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應承下來了，不管怎麼樣總得去看看。

不過剛開學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大一新生還得迎來一輪嚴酷的軍訓。魏萌忙裡偷閑，好不容易擠出來點時間隨著膽小鬼去了市中心的醫院。

程雲生的病房並不難找，但是要找個理由進去卻不是很容易。程雲生雖然失去雙親，但還有疼愛他的爺爺奶奶和小舅陳家人平時請了護工來照顧變成植物人的程雲生，他小舅也會抽空來醫院看看情況。魏萌倒是可以隨便扯個身份方便打交道，但她這人一向怕麻煩，幹脆就問了膽小鬼病房裡什麼時候會空一段時間。

膽小鬼說晚上八點左右有一段時間病房裡會沒人，魏萌便趁著這個時候順利進去了病房。

病房裡很安靜，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卻不刺鼻，魏萌開門關門的動作都很輕，像是擔心吵醒房內某些沉睡的生靈似的。她抬眸，目光澄澈，在看到病床上那個緊閉雙眸瘦弱無神的小小少年安靜地躺著，僅靠著呼吸罩和一堆儀器來維持生命的模樣片刻，心底不由泛開淡淡的憂傷。

「大、大人，這孩子就是程雲生。」膽小鬼從魏萌身邊跳到病床便。它小跑幾步靠在床頭，用著線條一樣的小胳膊和手掌輕輕地摸了摸沉睡少年的額頭，卻用著充滿希冀的黑豆小眼睛瞅著魏萌。

魏萌沒靠過去，只看了一眼便清楚了所有——房間裡布滿了顏色各異的線條，像是彩色的蛛網在整個房間里鋪張開來。

網的盡頭就在那個叫做程雲生的孩子身上。魏萌的雙眼在瞬間便能辨別那些線條究竟代表著什麼，也因此，能力特殊的她並沒能從那些顏色各異的線條中找到一根名為「生命」的白色。

見此，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弄得膽小鬼頓時就緊張兮兮的。

「大人？」

魏萌抬眼看向膽小鬼，語氣十分肯定地發問，「發生意外的時候，你就在那家人身邊是麼？」

白絨小胖球不明所以，但還是眨眨眼睛乖巧回答道，「是的，大人。」

她再問，「這孩子被送來醫院的時候你也全程跟著？」

「是的。」

「你是不是……」魏萌忽然頓住，面上難得露出猶豫，她似乎是因為某些事而感到不忍心，但在看到膽小鬼信任和依賴的眼神時覺得更加為難。

但長痛不如短痛，有些事情說清楚了總比混亂揣著不可能實現希望得好。

「你是不是為了救活這孩子把自己的小靈珠分了一半給他？」

魏萌問出來之後，膽小鬼突然變得十分慌亂，它不安地瞅了一眼魏萌，見她沒有因為自己的欺騙而生氣，雖然多少心裡放鬆了些，但更多的還是會覺得不安，「對不起，大人，我欺騙了你……我的靈珠就只剩一半了。」

說著，這個可憐的小可愛再次不安得兩眼淚汪汪，但魏萌真正關注的卻不是這件事情。

她組織語言，想用最簡潔的語言來委婉地表達現狀，「你已經意識到了吧。這孩子……」

其實已經死了。

話音未落，病房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猛地打開。魏萌一驚，立刻條件反射地對著門開的方向做出防禦姿勢，而她很快便看見了推門而入的是一個身量極高的男孩子。

目測得有一八五，不，說不定已經一九零了！

魏萌獃滯地昂頭去看來人，卻發現在那一刻由於走廊外的燈光投射昏暗病房的同時全都鋪灑在了極高少年的後背反而不能將對方的臉看清。

而對方也試圖看清魏萌的臉。

「是誰？」

對方輕輕開口。

魏萌聽到那道幹凈清冷的聲線心臟猛地一跳，她敏感察覺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

對方見魏萌時久不回話，自然不免警惕了兩分。他從門外走進來，身上帶著初秋夜的微寒，以及一股猶如雪山頂上剛剛消融的冰水於整間病房內蔓延。

藉助對方走動間悄悄滲透進來房間的走廊路燈，魏萌率先瞧見對方有一雙十分漂亮的深色眼眸，然後就是臉。

魏萌：……

路小少爺。

這算什麼？冤家路窄？

思緒萬千的時候，魏萌的呼吸忽然一滯。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小半步。

不能怪她反應激烈，主要是在對方逼近之後，他身上那股強烈到無法遮蓋的靈氣幾乎快要將魏萌整個人都吞掉。

「之前在醫院就覺得很奇怪了，你到底是誰？你的身上……」

路從白逼近之後欲言又止，他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麼。不過他的敏感度遠不如魏萌。而很顯然，魏萌她一點都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於是拼了命地掩蓋氣息，一臉裝傻，「啊？什麼我是誰？哦哦，是問我名字吧。你好你好，路小少爺，我叫魏萌。咱倆一個學校。」

路從白盯著她，總覺得對方似乎在隱瞞什麼，

只是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什麼新發現，路從白不由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

對於魏萌的蹩腳轉移注意力，他似乎也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就是覺得她突然出現這兒有些不自然，「你這麼晚來這兒做什麼？」

魏萌一頓，顯然還沒想好用什麼借口。

路從白看她的眼神頓時犀利，「你該不會是闖進來的吧。」

魏萌立即反駁，「我這是過來看望病人的，一不小心走錯了房間，這就要出去了。」

路從白顯然不信，「哦？是嗎？那你要看望的病人在哪一層哪一間病房？」

魏萌心想這傢伙真的是太煩了，長得好看也遮蓋不了招人討厭，心裡覺得不高興，她就隨便說了個病房門號。

誰知道路從白一聽，臉上表情更加奇怪了。

魏萌才不管他怎麼想的，說完之後，她就大咧咧地從他身邊繞過，要走出病房。

路從白沒攔她，反而讓開了道路。

只是當魏萌從他身邊走過去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你……」

他剛開口一字，魏萌便預感不好，趕緊悶頭就跑。她像只兔子似的，一波靈活走位迅速遠離，對方愣是沒來得及反應。

等到魏萌徹底遠離病房並確定對方沒有追上來的時候，她便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微微喘著氣。

不過幾秒，她忽然意識到兩個問題：

不是，我跑什麼？

還有，膽小鬼哪去了？

完球，那小傢伙好像還在病房裡！

魏萌突然感到心累。

剛剛那少年顯然不是普通人，自己因為長期和妖怪打交道，身上自然沾染了不少妖氣，普通人差察覺不出來，可同行卻是一清二楚。尤其是那些修鍊正統的人。

剛剛路從白兩次要攔自己，怕是已經開始懷疑。

魏萌可不想被路從白盯上，只希望病房裡的膽小鬼自己機靈一點趕緊找個好地方藏好，千萬不要被人抓到，她不想再節外生枝去救妖。

魏萌逃走之後，病房就只剩下昏睡不醒的程雲生和因感受到異樣而闖進來的路從白。看到那少女像只兔子似的在自己眼前逃竄，他的表情頓時變得深沉起來，猶如深井凝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