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縣的冬天凄冷慘淡，莫予剛從馬車上下來就被眼前的慘狀嚇了一跳。

大街上隨處可見死人僵硬的屍體，原本熱鬧的街鋪寂靜無聲，只有來去的狂風過道，發出尖利的呼嘯撕扯著他們的衣角，很是滲人。

他轉身從藥箱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藥巾子遞給盧公子，又拿出幾個讓莫愁分給一同前來的侍從。這藥巾子是他用藥煮過的，可以預防感染。

「南縣的縣長把還沒有感染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得了瘟疫的就留在這綠水鎮了。」盧公子捂著藥巾子，聲音有些發悶。

莫愁到底是個小姑娘，心裡著實發怵，抱著自家大哥的手不放，「這人都死了，哪裡見得到一個活人？」

「先去找找看吧!」莫予背著藥箱往小鎮中心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說，「公子，您就先在馬車裡休息一陣，我去看看疫情。」

「我跟你一起去，」盧公子拉住莫予，又對留下的侍從吩咐，「照顧好莫愁小姐。」

莫予心裡很不贊同，瘟疫可不是鬧著玩的，盧公子對他恩重如山，他極其不想他跟著一起冒險。

「公子，此去十分危險，您還是別去了吧……」

「廢話什麼，你去得我為什麼去不得，快走!」盧公子拽著他的胳膊往前走，莫予卻硬撐著不動。這疫情他沒把握啊，這要是讓公子感染了怎麼了得!死都不能讓公子去!

盧公子看拽了半天沒沒拽動，回頭一看，原來莫予一手抱著馬車車軸。他看著他一年前撿回來的小侍從，骨架小小的，力氣也不大，這脾氣倒是挺倔!

平時沒注意，如今他這白面似的麵皮上憋了一層紅，把清秀的五官襯得恰到好處。盧公子摸著下巴，目光沉沉，怎麼之前沒發現這小侍從長得還挺和胃口呢？

「本公子命令你，放手!」盧公子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板著臉威嚇道。

莫予心裡打顫，卻閉著眼睛，大聲的喊，「不放，除非公子答應小的不去那鎮中心。」

「那，這就沒辦法了……」盧公子放開他的手，莫予以為他同意了，心下一喜，也放開抱著馬車車軸的手，這才對嘛。

剛剛放下防備，他整個人突然被橫抱了起來，他睜開眼，盧公子居高臨下的盯著他，嘴角還含著一絲笑。

「現在走不走？不走我就抱著你走，反正也很輕。」盧公子說著就當真往鎮中心走去。

莫予看著自家公子玉樹臨風的模樣，又躺在他懷裡，全身都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只紅著臉，半天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鎮中心離得並不遠，那裡聚集了大量的鎮民。剛才他們看到的是一片靜默四處伏屍，而到了鎮中心，情景更是可怖。

到了地方，盧公子自然的放下莫予。莫予下地不自在了一小會兒，很快就恢復正常。

這裡實在是太慘了，鎮中居民頗多，鎮上唯一一家藥廬就開在這裡。藥廬的主人每天都會施粥布藥，才讓這麼多人苟延殘喘的活了下來。藥廬周圍都是忍不了痛的呻吟，一陣一陣叫的人頭皮發麻。

莫予上前檢查那些病人，翻看了十幾個，大概了解了病發的狀況。他們大都四肢發軟，身體表層有潰爛現象，口角生瘡，伴有發熱現象。

莫予仔細的回想自己曾經看過的醫書，沒有哪一種是跟這個病症完全一致的。

「怎麼樣？」盧公子看莫予一臉難色，心惴惴的下沉。

莫予又看了好一會才回答，「這種病症我之前沒遇到過，不過我曾經見過的醫書上倒有幾例跟這相似的，不知道那方子可不可行。」

「不急，我們先去拜見一下藥廬主人，還有這麼多人存活，多虧了他。」

莫予跟著盧公子一踏進藥廬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莫予用手在鼻尖扇了扇，有黃芪，生地，桔梗，生石膏……

「這是敗毒的藥方吧？」莫予情不自禁的問。

正在熬藥的男人渾身一震，道，「不錯!」

盧公子看他轉過身，禮貌的鞠了一躬，向他說明來意。

萬方看見他們十分激動，「公子，您終於來了。」

「抱歉，是我來晚了。不過多虧了你，才能讓這些病人拖到我們來，我替綠水鎮的鎮民感謝你。」

萬方摸了一把眼淚，「公子，你不必謝我，要謝就謝我家大夫。」

原來，萬方只是這家藥廬的小藥童，略通藥理。真正開出這方子的是孫大夫。

「我家大夫在瘟疫爆發之後一直不肯走，留在這裡為大家制藥。這瘟疫來得兇猛，我家大夫年紀大了，也感染了去，最後他以身試藥得了這麼個敗毒的方子，雖然不能根治瘟疫，但能延緩病發的速度。只可憐我們家大夫，就這麼去了……」萬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莫予見他跟自己家小妹的年歲差不多，心生憐意，上前拍拍他的背安慰他。

盧公子看著他，若有所思。

把莫愁他們幾個從鎮門口接到這藥廬來，莫愁雖然害怕了一陣，不過到底從小接觸這些很快就適應了。

這幾天莫予一直在嚐試各種藥方，找人試了很多，卻收效頗微，到現在唯一產生效用的竟然還是那位孫先生留下的敗毒散。

死亡的人數越來越多，整個綠水鎮的人都把自己的性命寄託給他，這種擔子他承受不起。

「在想什麼？」頭頂上載來一陣溫潤的聲音。

莫予回神，「公子……沒什麼。」

「我這幾天看著你也受累不少，看你這眼底都黑了。」盧公子說著說著就撫上他憔悴的臉。

「公子!」莫予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手裡搗藥的藥杵掉在地上啪的一聲響。

這個動作實在是，實在是不太妙……

盧公子把他的反應都收入眼底，這麼吃驚，嗯，以後得多練習才行。

於是，盧公子在他吃驚之餘幹脆捧住他的臉拉向自己，輕輕的咬上去。

這人大概是這幾天都泡在藥罐子里了，身上帶著濃重的藥味不說，嘴裡也是一種藥味。

發苦……

正在實施強吻的盧公子並不好受，他不討厭藥味，但是他還是想問，這人是不是偷偷吃了黃連!!

不過還好他的唇很軟，滑滑的，暖暖的。

放開他實在是因為苦的不行，盧公子表示他很受傷，這輩子第一次強吻，吻得還是此生第一個男人，這感覺無以言表。

「怎麼這麼苦？」盧公子很介意!

「啊？」莫予整個人已經蒙了，剛才，剛才是他的幻覺吧——

「你嘴裡苦死了!」盧公子已經要哭了，要真是沒有外因的苦，要他以後怎麼辦？

莫予糊裡糊塗的指著旁邊一個碗，碗里還有一些藥渣，「我這兩天上火，喝了一碗黃連湯。」

盧公子如釋負重，真的是黃連!還好是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