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林一案犯罪證據提交檢察院後，警局裡的氣氛變得沒有之前那麼嚴肅緊張，大家都開始想著如何慶祝一番這次的大獲成功，尤其是直接參與進本案的一隊，雖然他們因為方泉和小彭的事情而扼腕，但將S市地下的那個巨大的黑暗世界鋪於陽光下，還是讓所有人都為之歡欣鼓舞。

只除了兩個人。

「夏隊，你的胳膊沒事吧？」注意到夏軍這些天左臂都活動不太方便的小劉關心道，他的心裡始終存著疑問，那疑問來自於死去的方泉和小彭兩個人。他記得當初他們給自己下達的來自樓煜的「秘密任務」。監視一名尹姓商人，雖然他在接下這個任務之後始終按照方泉的指示沒有告訴夏軍，但是現在的局面方泉當初的話很有可能另有目的，而且事發期間他也沒有成功的跟蹤到過目標，現在他覺得應該把這件事說出來了……

「沒事，前幾天摔了一跤。」夏軍說著把最後的一疊文件交給了小劉，說道：「送去資料室吧。」

「夏隊……」小劉在走之前欲言又止，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樣疲憊的夏軍，他突然間不想現在就說出方泉安排給他的任務了，這其中的想法連他自己一時間都想不明白。或許是因為在他的心中對有關錢文林一案以及雲南那邊打擊販毒集團的破獲如此之順利的懷疑，又或許，僅僅只是不想在萬事將近圓滿的時候給隊長添亂。

只是一個普通商人罷了，能有什麼問題呢？他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沒有說出真相的原因，事實上，他仍舊希望繼續私下追查出這個真相，他想要知道自己被安排的所謂任務的始末，這不光是這起大案的疑點，更是他自己的疑點。

「沒什麼。」小劉搖了搖頭，拿起資料走出辦公室。

夏軍看著小劉離開時的背影，一種不好的預感向他襲來，但是預感就只是預感，這甚至沒有蛛絲馬跡可尋，都說男人的預感不準確，他但願如此。然而，除了滿腹疑問的小劉之外，另一個心存懷疑的人也不打算就此放過他。許心瑤參與了大部分審訊，她當然並不能知曉錢文林關於夏軍一心包庇的人的證詞，她所知道，並且唯一關心的只是有關妹妹許悅被滅口的殺人案，從她開始得知許悅生前工作的地方其實是個毒窩後，她悔恨不已，悔恨自己沒有更及時的發現那段時間妹妹的異常壓力。

作為一名心理師，她本應該發現的情況卻被她完全忽略了，這也間接導致了後來的悲劇，她為此是愧疚的，所以格外重視錢文林一案，甚至是私下也在進行著調查。

她需要分析錢文林殺害她妹妹的動機、過程，而旁聽審訊中，錢文林雖然對於許悅這個名字有印象，卻在一開始完全否認了他殺害許悅。

這一點非常值得注意，尤其是在錢文林其他的各項重罪已經認罪的情況下，他沒有必要特別去否認一起謀殺案。

運用自己專業知識，許心瑤多次對錢文林進行分析，她將當天審訊的錄像看了一遍又一遍，她不光是在關注錢文林，她其實還在分析和關注審訊官。

夏警官看似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但是當談及許悅時，他明顯表現出來了一種緊張的情緒，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還是被許心瑤給捕捉到了。

夏軍為什麼要緊張？

關於後來的錢文林的認罪口供和認罪書中所示，錢文林殺死許悅是基於兩個原因，第一，許悅發現了他的鴻輝運輸公司表面是一家正規企業，實際上用於走私毒品；第二，錢文林對財務許悅心生好感多時，追求不成，在許悅找他談話後要求辭職，錢文林極力挽留並且求愛不成，最終才導了致激情殺人。這兩個理由在錢文林的闡述中看似沒什麼問題，錢文林在許悅要求辭職離開後挽留許悅，並承諾要兩人一同賺錢一同生活，但是由於許悅對錢文林並無好感又很害怕，所以最後還是拒絕了他。

在她最後一次旁聽審訊時，錢文林曾親口承認對許悅的愛慕以及求愛不成後的憤怒，再加上許悅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他處於憤恨和不信任，為了不讓許悅到別的男人懷抱里，所以衝動之下使用辦公桌上的金屬工藝製品擊打了許悅的頭部，最終致其死亡。

許心瑤當時隔著單面鏡後觀察著錢文林與裡面記錄的夏軍，這時候她才發現，錢文林的手腳均一致在發抖，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但是她還是注意到了，錢文林並沒有吸毒的歷史，雖然他販賣毒品但他從來不沾染毒品，而按照他間歇顫抖的方式以及他的神態，許心瑤大膽猜測，錢文林或許是受到了某種刑訊逼供的手段。

這不單單是出於恐懼的情緒，而是肌肉不可承受損傷和壓力時產生的結果。

而另一邊，夏軍緊張的情緒再也沒有出現，他表現的非常自信，且具有攻擊性。

許心瑤暗自判斷著，最終，錢文林口供中那條最具合理的潤色反而成為了最大的破綻——沒有人知道的一個秘密，錢文林是一名同性戀者，他根本就不可能因向許悅求愛失敗而心生嫉恨！

一次晚餐時間許心瑤和趙法醫談及了她的一些想法，這位趙副主任是她在整個警局中最有好感，並且最信任的人，由於她職業的特殊性，在人際交往方面她總是謹慎的分析，能夠看見一些人們並不希望知道的事情。

「我認為錢文林很有可能是一名同性戀者。」許心瑤說：「所以他不會對我的妹妹許悅產生愛慕之情。而且他的證詞有問題。」

趙法醫抬眼看了看語氣篤定的許心瑤，問道：「你把這個想法說給劉局長和夏隊長了嗎？」

「還沒有。」

「那麼就不要說了。」趙博陽道：「這隻是你個人的猜想，犯罪嫌疑人自己的口供是這樣說的，而且並沒有確實證據證明你的說法才是正確的。」

「可是我覺得……」

「你覺得錢文林這種人會平白擔下一起命案？就算是他還有其他重案在身，可是就憑他認罪後牽扯出一系列同夥的行為來看，那是一個報復心理很嚴重的人，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咬住其他人的機會。」

「你說的也沒錯。」許心瑤咬著筷子思考了一會兒，道：「錢文林的確是希望很多人為他陪葬，他不能忍受只有自己身陷囹圄，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在最後關頭將和他有過合作的人出賣。」

「所以你的這個毫無證據證明，並且有些自相矛盾的猜想還是不要說了。」

「好吧……」許心瑤看了眼繼續吃飯的趙法醫，勉強微笑了一下，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可能只是因為妹妹的事情失去了冷靜，現在既然錢文林已經認罪了，我就應該放下，也告慰妹妹的在天之靈。」

心生疑竇，就不是這麼容易消除的，趙博陽的話不是沒有他自己的道理，可能對於他而言這根本就無關緊要，他要做的是找出兇手殺人的證據和手法，而具體那個兇手是誰，尤其是在兇手認罪以後，在沒有能說服他推翻之前一切的有力證據的情況下，他當然會漠視了她這個乍一聽荒唐的想法。

這是猜測！在所有人看來，只是一個心理焦慮的前心理醫生的個人臆想。

許心瑤放下筷子，摸了摸手掌內那道長長的疤痕，她之所以放棄做心理醫生就是因為被一個病人攻擊，她想，她真是一個失敗的心理醫生，甚至直到現在，都無法佐證自己的觀點，哪怕這個觀點在她看來是極大的可能。

寒露第二天，夏軍再次與尹斻約好見面，他聽說尹斻將那棟臨江的高層公寓出售了，而明明在此之前他還曾說過，就算是鬧鬼，這裡的景色也是萬里挑一的。

他們約在了一間情致高雅的西餐廳見面，為此夏軍換上了那套從未穿過的定製西裝，實際上，尹斻贈與他的一些名牌禮物不在少數，而其中有不少都被他匿名捐贈做慈善用途，只留下了這一套當初他親自陪同自己一起去做的西裝。

「夏警官。」尹斻沖他笑笑，舉杯示意：「偶爾我們倆也該來一點浪漫的，尤其是現在。」錢文林就快被送進那個充斥著罪犯的牢籠，而他就要正式接手整個S市的地下市場，他左右一切想左右的，掌控，隨心所欲，甚至隻手遮天。

高風險，但很刺激，驚人的暴利，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是更應該慶祝的了。

夏軍不自在的將領帶鬆了開了一點兒，他解開一顆扣子，這衣服讓他覺得被控制了呼吸的自由。尹斻忽然站起身來打了他的手一下，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的笑意，看了他一眼，幫他重新系好領帶扣上襯衫的扣子：「保持風度，你這樣穿，看起來非常的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