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折修睡得並不安穩，渾身發冷，腦袋昏昏沉沉，意識也恍恍惚惚，他就像漂浮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之中的一葉扁舟，孤立無依，思緒飄了很遠，夢中一一閃過過去的點點滴滴。這感覺，彷彿回到了前世將死之時。

畫面最終定格在那個落英繽紛的季節。

他與他在盛開的櫻花樹下相遇，微風吹過，揚起他的髮絲、衣擺，伴隨著飄落的花瓣飛舞。剎那間，天地萬物都為之失色，不及他眸中所見之景色。

一見傾心。

再見傾情。

三見誤終身，他為之淪陷。

雖知一切不過是他的算計，連那唯美的相遇也不過是他的精心策劃，但他卻甘願深陷其中，只為他在身邊的半刻停留。郊外賽馬、月下淺酌、嬉戲遊玩，他為他付出一切，只為換他真實的一展笑顏。

「佛曰：三千繁華，彈指剎那，百年過後，不過一捧黃沙。」他看著他說著溫柔、動聽的情話，「唯有你，是我的天下！」

唯有你，是我的天下！在擁有他的那一刻，他便放棄了這天下之爭。

他笑而不語，眸子里是不易察覺的淡漠疏離。

他們雖同為男子，他卻願為他打破世俗舉行一場絕世婚禮，雖只有他們兩人。

但真的很開心。

夜幕降臨，皓月當空，紅燭高照，兩人交杯喝著合巹酒，明知酒中有毒，但看著眼前人被燭火映照的溫柔臉龐，他義無反顧將其飲盡。

只因，這是他們的合巹！只因，這是他想要的！

「砰」金色琉璃酒盞落地，發出支離破碎的刺耳聲，他強忍著胸腹的絞痛，帶著一如既往溫柔、寵溺地笑，抬起手輕撫面前呆愣的他，面色略顯蒼白，額頭沁出絲絲汗珠，嘴唇泛著暗紫，只聽他說：「修，這段日子你可曾真的開心過？」

他只是看著他，不言不語，神情略顯迷茫，連帶眼前的視線都開始模糊。

「別哭……」指腹溫柔地拂過他的眼角。

他哭了嗎？

「若我真的給你帶來快樂，那便死而無憾了，如若不能……我、我已無能為……」黑色的鮮血從他帶笑的唇角溢出。他要的不多，只願他快樂就好！唯一遺憾的是，此後他的世界沒有他，不能再護他一世周全。觸目驚心的紅色將兩人淹沒……

「不！不要……」

「折修？折修，你醒醒！」邵琰滿目擔憂的緊握著他的手，試圖叫醒他。鳳折修從昨晚開始發熱說胡話，他忙活了一個晚上才勉強將他的體溫穩定下來。

但他卻沒有醒來的跡象，所以，他告訴父親讓他們先走，他們隨後追趕。

鳳折修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沒有焦距的目光看向邵琰，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那一切都是夢？不，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鳳折修閉上眼睛，讓自己從前世的情緒中清醒過來，他那個傻子！鼻子不禁發酸。

可自己不也是一樣，是個比他還笨得大傻子！

情之一字，真真讓人肝腸寸斷、無怨無悔、心甘情願淪落至此，所謂傷害，只是不愛。

此生，他絕對不會再去碰它！

「折修？」邵琰疑惑地叫他，眉頭緊皺。

鳳折修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一片澄明，散發著絲絲冷意，彷彿之前的情緒不曾存在。可正是這樣，才讓邵琰覺得萬分的心疼，之前他在睡夢中的不安、痛苦都深深刻在邵琰的心裡。讓他銘記的重要原因是，鳳折修哭了。

雖然是在無意識的夢中，但這才最反映內心，眼淚自眼角滑落時，邵琰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揪起了，滿滿地快要溢出胸口的心疼。

「現在……」鳳折修看了眼四周，沙啞的聲音讓他禁了聲，邵琰立刻拿過水袋打開想要喂他，卻被鳳折修阻止了，他自己可以！坐起身，連喝了幾口，才覺得幹澀的嗓子好了些許。而邵琰在他喝水期間向他解釋，大軍已經先行一步，等他身體好了，他們再去追趕。

「折修，你昨晚……」

「勸你忘了昨晚的一切事情！」鳳折修冷眼看他，淚痣閃過殺意與寒氣。

邵琰識相的閉嘴，不再吭聲，他只不過想關心地詢問：他昨晚去哪了，為什麼會生病？沒想到他這麼敏感。

鳳折修掃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不是昨晚所穿的那件。

邵琰見他的神情連忙解釋：「昨晚你出了一身的虛汗，我不得已才給你換得衣服！」

正常人遇到如此尷尬的事還要解釋一遍嗎？

鳳折修抿唇不語。

「那個、你很介意嗎？」邵琰見他不吭聲，以為他生氣了，小可憐地問道。

「……」鳳折修深吸一口氣。

「那、要不我讓你看回來？」邵琰說著就要解自己的衣裳。

鳳折修忍無可忍，滿含殺意地吐出一個字：「滾！」

額！邵琰沒想到鳳折修會發這麼大的火，自己不就是迫不得已幫他換了身衣服嘛！他們這類人好像確實挺在意這些事情的，但自己怎麼說也是個正人君子，怎會幹趁人之危的事呢？雖然他的身體是很白皙、細膩……

「咳咳！」邵琰掩嘴輕咳兩聲，一抹嫣紅悄悄爬上他的臉頰，怎麼覺得有點熱？

鳳折修雙眼微眯，不想深究他此刻神情的那一抹、嬌羞？

邵琰決定不再刺激他，起身真的走出帳篷。敢情，他還知道是自己刺激了鳳折修！

鳳折修目光發冷地看著邵琰離開的背影，不管他接近自己的動機為何，但都應該到此為止了！不能再和他相處下去，眸中一閃而逝的複雜。

鳳折修再次躺下去，現在他渾身軟綿綿的、毫無半點力氣，腦海中再次浮現昨晚的夢境，不由想起前世意識消散之際，耳邊似乎傳來過一句話，卻怎麼也想不起話中的內容，彷彿那隻是自己的錯覺。

真的是這樣嗎？鳳折修失神的想，恍惚中，眼前似浮現一張溫柔的面容，猛然清醒，被子下的雙手不由緊握。

這一世，換我付出，還我前世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