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順利，感情順利，陸輕的小日子過得很滋潤。徐將雖然沒什麼情趣，但是卻很會照顧人，被他管著，陸輕的一些小毛病漸漸地都被壓下去了，早起早睡，飯也按時吃，喝得大醉第二天頭疼的情況更是再也沒有發生過。一段時間下來，陸輕長胖了一些，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了。

人嘛，越是清閑，就越是想要找點事幹。

當陸輕第三次在酒吧里看到西裝革履的王靖的時候，終於心癢難耐地離開了吧台，把徐將甩在背後，自己一個人湊上去。

「王靖，好久不見。」陸輕笑眯眯的坐下，伸出手去，「還記得我嗎？」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抬起頭，細邊的金屬框眼鏡在燈光下劃過一道銳利的弧線，深邃的眸子毫不留情的刺過來，對上了陸輕清澈的杏眼。

看清他的一瞬間，男人的動作頓了頓，慢條斯理的伸出手來，和他握了握，「我記得你，陸輕。的確好久不見了。」

他的態度不冷不熱，陸輕倒也不在意，開門見山的提起兩人之間唯一的共同話題，「你來這裡，是想找修哲嗎？」

王靖看著他，微微眯起眼，沉下了聲音，「你知道他在哪裡。」他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陸輕仍然笑著，點了點頭，並沒有隱瞞的打算，「聯考之後，修哲和我考了同一所大學，我學的平面設計，他學了法律。」

「法律……」王靖低聲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

「沒錯。」陸輕接著往下說，「他現在是一名律師，在宏天律師事務所工作。」

「原來如此……」王靖抬起頭來，眼裡帶著探究，「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應該不希望我知道這些事情吧，你是他朋友，為什麼要幫我？」

「他希不希望你知道，並不關我的事。」陸輕聳聳肩，眼裡劃過一絲惆悵，「你大概不知道，修哲他……自從聯考之後，就一直帶著眼鏡。即使他根本就不近視。」

王靖愣住了，臉上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驚訝。

「我不想看著他一直這樣下去，我想看他把眼鏡摘掉，像過去那樣生活。」陸輕斂下笑容，低聲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你是唯一能幫到他的人。」

王靖沉默了，緩緩開口，「多謝了。」

陸輕擺擺手，注意到徐將已經往這邊走了，眉頭還是皺起來的，估計大叔又吃醋了，連忙站起來，跟王靖告別，「我已經告訴你夠多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說話間，徐將已經走到他跟前，伸手撫了撫陸輕的頭髮，「在幹嘛？」

他的手勁有些大，透漏出他的不悅，陸輕連忙討饒，「碰到了以前的朋友，高中的時候，他和修哲很熟，我跟他聊聊修哲的事兒。」

聽到易修哲的名字，徐將的眉頭鬆開了，朝王靖點點頭。他早就從陸輕那裡聽說過易修哲，也知道他是陸輕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既然和易修哲很熟，那就也是他的朋友。

「你好，我是徐將，陸輕的男朋友。」徐將一本正經的介紹自己，朝王靖伸出手。

王靖愣住了，看了看陸輕，又看看徐將。

陸輕扶額——就知道大叔吃醋不是小事，沒那麼容易安撫下來。

他朝王靖攤了攤手，表示徐將說的都是真的。

王靖盯著徐將的手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伸手握上去，「我是王靖，陸輕的高中同學，很高興認識你。」

走出酒吧，陸輕忍不住埋怨，「老徐，你下次別再這麼幹了。」

徐將停下腳步，扭頭看過來，「我怎麼啦？」

「就是像剛才那樣自我介紹啊，第一次見面就說男朋友什麼的……你萬一嚇到別人怎麼辦？」

徐將不解，「我說的是實話。」實話有什麼好嚇人的？

「……」陸輕無語，心裡好奇這位大叔到底是怎麼在軍營里混下去的，聽說那種地方還是很排斥同性戀的……

不自覺的，他就把自己在想的問了出來。

「在你之前，我誰都不喜歡。」徐將低聲說，伸手撥弄了一下陸輕的頭髮。

陸輕愣了愣，心裡湧起一股熱流。徐將最近很喜歡摸他的頭髮，尤其是他染回黑色之後，這樣的舉動，讓這個年近四十的男人顯得活潑了些，也柔軟了些。

陸輕拉住他的手，笑眯眯的問：「我是你的初戀？」

徐將盯著他看了半晌，沒吭聲，耳朵卻慢慢紅了，還好有夜色的掩護，沒被陸輕發現。

陸輕等了半晌，知道他是害羞了，還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正想放過在這個問題，繼續往家走的時候，徐將突然反握住他的手，低低地「嗯」了一聲。

陸輕心裡一跳，衝動的摟住了徐將的脖子，撲到他身上。

徐將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接住他，攬緊了他的腰。

「老徐，愛死你了！」陸輕愉快的大笑，吻上他的嘴唇，「你真是太可愛了！」

「可愛」這個詞，讓徐將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一隻手攔住陸輕的大腿，騰出另一隻手來，把陸輕的腦袋摁下來，猛地吻住他，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當天夜裡，陸輕為自己的「口不擇言」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徐將渾身大汗的釋放在身下人的體內，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陸輕陷入了昏睡。

徐將撐住自己，手指勾起陸輕柔軟的黑髮，捏在手裡把玩，嚴肅的表情漸漸融化，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作為一個年近四十的大男人，怎麼可以讓自家老婆用「可愛」來形容自己呢？

徐將對自己的「立威行動」感到十分滿意。

對於王靖來說，找到易修哲並沒有耗費他太多的力氣。

連事務所的名字都知道了，想要找到這個人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王靖並沒有直接去見易修哲，他開著車，在宏天事務所的辦公樓下呆了幾天，只在暗處觀察。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是有些畏懼，也許是有些情怯，總之，他還不想那麼快就出現在易修哲面前。

臨到下班時間，辦公室里陸陸續續有人出來了，王靖緩緩發動汽車，跟著裡面那個熟悉的背影一點點移動。

他看著易修哲的背影，腦海里閃過的，卻是對方高中時的模樣。一身幹凈校服的大男生，修剪得利落整齊的髮型，黝黑明亮的眼眸，還有一張凌厲而毫不留情的嘴。

他記憶里的易修哲，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嘴上不饒人，卻總是心軟。旁人求他些事，軟磨硬泡幾句，他就算不情願，也還是會答應。

要不是碰到了陸輕，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有著那樣一副軟心腸的易修哲，居然會學法律當律師。

律師這種職業，並不適合心軟熱血的人。

他正想的出神，車窗前頭卻突然閃過一個人影，王靖下意識的踩剎車，汽車發出一聲短促的摩擦聲，猛地停下。

王靖皺起眉頭，打開車窗，正想開口，卻被人搶先了。

「你為什麼跟著我？」易修哲的臉出現在車窗外，隨著話語聲同時出現的，是他驚訝的表情。

「……王靖？」易修哲的語氣里透著幾分遲疑。這幾分遲疑，讓王靖有些不悅。

「你怎麼會在這裡？」易修哲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眼裡閃過一絲複雜。

王靖敲敲方向盤，避開了這個問題，「好久不見了，跟我談談吧。」

易修哲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一杯黑咖啡，一杯拿鐵，拿鐵多加點奶和糖。」王靖面色自若的合上手裡的單子，無視了服務生好奇而探究的眼神。

咖啡多加奶和糖，這樣的要求，在他們這樣的高檔咖啡廳里，可不算常見。

易修哲看著他嫻熟的動作，沉默半晌，開口道：「其實我已經可以喝黑咖啡了，不加糖也沒事。」

王靖手裡的動作一頓，抬起眼來，認真的打量眼前這個近十年不曾謀面的男人。

髮型……好像變得更利落了，精心設計過的髮型，不再是少年時凌亂而隨性的模樣，透著幾分職業人的簡潔和優雅；長相……少年的稚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五官的線條更加清晰，這是一張屬於成熟男人的臉龐，俊朗而帥氣；身材……還是一樣的比例合宜，只是要比以前來的更結實一些……

最大的變化，大概就是他鼻樑上架著的那副眼鏡吧。

金絲邊的眼鏡，完美的遮擋了男人微微上挑的眼尾，也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緒。

王靖想了想，明知故問，「近視了？」

易修哲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眼鏡，順水推舟，「嗯，法律挺難的，大學的時候用眼過度，所以……」

過多的解釋往往都是謊言。王靖安靜的看著他，並沒有拆穿他拙劣的謊話。

易修哲不著痕跡的把手掌貼在衣服上蹭了蹭，抹去上面滲出的濕潤。他的心跳很急，這種急促的感覺已經很多年都不曾出現過了，卻在見到王靖的一瞬間，驟然失序。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王靖也沒開口，只是一直看著他。兩人相顧無言，分外尷尬。

「您好，您的咖啡。」服務生端著托盤走過來，有些遲疑地詢問，「拿鐵是哪位的？」

易修哲愣了愣，伸手接過來。

咖啡的確加了不少奶和糖，易修哲抿了一口，不由得皺起眉，入口的味道太過甜膩，反倒沖走了咖啡本該有的苦香。

「我記得以前你喝咖啡的時候，總是要加兩包糖和奶。」王靖一直在觀察他，此時突然開口。

易修哲心裡苦笑，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個時候為什麼那麼愛吃甜。興許是因為年少，興許是因為幼稚，但是無論如何，都已經和現在的他無關了。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易修哲放下手裡的杯子，拿起鐵勺輕輕攪拌著，沒有了再喝的心情。

十年之前與十年之後，改變了的不僅僅是一個人，也不僅僅是喝咖啡這件小事。

就好像戴起了眼鏡，學了法律的他一樣，眼前的王靖，也已經不再是十年前那個溫和寬厚，壯志凌雲的少年了。

那個時候約好，要一起實現夢想的兩個少年，早就被湮滅在了命運的長河裡，不復存在。

說到底，他們兩個，誰都沒有完成當初的誓言。

易修哲和王靖默然相對，眼裡都閃過一絲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