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幹嘛？」韓曉蹲在地上，靠著樹。樹的另一邊是一隻蛤蟆，鼓著眼睛挺著肚皮與他對視。

他，韓曉，在地球的年齡是26，從事的職業是淘寶客服，沒錯就是親來親去親個不停的那個職業。目前的年齡是9歲，這是他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

三天前，雪下的很大。滿天飄飛的雪片，洋洋灑灑的下了一天，下班時候，入目已經全都是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韓曉一邊感嘆著好多年沒見到這樣的大雪了，一邊騎上自己的愛駒，翔翔小電驢，一騎絕塵。

韓曉摸摸後腦勺，指尖觸到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回家的路上雪很厚，有點泥濘，一時不慎摔了一跤，醒過來，已是換了天地。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人就在這棵樹下，旁邊就是這隻蛤蟆。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和蛤蟆對望了半天後，只來得及看下大腿上的胎記，確定自己還是自己，就被一個中年農婦尋過來，薅著耳朵弄回了家。

醒過來的三天，他每天都早早的起來，四處找尋回去的辦法，今天也不例外。而這隻破蛤蟆，每次都會出現。

他煩躁的扒扒頭髮，手指纏進去扯出一長綹黑髮，更大聲的嘆了口氣。變小就算了，頭髮還到了及腰的長度，上廁所很不方便。正應了那句，長發及腰，如廁要撩。轉臉看見蛤蟆跟他一樣蹲著，看他兩眼「咕咕」叫兩聲，似乎帶著嘲笑的意味，不由沒好氣的罵了句。

「韓曉曉，又死到哪裡去了？整天就知道亂跑，小心哪天讓妖精抓走吃了！」農婦粗嗓子大嗓門，聲傳三里。

韓曉曉，就是韓曉現在的名字。

他不知道原來的韓曉曉去了哪裡，他很確定自己不是他，屁股上的胎記，脖子上二十三歲受傷留下的舊傷痕，十根手指上都是斗的指紋，都能證明，他的身體只是變小了，不是換了。可無論他怎麼解釋，他現在的母親，那個帶他回家的農婦，都不相信。

韓曉嘴裡嘟囔著:「大人嚇唬小孩的段子難道不知道創新嗎？妖精?哪來那麼多吃小孩的妖精。」

旁邊的蛤蟆「咕咕」聲停了一下，歪頭見他沒有別的反應，才又在肚子里打起鼓來，「咕呱，咕咕」個不停。

韓曉沒注意到蛤蟆的異狀，他負隅頑抗的蹲著不動，直到農婦順著山路，熟門熟路的找到他。

「喊你半天了，你沒聽到是咋滴? 個死孩子，找打是不是？」韓曉現在的母親，方琴，三十多歲，長的膀大腰圓，身量高大。兩膀一較也有四五百斤的力量，掄起擀麵杖，眼眉立起，很有幾分煞氣。

他抱著頭鼠竄，嘴裡還在解釋:「大嬸，我真的不是韓曉曉，我是韓曉，我……」

「你小子少給我廢話，我看你就是欠打！修仙有什麼好?不孝子做夢都想修仙，上次從樹上摔下來，楞說自己是凌雲仙人再傳弟子轉世，讓老娘放你去重入仙路，上上次在河裡撲騰半天，回來就說你是鯉魚精投胎，脫了妖型要得正果。現在倒好，幹脆說不是老娘的種，我連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孩子都不認識了不成?」方琴氣壞了，孩子不學好，不好好讀書，整天胡思亂想，要不是孩他爹寵著，她早打他個屁股開花了！

狼狽逃竄韓曉聽的冷汗直流，這位和他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小兄弟，也是不簡單。

「哼，還說不是韓曉曉。跑動的動作都一模一樣！」方琴追了兩下，想起了什麼，停了下來。在腰間的袋子里拽出一塊木片，叫住了韓曉，「編瞎話都不會編。大槐樹村每個孩子出生，村頭的槐樹爺爺都會取他一滴血，做個牌子給他，這牌子不僅能保佑咱們不被邪穢侵蝕，還能識別身份，除了本人，只有直系血親能握住，你的這塊，三天前你嫌天太熱，去河裡洗澡的時候落下了。我昨天找半天沒找到，今天早上在水缸旁邊找到了。來，你拿過去試試看，要是拿不住，老娘送你去修仙，若是拿住了，哼哼，老娘就打你個奼紫嫣紅，你爹這次可救不了你！」

「噯！大嬸，有這好東西你不早拿出來！」韓曉見有這等利器，喜不自勝的爽快答應了，一臉坦然的走過去接。他不是沒想過以韓曉曉的身份活下去，可惜，終究過不了心裡的坎。頂了韓曉曉的身份，欺騙他的朋友親長，他們就不會去尋找韓曉曉，也許，他就再也回不了家了。這太不厚道了，也對他們不公平。他是個沒錢沒勢沒能力，當客服混個溫飽，女朋友都沒交過的窮小子，父母離異後，嘗夠了有父母沒家的酸苦滋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他名字里雖然有個曉，卻是個純度很高的大丈夫。

面上帶著堅毅之色，走到大嬸面前，伸出手抓向小木牌，嘴裡跟方琴打著商量:「大嬸，等會兒測出來我不是你兒子，咱可別生氣哈，能不能看在我跟他長的一樣的份上，送我點包子饅頭花捲大米衣服鋪蓋啥的，車子房子你要是送的話，我也……」話還沒說完，他就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驚愕的看著自己伸出的手。

「臭小子，這次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方琴呵呵樂了，攥緊了擀麵杖，敲了敲掌心。貓戲老鼠似得，等待韓曉的反應。

「親媽哎，您這牌牌是不是壞了？」韓曉的手掌伸開合上的反覆數次，希望木牌牌給點反應，可那木牌牌完全不為所動。

「壞了？」方琴咧嘴一笑，「我看是你腦子壞了，我現在幫你修一修！」

手腕粗的擀麵杖兜頭向下，帶著風聲落在了韓曉身上肉最厚的地方，屁股上。

「哎呀媽哎，打死人了！」

韓曉疼的怪叫，從呆楞中反應過來，撒丫子就跑。

「跑?我看你往哪跑！」

樹邊的蛤蟆看了半晌的母子相殘，等兩人你跑我追的去的遠了，原地蹦跳了兩下，消失不見。

「哎，哎喲！」

燦爛的星空下，韓曉屁股下面坐著小板凳，在自家的小院兒里消食。想起下午發生的事就想嘆氣，沒想到牽動了肉疼的地方，慘叫了一聲。

「叫什麼叫?你娘我十幾歲的時候跟野豬打架，命都差點沒了，也沒像你這樣！給我老實的消完食就去睡覺！再出茬子，就不是打屁股了！」方琴的聲音從偏房傳來，她正服侍著韓曉曉的奶奶洗腳。老太太滿頭銀絲，笑容滿面，很是慈祥的拍拍兒媳婦的手，也沖著外面的韓曉說:「大孫子，聽你娘的話，別讓她操心。你爹出去賣草藥了，等回來指定給你帶好東西。」

韓曉在外面聽方琴嚇唬他，又聽到老太太明顯哄孩子的話，不知為何眼眶發熱，他抽抽鼻子，悶著聲音應了一聲。

「韓曉曉，你快點回來吧，你再不回來，我可就要麻煩了。」他仰著臉，入眼的是以前很難得看到的繁星，閃閃爍爍，明明滅滅。

「他回不來了，咕呱。」

韓家的小院子是半人高的籬笆圍成的，村子裡的人住的近，鄉里鄉親幾輩子都住在這裡，所以從來沒出過什麼事情。這裡在韓曉的猜測里，應該是類似於中國古代的地方，他們的服侍和髮型都跟唐朝很像。村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個時候，可沒人會來串門，這突兀出現的聲音，音調怪異，而且，聲音來的方向好像……

他低下頭，正對上一雙鼓起的眼珠，那是他來到這個地方，最熟悉的一雙眼鏡。

「蛤蟆成精了，會說話。」他張大了嘴巴，驚奇的感嘆道。在建國後不準成精的地方待的多了，突然遇到這種情況，竟然一時忘了尖叫，只呆愣愣的跟蛤蟆對視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