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會計下工地的不多，徐繼陽就非要去。

那塊地對於徐繼陽有特殊的意義，他的童年生活全都在那度過，老四合院，歪脖子老樹，鄰里朋友，到處都是記憶。

在四合院里住的十幾年裡徐繼陽做了太多事，交了太多人，為他現在的生活走向鋪了很結實的路。

來到工地，這裡早就沒了以前的樣子，大片的空地上放著築材，徐繼陽甚至已經辨別不出四合院原本的位置，拿著材料向工地裡面走，看著周圍環境徐繼陽心中很是惆悵。

「陽子！」

工地路不平，徐繼陽一腳沒踩穩，身後又突然一聲招呼，叫他差點摔倒，回身看過去竟然是熟人。

「小肉包！你怎麼也在這？」

程輝算是年輕有為，這次這個工地項目就是他包的，和徐繼陽目的相同，一聽說是這塊地方二話不說就來了。

熟人相見難免要敘舊，但礙於環境嘈雜兩個人點點頭也沒說什麼，只是接近下午在工地轉悠了一圈兩個人就開車找了間小茶樓喝茶去了。

「幾年不見你出息了，也瘦了，現在挺帥的啊。」

徐繼陽的記憶里程輝還是那個過年的時候穿著紅綠棉襖，被他媽媽裹得像個皮球一樣的小胖子，還有他的孿生弟弟，那是院子里出了名的一對胖娃，一個外號小肉包，一個外號小肉粽。

「還行，創業初期，吃不好睡不好，熬的。你怎麼知道是我，我還怕你把我認成程霖那小子呢。」

程霖就是程輝的孿生弟弟，兩個人長得別提多像了，小時候在院里沒人認得出來。程輝心眼多，有時候作了禍就報程霖的名字，回家準是程霖挨揍。倒是徐繼陽一眼能認出他倆，從小就能分出來。即使現在瘦了，只是眉眼沒變，徐繼陽就認出來了。

「你們的事我都打聽著呢，你是大老闆了，你弟可不行，沒混好，我一看穿的人模狗樣的不就是你嗎。」

徐繼陽嘬了一口茶，把茶葉隔在杯子里，放下茶杯又打量了一遍程輝，心想著真是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相比徐繼陽，程輝喝茶的姿勢就講究多了，拿著蓋子抹抹浮在上面的茶葉，輕輕抿了一口「嗯，那小子不務正業就知道畫畫，我讓他跟我幹他還不樂意，我也不管他了，讓他折騰去，折騰夠了就知道生活艱辛了。誒，對了，你說我們的事你都打聽著呢，那楊柳呢？」

徐繼陽聽了楊柳的名字表情有點僵硬，他小的時候帶著院里的孩子們沒少欺負楊柳，楊柳相比一般男孩要文弱些，經常自己看書，被他們欺負了也不反抗，後來四合院佔地拆遷，都搬出來了，他和楊柳還算有緣考到一所高中，後來大學也考到一起，只是現在他和楊柳也是斷了聯繫。

「也幾年沒聯繫了，你也知道，楊柳厲害著呢，我還在學校補考呢，人家已經跳級保送讀研究所去了，跟的可是名導師，估計現在也是個人物了。」

程輝聽了笑笑，聽著徐繼陽這語氣還有點抱怨，活有一種糟糠棄夫而去徒留一抹傷悲的架勢。

「我倒是見過一次，半年前頭了吧，就在市裡的X大講課呢，程霖那小子非要學美術，他就偷著往X大跑去蹭課，我有一次奉命逮人正好在學校里看見楊柳，一幫學生圍著。」

程輝又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徐繼陽的表情變化繼續說「你說楊柳，真是模樣氣質都沒變，還和小時候一樣招人喜歡，就是小時候死煩他的我現在看見他也覺得怪想上去打聲招呼的，可是總覺得要是真過去怪沒臉的，我就沒去。」

放下茶杯，徐繼陽不說話了，其實他要是想打聽，別說楊柳住哪，什麼工作，交沒交女朋友，就是楊柳他晚上飯吃什麼他也能打聽出來，就是這幾年不想打聽，他也覺得沒臉。

沒有再多聊，和程輝交換了名片，徐繼陽就開車離開了，把著方向盤徐繼陽嘴裡發木，就想抽根煙，但他就是想忍著，他記著，楊柳最煩煙味，大學的時候他晚上去楊柳宿舍故意抽煙嗆人，楊柳沒急是沒急，但為了躲他一個人去了陽台，把陽台門還給鎖了，轉天楊柳就因為在陽台呆的著涼發燒了。

像這樣的記憶比比皆是，全都是他對楊柳的惡作劇，沒有一段回憶是好的，直到楊柳保研，他去找楊柳，楊柳和他說「你讓我消停消停吧，我不欠你什麼，你怎麼就這麼和我過不去呢，你自己想想不覺得自己過分嗎？」

那是楊柳第一次說這樣的話，可能真的是要徹底和徐繼陽斷了聯繫了才會說那樣的話，那次之後徐繼陽真的自己想了想，從小就欺負楊柳為了啥，就因為院子里的大人都喜歡楊柳都誇他？還是因為自己總被父母拿來和他比較？總之都覺得太牽強。

後來徐繼陽想明白了，他就煩楊柳捧著書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樣兒，他最煩別人一拿他和楊柳比較就讓他有一種自己永遠追趕不上楊柳的感覺，他更煩不管他怎麼作，楊柳永遠不多看他一眼，就像是他自己在台上耍猴戲，楊柳根本不買他的帳。

徐繼陽想是想通了，但總覺的想法奇怪，哪裡不太對勁，當他去宿舍找人的時候，人已經搬出去了，電話換了，一點消息也沒給他留下，走得十分決絕。

徐繼陽是生氣的，他喝酒，逃課，罵楊柳。但他終究是生氣自己，頹廢了一段時間也就恢復了，把心裡的不甘心全都化作力量，好好學習，爭取畢業。

後來順利畢業了，徐繼陽沒有尋找楊柳的消息，他害怕找到以後楊柳會排斥他或者躲著他，怎麼就會排斥他也說不明白。

這回聽到了楊柳的消息，徐繼陽心裡的那些回憶一下子都回來了，他記性特別好，不是故意忘記的事，什麼事都能想起來，他想起來小時候在四合院里的事了，想起戴著眼鏡坐在樹下看書的楊柳了，也想起氣急敗壞拽著楊柳的胳膊讓他喊大哥的自己了。

徐繼陽一路開車回了自己的公寓，他的房間像狗窩一樣，亂的有些水準，一般人是達不到那個高度和層次的。躺在堆滿臟衣服的沙發上，徐繼陽腦子有些空，X大離他這裡太近了，教師公寓就隔著這一條街，可能他昨天開車上班的路上就與楊柳擦肩了，再也許他們天天見面而互相不知。

想的自己心煩意亂，徐繼陽掏出電話點進通訊錄從上到下劃了一遍，最終點進一個號碼。

「喂，大偉，你給我查個人……嗯，老師，你們X大的，叫楊柳。不要別的，就查查電話號碼，住址，教什麼……再……再查查他現在結婚沒，有女朋友嗎？」

對面明顯的在抱怨「這還叫不要別的，你這就要的夠全的了！我再給你查查他祖宗八輩唄。」

徐繼陽沒理，直接說了一聲麻煩了就掛了電話，他沒忍住，還是想知道楊柳的情況。他想，幾年沒見，楊柳是不是還是那副模樣，習慣抿著嘴角找一處有陽光的地方捧著本厚書看，讓人看了就想要欺負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