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軍開到尹斻公司樓下的時間剛剛好，尹斻的手上沒有了血腥，夏軍的眉間也並無煩憂，他們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那樣見面打著招呼，神情自然。

「去什麼地方？」車上，尹斻坐在副駕駛上鬆了松領帶，剛開始工作那會兒他從來不戴這玩意兒，領口的前三顆扣子永遠不系，袒露著一塊皮膚露出藏在衣服里的狗牌子，那時候他還是很喜歡擺出一副狐假虎威的傻逼德行遊戲人間的，噴著騷包到不行的香水，在迷亂的夜裡和陌生人胡亂磨蹭著身體，在自己的臉上寫著我不要好好活著幾個大字。

可是現在是青春和激情都一起逝去的時候，他枯萎，絕望，並且心理變態。不過更奇怪的是，夏軍喜歡現在的尹斻喜歡的要命，就和被下了上癮的毒藥一樣，欲罷不能。於是他們就真的成為了在金屬、鞭子和紙鈔里沉迷的關係，晚上死在一起，白天卻是各活各的。

這恐怕就是墮落，夏軍想到，但是無能為力。

「我知道有一家素齋館，就開在柏湘區，去那兒吃吧。」夏軍說。他知道尹斻有些時候會吃素，但是估計和宗教信仰沒什麼關係，可能純粹是個人口味問題。

「行。」答應了，尹斻向後靠了靠閉上眼睛對夏軍說：「我先眯一會兒。」昨天晚上他實在是睡的不怎麼樣——實際上如果他能睡好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了，不過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都明白了為什麼在偷拍的視頻里錢文林會叫得那麼大聲，可能不全是在發騷……

那個叫洛揚的啞巴的確是有一手，比夏軍這種的還帶勁。

「夏警官，」他聲音不大，像是一時興起道：「哪天你把警服穿來吧……」

夏軍聽了這話愣了一下，並沒看尹斻，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好。」明明是知道意思，也很習慣這樣，但是聽這話還是覺得彆扭，他不是一個很喜歡玩什麼情趣的人，雖然在床上向來不留口德，不過尹斻正好相反，他做愛時很安靜，有些時候會自虐一般的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許出聲兒，可是另一方面卻出奇的愛好玩些花樣。

夏軍穿上制服的樣子很帥氣，陽剛，健康，力量感……每一處都符合他的審美和喜好，尹斻閉著眼有些心猿意馬的想著，要是能坐在他大腿上直接來一炮就再好不過了，就射在那套警服上，還有，他早就想試試舔舔夏軍的肩章了。

尹斻是一個制服迷，他家裡以前和軍方那邊關係密切，現在還有一個舅舅在那裡述職，一身軍裝穿上身，整個人的氣場都與常人不同，他非常迷戀那挺直的腰背，尤其還有那直線條的整齊到有一種鋒銳錯覺的褲線以及擦得鋥亮的皮鞋。嘖，要是踩在身上一定特別爽！

正在想入非非的時候，突然一個急剎車把他的那些旖旎想法的泡泡給挨個戳破。他坐直，一下子睜開眼，發現有兩輛黑色的SUV將他們前後夾擊，夏軍緊張的握著方向盤，車輪摩擦著粗糙的地面蓄勢待發。

「怎麼回事！」夏軍壓抑著脾氣低吼了一聲，他快速的看了尹斻一眼，對方系著安全帶所以沒什麼事兒，「這些人是有計劃的，估計早就跟著我了，我居然沒有發現！」

「是姓錢的。」尹斻冷下臉說：「那孫子想報復我。」

再次發動，夏軍踩住油門讓車從兩輛車中間沖了出去，後面緊追不捨，他越開越快，但是怎麼也甩不掉那兩條黑色的尾巴，三輛同樣是黑色的車就像是一條蛇，歪歪扭扭的在路上橫行霸道，頭沖在前，尾巴緊緊跟在後面咬住頭。

追逐中，夏軍他們已經開到了一個行車罕見的地方，實際上慌亂里他根本就來不及想開到了什麼地方去。

「錢文林？他為什麼要對你下手？」

「一言難盡。」尹斻一手抓住車子上方的輔助把手，看著前面的道路，「我把他的寶貝兒給睡了。」

「什麼！」

「我睡了洛揚！」尹斻對著夏軍耳朵大聲喊道。

「洛揚又他媽的是誰？你是不是只要是有兩條腿的人都能上床！」加大馬力，夏軍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就快要開到了300碼。「操你大爺的尹斻！我遲早被你害死！」

「我從來都不歧視殘疾人！」尹斻喊了一句，一手拍上座間儲物箱：「我死了你也不會好到哪去的，咱們倆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專心開車！——操！撞死這臭傻逼！媽的，撞他！」

「混蛋！」夏軍一邊開車一邊罵，怎麼甩也甩不掉那兩輛車，看來今天是非要把他們逼死不可了。

「換人開！」解開安全帶，尹斻搶了方向盤用手肘撞了夏軍一下，兩個人驚險的換了座位：「這個時候還遵守交通規則你有病吧！腦子裡塞糠別拉我一塊兒陪葬！」

方向盤在他的手裡轉得像個被幹擾了磁場羅盤一樣，車子堪堪擦著地面，一不個當心就會翻過去，夏軍抓緊了把手額頭直冒冷汗，尹斻說他想拉他陪葬，這話現在真應該原封不動的還回去。

這個神經病！

一個漂移，尹斻快速打方向盤，夏軍本以為他會趁著後面兩輛車落在了反方向的時候快速開走，沒想到他竟然又掉頭回去，猛踩著油門直接撞了上去——

「你他媽的瘋了——」

兩輛AUV一前一後被吉普猛地撞了出去，SUV因為反應不及時根本就不能避開，車窗碎裂，車子整個的翻了過去，他們也沒好到哪裡去，車頭整個凹成一個扭曲的形狀，兩邊刮痕十分嚴重。

「好了，現在我要逃命了。」尹斻說著調轉車頭，他這一次開得更快了，明明身後已經沒有了追殺卻真的是在「逃命」。在開出了一段距離以後夏軍才知道這是為什麼。

油管裂了，後面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逃離現場以後，車才逐漸減速，尹斻把車開到了一塊還未開發的地方，這裡他比較熟悉，再過幾個月就要動工了。

先下了車，下車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煙來。

「錢文林要殺你不是因為你和他的情人睡過覺。」夏軍也從車上下來，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走到尹斻身邊給他把叼著的煙點著，他的目光變得嚴厲：「是你的人把他弟弟撞死的。」

他說的十分肯定，這是一早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就懷疑了的，以錢文林目前焦頭爛額的處境，如果能再添一些亂，那麼最大的受益者莫過於尹斻了。

錢文林是尹斻的絆腳石，只要有他在一天，尹斻在S市的財路就不會順利，就算他現在已經有了人脈和根基，但是想要進入S市這塊地盤就必須要和錢文林這條多年盤踞著的地頭蛇斗，這都是躲不過去的。

「為什麼是他弟弟？」夏軍問：「他就是普通的學生。我以為你們都是禍不及家人的……」

「呵，禍不及家人。」

藍灰色的煙霧在夏軍的眼前形成了一道屏障，讓他無法看清尹斻的臉，但他知道現在對方的表情應該是帶著譏嘲的。

「你當在拍電影啊，還禍不及家人。」尹斻冷笑：「說的好聽我叫你一聲老大，不好聽的說根本就是一群垃圾！還普通學生呢！」

用力的把手裡的煙摔在地上，雖然尹斻的聲音不大，也沒有明顯的憤怒，但是卻少了平時不留破綻的公式化溫和語氣：「虧你還是吃公糧的，你鼻子上面的兩個窟窿里是燈泡嗎，你不知道那混賬東西仗著他哥那屁大點勢力禍害了多少人吧。」

「操他媽的普通學生！」隔空揮了一拳，命懸一線後的怒氣無處發散：「普通學生把女同學先奸後殺還把照片貼在牆上……操！」

本以為那人會打自己一拳，夏軍見尹斻朝自己這裡過來，但是下一秒卻感受到了溫暖的體溫，他嘗到了煙草的味道。嘴唇咬住嘴唇，舌頭勾著舌頭，他們吻得忘記了一切。

結束這個吻的時候夏軍覺得尹斻眼睛裡像是結了冰碴子一樣冷，他看自己的眼神非常冷漠，這種距離感並不是他們身體貼近了就能夠拉近的。

「我們都不是好人。」尹斻說。

「我也不是了。」夏軍突然伸出手臂攬住了尹斻，他的手掌輕拍著尹斻的背，像是在安慰他一樣，不過他很清楚，他是在安慰他自己。

「我陪著你。」夏軍說。

尹斻笑了一下，但是這笑只是勾了一下嘴角。他拍拍夏軍摟住他的手臂，示意他放開自己，他並不是很習慣這種擁抱的姿勢，尤其是和夏軍一塊兒。

「看來我得給你換輛車了……早就想換了。」

走向已經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吉普車前，尹斻拍了一把已經出現了裂痕的擋風玻璃，這輛車的車燈全都碎了，車頭破破爛爛的。

他自言自語著，似乎對換掉這輛寒酸的二手車非常有興趣：「奧迪？BMWX5也挺好的……卡宴，嗯，我挺喜歡卡宴的……」

「送修還能開。」並不在意車的問題，夏軍繞到了尹斻的身後再次抱住了他，像一隻樹袋熊那樣賴在他的背上膩歪，嘴唇親吻著尹斻的脖子，聲音壓低了說：「這裡沒人……我們可以做點什麼放鬆下情緒。」

剛才的那場角逐刺激起了他的情慾，他覺得自己現在很需要適當的發泄一下，而這裡正是一個打野戰的好地方。

「天黑了。」

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月亮已經出來了，雲壓下來給人感覺很不好受，被分割的支離破碎的殘陽夾在深青色的縫隙里。

「這裡晚上是沒有照明的。」

尹斻說：「現在不開回去會很麻煩。」跟夏軍不同，他現在只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