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這麼說的？」

文森特的眼鏡反射出電腦熒幕的白光，臉上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但我知道他很生氣。

我點點頭，捏過他桌前我原來給他小皮卡丘玩偶：「說是明天就會讓我去長老會，沒通知你麼？」

文森特沒回答我，但從他的臉色也能看出答案了。

「我會去跟他們談。」

「別了，他們既然敢都明著把你排除在外，那肯定也是不怕你質問的。如果我沒猜錯，」我捏了捏皮卡丘的臉，「他們之中應該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吧？」

文森特皺著眉，雙手合十，指尖抵著眉心：「嗯。」

「那你跟他們說也沒用，你把柄在他們手裡。」我看他懊惱，心中有些不忍，便起身摸摸他的發頂，他沒躲開，「安心啦，要是搞不定一群老傢伙，我也坐不了安茹家的公爵這個位置，更沒法跟你在一起。」

「對不起，是我沒有足夠的能力。無論是這件事，還是……我很抱歉。」

說著，一向逞強的他頭一次順從地靠在我身上，居然意外地顯得很，脆弱？

我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文森特是什麼樣的傢伙我再清楚不過，要他命可以，讓他服軟可太難了，雖然某種程度上這能體現他對我的感情愈深，但他狀態的明顯不對勁還是讓我很擔憂。

果然，他下一句就讓我差點心臟都跳出來了。

「我們，還是分開吧。」

「你說什麼？」我覺得我抱著他的胳膊都有點不聽使喚，僵硬地好像不是我自己的，「這種玩笑不要亂開啊。」

「我認真的。」他慢慢推開我，「從一開始，這份感情就給你帶來了很多痛苦，之前是我，將來還會有更多，教廷、長老會，還有更多你看不見的敵人。而我連保護你都做不到，更沒資格讓你留在我身邊——」

「我又不是嬌花，用不著你事事護著——」

他猛然抬頭，四目相對，那一瞬間的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深情、決絕、憤懣、哀傷，太多複雜到讓我覺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感情都壓抑在了這一雙總是被冷淡遮掩的眼睛裡，也是在我看到這眼神的瞬間，我明白他真的是想要跟我分開，儘管我也相信他是愛我的。

「伊利亞，你喜歡我其實更多還是因為命定者，因為我的血吧。我不會不給你喝，你不用擔心。跟我在一起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你會被威脅、綁架、羞辱，何必執著呢？我能給你什麼，除了我的血？還是這虛無縹緲不知哪天就會消失的感情？」

「你一直覺得我是因為詛咒，因為對你的血才喜歡你的？」如果說之前的混賬話還能解釋為他擔心我，那這句可是完完全全踩了我的雷點，徹底燃爆，「你|他媽自己聽聽說得是人話麼？！」

「……吸血鬼本就是遵從慾望的生物——」

「操！」我感覺我額頭青筋都在暴跳，「我給你最後一次整理自己語言的機會，你給我想清楚了。」

文森特僵著臉，完全不為所動：「別被你自己感動了，如果你不渴求我的血，不是第一眼就發覺我是你的命定者，經歷了那麼多你還會說得出你喜歡我嗎——」

後面的話我沒讓他說下去。

揉揉用力過猛的手腕，他的頭還保持著被我扇得偏過臉的動作，白皙的臉頰很快腫了起來，一道血痕順著他的嘴角滑落。

但我覺得用力還不夠。

「清醒了沒？沒清醒我不介意給你打清醒。」

文森特慢慢抬手，指尖揩過嘴角，也不生氣，只是默默地望著自己沾血的指尖。

「伊利亞，別自欺欺人……」

我抓起桌上描著夜鶯與玫瑰的茶杯，狠狠砸在他身後書櫥的玻璃上，玻璃四散崩裂，映照出被割裂的我沒有表情的臉。

「我要去長老會了，」扯過衣架上的外套，我轉身就走，沒有半點不舍。

胃裡好像在翻江倒海，又像是又一把鈍刀在剌，一下一下，帶著血的疼。

還不能表現出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聽，總之在我關門的瞬間似乎聽到了他的一句「抱歉」。

——

從爭吵之後，我就再沒去找過文森特，他也沒有來問過我，畢竟漢諾威堡足夠大，大到我倆可以不用尷尬地見面。克洛斯倒是很識相地一直沒問，否則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如果說之前文森特說他不喜歡我，或者說我們身份有異之類，我都還能理解，但他這回說的真的是讓我氣到肝疼，甚至恨不得給他一刀了斷孽緣算了。不得不說他在激怒我這方面真的是相當有天分，我直到離開漢諾威堡、抵達長老會所在的布雷頓，都還在腦子裡幻想弄死文森特的一千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