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依舊深沉，靜謐的空氣中暈染著遮蔽群星的黑暗。粉色的瑪莎拉蒂打著輕快的漂移，吱的一聲打破良久的沉寂。

「外面是誰來了？」左希按捺住心中的喜悅，狀似平常的問。

嚴三一直守在左希身邊，收到左希的眼神示意，推開門走出去。不出去還好，一出去他卻嚇了一跳，「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過幾天去接你嗎？」

「怎麼？聽你這口氣不希望我回來呀！嘻嘻，夠驚喜吧！」

……是有夠驚的!這下可完蛋了，這姑奶奶發起火來也不是一般人受的起的，跟何況是她最在意的當家出事了。

「哎？你們當家呢？在房間是不是，我去看看。」

嚴三看著攔不住，也不打算攔她，這件事她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但他還是大聲的通報了一聲，「老大，綾鴦小姐回來了！」

原本還斜躺在床上的左希一聽這話，騰地一下坐起來，連忙扣好剛才散開的襯衣扣子，仔仔細細的把自己的每一寸皮膚包裹完整，不露一絲異樣。幾乎是他扣好扣子的下一個瞬間，綾鴦就風風火火的跑進來。

「左希哥！」綾鴦進門就看在左希坐在床邊，一別四月，卻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黑眸黑髮，一笑傾城。

「歡迎回家。」左希站起來張開雙臂，綾鴦二話不說的撲過去，只把嚴三看的心中一驚，恨不得把那個掛在左希懷裡的女人給拉下來。艾沫毒對肌理有嚴重的侵蝕和腐化作用，對神經也有嚴重性的壓迫。莫子文剛才說左希這幾個小時不禁會肌理衰變，自身更是要承受成倍増長的痛覺，如果說被子彈擊中的痛感是10，那麼每增加一個小時，當艾草毒順著血液輪迴，左希需要承受的痛感將會成倍數增長。現在別說是抱他了，連碰他一下他就會像被子彈擊中。

「左希哥，我不在的幾個月，洛川一切都還好嗎？」

「有我在當然好。」

「那你呢？」綾鴦把臉從他懷裡仰起來，直視他的眼睛。

左希心中苦笑，綾鴦這丫頭的直覺不容小覷，恐怕是瞞不住，他頓了一下，卻還是回答，好！

「是嗎？」綾鴦似笑非笑的反問一句，手下的動作卻是一刻不停，悄然滑到左希腹前，猛力一拽，輕薄的黑色襯衣直接被撕開，露出了布滿黑色硬塊的皮膚。這是怎麼回事？綾鴦臉色暗沉，她從一進門就感覺家裡的氛圍不對，庄園裡死氣沉沉，下人們竟然全都不見蹤影，暗地裡的保鏢也不只增加了一倍。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嚴三，還有他最後多餘叫喚的那句話，明顯就是想給房間里的人提示。左希的反應倒是正常，只是要是沒有她擁住他時渾身不可抑止的顫抖就更加完美了。

「到底怎麼回事！」綾鴦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左希微微一笑，「小事。」

綾鴦的怒火徹底決堤了，沖著左希吼道，「什麼叫小事？左希，你拿我當傻子是不是？你左大當家當年被砍了十幾刀只剩下半條命，被整個黑道下通緝令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戒備森嚴過！」

「唔？我怎麼會被別人砍十幾刀，敢動我的人早就被我整死了，你記錯了吧。」左希像平時一樣故作輕鬆。

「嚴三！怎麼回事！」綾鴦看從左希口中問不出話，轉而睨視嚴三。

嚴三夾在兩人中間，餘光撇過左希，一咬牙全招了，「中毒！艾沫毒！」

時間像是靜頓了十秒，綾鴦滿腔的怒火應經全部替換成了惶恐和不安，整張臉慘白慘白的。

左希看到綾鴦像是掉了魂一樣，一雙眼睛裡的擔心和恐懼一覽無餘，心頭一熱，真正關心他的人不多了，包括這個在他身邊長達五年的女人。對她他沒有由來的心軟，「我會沒事的，我保證。」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左希聲音軟的不像他。

沈時溪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俊男正妹相擁在一起，不失為一道和諧的風景。不知怎麼的向來冷靜如他，竟然想拋掉初衷拔腿就走。小希原來也會這麼溫言軟語的安慰女孩子，他從來都沒見過小希在別人面前服軟，看來這個女孩應該是他極為重視的人吧！他該為他感到高興才對，可是為什麼會有一種滯悶的感覺。

「當家，沈公子來了。」嚴三通報道。

「沈家的人來幹什麼？」綾鴦冷冷的看著沈時溪，語氣淡淡。

「綾鴦，他是我在南島的師兄。」左希解釋道，「好了，我有事情跟他交代，嚴三你帶綾鴦下去休息。」

等他們出去以後，左希幾乎是立刻就仰躺在床上，劇烈的喘息著。額頭上的汗順著滴落進發里，痛早就已經編製了一張綿密的網，叫他無處可逃。那種感覺不同於武器的瞬間傷害，而是鈍刀子割肉一般，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囂，很痛很痛，神經卻沒有麻木，甚至更加敏感。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一絲一毫都不可以，他是左家的當家，是嚴三他們的老大，是綾鴦的依靠，還是洛川黑道的主人。

但是此時此刻，在這個只有他和沈時溪的房間里，在沈時溪面前，他卻想放開一切不想隱藏不想隱忍。好像只有在沈時溪面前他才會表現出他所有的想法，他才更加肆無忌憚，真奇怪不是嗎？他們明明是敵人，不過，誰叫他是他哥呢？

「哥，我要死了。」左希睜大了眼睛看天花板，他也想看看沈時溪的表情，但他真的沒力氣。

「不會的。」左希聽到沈時溪這樣說有點想笑，這不就是他剛才安慰綾鴦的話嗎？現在拿來安慰他？

這次，他是真的沒把握。

沈時溪蹙著眉掃了一眼左希身上的黑塊，表情凝重。伸手把左希從床上扶起來讓他靠在柔軟的靠枕上，再拿了紙巾幫他擦汗，他沒有問他怎麼回事，他不關心過程只在意結果。或者說，他並不關心別的什麼，只是眼前這個離開他五年，變了模樣的孩子。

「哥知道這個毒的吧？萬一我——」

「沒有萬一。」沈時溪急促的打斷他的話，幾乎帶了責怪的語氣。他從來沒有想過左希會出事，當年他不願面對兩個人之間的決戰就是想極力避免這樣的結局，如今他也絕不允許出現這樣的事，「你手下那麼多醫學怪才，一定不會有事。」

「可是我好痛，莫子文說我可能還沒等到毒發就會被活生生痛死。」左希靠在床頭，黑色的碎發就像在水裡泡過已經全都被汗液打濕，臉色灰暗，眼底都帶著青黑。他就那麼看著沈時溪，黑色的眸子里有沈時溪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沈時溪覺得胸腔里像是瞬間纏上了長著倒刺的藤蔓，一點點勒緊那個跳動的地方，每呼吸一下都會鮮血淋漓。他坐到左希身邊，不可抑制的伸手擋住他的那雙眼睛。

「不要怕啊，小希……」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