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洋洋灑灑，天地銀輝一片。

深院里靜靜的，落了幾片晶花在一個人的眉梢。那人手裡攥著一把短劍，劍身牛皮環套，隱去刀劍鋒芒。

此人面容絕色，可宮中人人皆知，這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宦官，又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地位還不小吶。

他這宦官做的順風順水，俸祿自然不少，可他穿的異常單薄，與周圍冷得心寒的環境格格不入。他鼻尖凍的通紅，但殿內皇帝沒有傳召，他只能守在外面一動也不能動。

低頭餘光瞥著內頭燈火通明，殿門卻緊緊而閉的清華殿，宦官微微勾起唇角，眼底布滿瘋狂之色，用不了多久了，再過一柱香的時間，皇帝就會照例把他宣進殿中讀上那麼一段小文，屆時只要自己從皇帝背後深深刺入，還怕殺不了那個狗皇帝嗎？

自己一定要趁那些狗奴才趕來之前把這個狗皇帝多捅個幾刀，讓他徹徹底底咽氣。

如果還能回到從前，他呂世凱也不願去顛覆這王朝，但他身上背負了仇，背負了恨，在他受盡命運折磨的今後，他終於看清，如同自己這樣掙扎在最下面那一層的人是毫無反抗之力的螻蟻，要怎麼做才可以推開壓在自己身上那厚重的積土。

一個人的心沒有孤獨浸泡，當他還沒有千瘡百孔，也會感到快樂的情緒存在，想像不出這究竟是什麼滋味了，太遙遠了。

從多少年前開始，自己這小小的宦官一步步爬上現在的位置，站在皇帝身邊說話也可以有那麼一些重量。

即便風雪載途歷經千辛萬苦，最終可能功虧一簣，殺不了那皇帝，再喪命於此，卻不容自己回頭了。這些恨意埋藏在心裡不斷瘋狂地溢出，直到今夜，他可以把鋒利的刃劃開皇帝的皮膚扎進心臟，望著鮮血泊泊的雙手，再去細細感受前所未有的暢快。

他，要瘋了。

呂世凱有個秘密，外人從不知道。

他是第二次再活的人。

自己原是這權野天朝的小小呂氏，父親在任九品芝麻官，於是自己身邊聚集眾多紈絝子弟，那時還不認為他們是父親口中的狐朋狗友，酒桌上巡迴敬酒，一起夜晚打著燈籠瞧河邊女子沐浴洗澡。雖然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卻因為一次口無遮攔，被年輕的天子下令拉去宦人府割去了玩意。

這已經不再是眾人笑柄，這是呂家的恥辱，是深夜呂氏祠堂燃著重重燭光的除名，是一身鮮血淋漓被趕出小呂府的孤苦無依。他帶著鞭痕和棍印成了無姓孤兒，臨走前父親失望透頂的目光凌遲著他的全身，母親咯出滿手帕的血鮮艷的刺痛了他的眼。

他再也不是呂家公子，昔日的稱兄道弟化為烏有，人人落井下石，在背後不斷奚落，他皆可以勉強當做聽不見。

可是他被那天子命人做了宮中最底層最低賤的宦人，做著最臟最累的活，他被人欺負，被人當馬騎，把他昔日的驕傲狠狠踩在腳底，又怎麼會把他當人看過？

所以他恨哪！

他要殺了這天子，殺了這個皇帝，即使翻覆了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