不定的詭異溫度，同時能過濾掉白日時絕大部分能置人於死地的光線，投去室內的是如陽春三月般的溫暖旭陽。

預計半小時後會從五百公里遠的地方吹過來一場沙塵暴，在這種惡劣環境下颳起的沙塵暴不知道裡面卷著怎樣可怖的東西，懸浮車大小的巨石都不是沒有可能。防禦力場的開始需要很長時間，從昨天下午三點預測到那場沙塵暴開始所有相關的技術人員已經不眠不休地工作了近二十個小時。

普多沉默地看著窗外，半晌摸索著衣兜掏出了一支香煙，趕在煙霧探測器報警之前吸掉半支，剩下半支捻熄扔進廢物回收箱，去到第一控制室前在廁所吹了會兒冷風，以免被那算鼻子比狗還靈的技術員們趕出科研室。

「換班了換班了！！」

普多一腳踢開科研室的大門，一陣呼喊亂叫卻沒勾起任何人的哪怕一點注意力。第一控制室內安靜地要命，伏在終端機前的技術員們每個眼下都吊著一圈烏黑，同慘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即使如此他們的精氣神卻依舊高昂，手下的動作飛快，幾乎每台終端機前幾乎懸浮著七八個全息窗口，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看不到頭。

「啪嗒。」普多抬起腳尖把剛才被踩斷的東西踢到前面，那是一支用光的精神鎮靜劑。這東西居然已經滾到門口來了，再往裡走不知道地上還掉著多少。普多皺著眉把那隻精神鎮靜劑撿起扔進一旁的回收箱里，就近找了個技術員問了孟罄竹的位置，在一群研究員不滿的目光注視下穿過那密布的全息窗口朝著控制室正門正對著最前方的那台終端機走去。

有空氣循環系統空氣好歹還算清新，但不知道是溫控系統歇氣了，還是來不及控制這太多終端機全速運轉和技術員們呼吸排出的熱量，越是往控制室里走越是悶熱難耐。

普多扯了扯領口，抹一把脖子上的汗，煩躁地低罵出聲：「媽的，這是人待的地兒嗎？」

路過一台終端機時埋頭在顯示屏上的技術員一臉冷漠的抬起頭看著他，指著被他腰腹一分為二的一個全息窗口，「普多先生能走快一點嗎？你擋著我數據了。」

維持多台終端機全速運轉需要不少的能量，即使現在一天二十四小時太陽不落地有充足的太陽能源也不能過於鋪張浪費，再說現在儲存的大部分能源都是就給下半年的漫長黑夜用的，這種時候全息窗口的自動避讓功能早就已經自動關閉，所有的全息窗口都需要登陸者自己拖動才能移動位置。

普多退後一步，看了那個技術員一眼，眼睛一瞪笑道：「小趙，怎麼就你跟個鬼一樣！」

那個被普多稱作小趙的技術員本就皮膚白，窩在控制室常年不見光外加這兩天通宵熬夜，面色慘白不說就連眼白拉滿了紅血絲，外加唇色又紅得不正常，一眼看上去屬實有些驚悚。

小趙把自己的全息窗口拖過去，客氣道：「放你媽的狗屁。」

普多放肆地哈哈大笑，寬厚溫熱的手掌大力地拍著小趙後背，「脾氣真爆！」

小趙把頭轉回終端機，被普多拍地悶哼一聲，手速飛快的刪掉剛才點錯的一個字元，頭也沒回淡淡道：「快點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