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氏的慈善晚宴做足了排場，本市有頭有臉的人物悉數出席。璀璨的燈光，醇香的紅酒，女人們的脂粉氣，都是這種場合不可或缺的風景。社交場合永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每個人都心懷鬼胎。車子停了，司機打開車門，倪揚整整領結又繫上扣子，隨後下了車，準備迎接閃光燈的洗禮。

袁朗伸出手護住他，在包圍圈裡為倪揚開出一條路。倪揚昂首向前走，清秀的面孔沒有浮現出一絲慌張，自始至終都波瀾不驚。他一級一級走上台階，一個男人也帶著他的女伴迎面走來。

袁朗在倪揚耳邊小聲說道：「那就是靳輝，身旁的是他的未婚妻丁嵐。」

靳輝身材高大，然而稍顯瘦弱的倪揚卻並沒有被他嚇住，當年他孤身一人面對眾多黑幫大佬之時他也沒有怕過。

靳輝笑著問候道：「倪總。」

倪揚握住靳輝伸出來的手，回報以微笑：「久仰。」

靳輝雖然一直面帶微笑，可他深邃的雙眸卻讓人捉摸不透：「倪總見笑了！玩得開心！」

倪揚點點頭：「當然。」

他繼續向前走，儘管只是和靳輝簡單地打了個招呼，他卻真實地感受到了來自靳輝的壓迫感。袁朗跟在他後面，低聲說道：「他是個狠角色。」

倪揚心裡清楚：「嗯。」

兩人一進會場，倪揚便被團團圍住。他毫不含糊地喝下來人敬的酒，一開始還清醒著，後來便有點迷糊了。正巧這時林明一走了過來，笑道：「倪總，別來無恙？」

倪揚喝酒太急，很快就有些頂不住了。他推開袁朗扶住他的手，強撐住笑容說道：「明哥客氣了。」

林明一又說了幾句套話，倪揚也聽不進去了，只看見林明一幹了杯中的酒。袁朗剛想說話，倪揚便按住他的手打斷他，搖了搖頭。

他剛拿起高腳杯，手就被按住，手裡的杯子也被拿走了。他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便看見王子言正望著他。王子言轉身看著林明一，說道：「我替他幹了這杯，不介意吧？」

林明一有些玩味地笑道：「請吧。」

王子言利落地喝完了杯中的酒，林明一也給足了面子，笑著走掉了。王子言看著林明一走遠，轉身對倪揚埋怨道：「勸酒也不會看看人臉色，你都這樣了他還叫你喝。」

倪揚只是笑著：「謝謝你，子言哥。」他對袁朗說道，「你去那邊幫我打點一下。」

袁朗有些擔憂地看了看倪揚，倪揚便又說道：「去吧。」

袁朗看了王子言一眼，之後便離開了。王子言關切地問道：「你前兩天感冒好了沒有？這樣光喝酒怎麼受得了？」

「嘶……」倪揚按住抽痛的胃部，「被你說的，我胃疼了。」

王子言趕緊扶住他：「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倪揚緊靠著王子言的肩膀。王子言的身上還微微有一點消毒水味，在一片香水味中顯得格外的清新，甚至還有一種樸素的溫暖。兩人來到噴泉池，倪揚坐了下來，頭腦也清醒了許多。一陣冷風吹過，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王子言看到了，立刻脫下外套給他披上：「感冒還沒好利索，再著涼不好。」

對於王子言的關心倪揚一向是沒什麼抵抗力的，他笑著問道：「你怎麼在這？」

王子言擺擺手：「這個慈善晚宴邀請了我老爹，可是他一向不願意來，就讓我代為出席了，正好我明天也休假。」他又問道，「倪總想必也是受邀來的吧？」

倪揚不喜歡王子言這樣叫他，自嘲般地笑道：「幾杯酒就被放倒了。」

王子言撇撇嘴：「那樣喝酒幾個人受得了，你這樣一點東西都不吃最容易喝醉了。我去給你拿點東西吃。」

「誒子言哥……」

倪揚話還沒說完，王子言就已經走了，沒過一會他便又回來了，將手裡的盤子塞給倪揚：「多少吃點，餓著胃會更難受的。」

倪揚其實根本沒什麼胃口，可王子言的話就像是有魔力，他拿起叉子叉了蘋果便往嘴裡送，嘴裡的蘋果似乎也清脆香甜了許多。兩人都沉默著，倪揚低頭吃著東西，似乎連時間都慢下來了。

因此靳輝的出現便稍顯不合時宜：「倪總怎麼在這，不舒服嗎？」

幾乎是下意識地，倪揚昂首起身，一瞬間氣場就變了：「只是醒醒酒而已，我沒事。」

倪揚說完話又看了看王子言，而王子言的臉色卻難看了許多。靳輝卻並沒有打算忽略王子言，同樣禮貌地問候道：「子言，好久不見了。」

王子言竭力保持自己的鎮靜：「好久不見。」

氣氛瞬間沉寂，是靳輝先對倪揚說道：「恐怕倪總還不知道，我和子言在美國是同學。」

倪揚故作不知情地看向王子言，而王子言也早已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是啊，後來靳輝回國，我和靳辰又一起在美國深造了三年。」

一聽到這句話，靳輝一下收住笑容，眼底也浮現出一絲落寞，剛剛還佔上風現在卻突然敗下陣來。王子言微微勾起唇角，接著說道：「回國之前，靳辰特地叮囑我，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靳輝握緊雙拳，整個人都綳得直直的。可誰知，片刻之後他又放鬆下來，說道：「靳辰不懂事，這麼長時間都是你在照顧他，難為你了。」

王子言嘲諷地笑了笑：「在他最難過的時候，一直陪在他身邊的確實是我。」

靳輝臉上的表情突然多了一絲無奈，而旁觀的倪揚也搞不太清楚到底是這麼一回事。就在氣氛僵持之時，丁嵐的出現及時地打破了僵局。丁嵐一把拉過靳輝，抱怨道：「我找你好半天了，你怎麼在這呢？」

「沒看見倪總在這嗎？」靳輝有些歉意地對倪揚說道，「這是我未婚妻，丁嵐。」

倪揚程式化地和她握了手，又寒暄了幾句。靳輝看了看王子言，給丁嵐介紹道：「子言是王院長的兒子，也是我同學。」

王子言無意多說，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卻遮不住唇角里的一抹嘲諷。丁嵐要拉著靳輝走，於是靳輝便說道：「倪總，我先走了，有什麼需要還請自便。生意上的事，也希望我們兩家能常來常往。」

倪揚點頭：「應該的。」

「那子言，有時間我們再聚。」

「我奉陪。」

兩人儘管都笑著，說出的話也沒什麼不對，可聽著就是讓人不舒服。靳輝終於走了，王子言再也堅持不住自己的偽裝，無力地坐了下來，似是自言自語道：

「我本以為可以不用見到他的。」

倪揚轉身便看見王子言沒了之前的氣勢，也坐了下來，卻什麼都沒說。王子言起身拿了酒回來，說道：

「明天不上班，我要把我一個月沒喝的酒都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