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瑜的嘴已經徹底的被尹朔養刁了，即使是住在酒店裡，他也不願意去吃酒店供送的免費早餐，尹朔算準了他會挑食，所以才早早的給他做飯。

「好吃嗎？」尹朔問。

顧瑜大口的往嘴裡送著熱粥和榨菜，鼓著腮幫子點頭，「超級好吃!」還外送了尹朔一個大拇指。

「慢點，鍋里還有很多。」尹朔單手撐著下巴，抽了一張餐巾紙，伸過去給他擦掉了站在嘴角的米粒，「吃完了我們再去一趟莫愁湖吧!」

顧瑜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轉過頭看著他，滿臉驚喜，「你你你，你答應幫他了？」

尹朔挑著微微揚起的眼角，淡淡的眼紋里透著笑，「是啊，你準備好怎麼感謝我沒有？」

顧瑜聽了前半句心裡一陣高興，後面的頭就開始裝作沒聽到了，往嘴裡扔了一勺子小榨菜，一臉正經的感嘆道，「這個小榨菜做絕了，真的!」

「喂，不準裝作沒聽見!」尹朔怒笑拍桌。

顧瑜不看他，繼續無視，「哎~真好吃，我要再來一碗!」

顧瑜起的晚，等兩個人都準備好出門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這是太陽正大的時候，秋老虎正在猛烈的反撲。街上的行人並不多，有那麼零星幾個也是埋頭匆匆。

不過顧瑜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他正親密的拽著尹朔的胳膊，整個人都要貼到他身上去。尹朔就是一個移動冰塊啊，他的體溫一直都很低。低得顧瑜都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疾，但事實證明，這死神棍的身體健康著呢，每次都在床上吧把他折騰的死去活來。

到莫愁湖的時候，昨晚的柳樹下已經站了一個人，他穿著合體的襯衫西褲，微微的靠在樹幹上，一頭烏黑的長髮依舊被黑色的髮帶束著。

是白澤芳。

「澤芳。」尹朔打招呼，白澤芳遠遠的看著他們，點了點頭。

「你好!」顧瑜也打了聲招呼，他來幹什麼呀？難不成是尹朔找來的幫手？

「你準備好了嗎？」白澤芳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情緒，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尹朔點頭，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墨綠色的玉石遞給他，「叫他出來吧!」他結了結界，把能刺傷莫予的陽光阻在外面。

莫予很快就上來了，周遭本來還燥熱的空氣瞬間變得陰涼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顧瑜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

「幾位公子好，請問找莫予有什麼事？」莫予給三個男人致了禮。

「我問你，你想輪迴嗎？」尹朔直截了當的問。

莫予心頭一震，臉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還可以嗎？」

「我可以幫你，」尹朔回答，「不過，你願意生生世世都輪迴於畜生道嗎？」

「畜生道？」顧瑜擰著眉，「為什麼？」

尹朔捏了一下他的手，抬眼看白澤芳，「你來的時候看到他了嗎？」

白澤芳沉默的搖搖頭，不過他緊接著就閉上了那雙流連著紫光的異瞳，以他為中心方圓五里的景象都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貓，貓，貓…有了——他倏然的睜開雙眼，手心射出一道紫光，它飛快的朝著目的地直擊過去，然後包裹住那隻綠眼折耳貓的身體，瞬移到結界中來。

厲害!顧瑜在心裡悄悄點了個贊，這技能真酷!

「你知道它是誰嗎？」尹朔指著伏在地上的折耳貓，它今天看起來有氣無力的，它再次看到尹朔和顧瑜，只是齜牙咧嘴一番，接著就耷拉著腦袋，趴在前爪上，靜靜地注視莫予。

「就是只…貓啊！」莫予看著折耳貓那雙像玻璃珠一樣透亮的眼睛，自己明明說的是事實，但到嘴邊卻極難出口，它只是一隻貓嗎？

對他來說，不是，它勝似自己的朋友，親人。說一隻貓是親人，很奇怪是不是，可就是這樣。只要它每天過來，對著湖面叫幾聲，他看著它圓滾滾的小身子，柔軟的毛髮，心中就一片柔軟。

「貓……確實啊，他也只能是貓了，對不對，盧公子？」尹朔蹲下里，緩緩的叫了一聲。

折耳貓本來偃旗息鼓，但這一聲盧公子卻將他沉寂在腦海深處已久的回憶翻騰了出來，他沖著尹朔大叫一聲，他沒有一刻比現在清楚，他曾經是個人哪!

「你叫它……什麼？」莫予顫抖著發問，「你叫它…盧公子？」

白澤芳走到他身邊，他把食指尖對準莫予的眉心，「閉上眼睛，我讓你看清楚一切。」

那些莫予不知道的，當年的，如今的所有事情在他眼前一一的攤開來。他看見盧生笑飲銷魂散、莫愁孤苦自凋零；他看見盧生穿著跟他配作一套的大紅喜服，站在忘川河前；他看見莫愁淚灑斷魂橋；他看盡了盧生的輪迴，都是他，所有的，伴在他身邊默默無言的小動物，全都是他……

白澤芳放開手，莫予睜大眼睛，幹涸了千年的眼淚順著他慘白的臉流下來，他抱起地上的折耳貓，溫柔的放在頸間，「盧生，盧生，盧生……」他一直重複著他的名字，折耳貓在他的頸邊微微的蹭動，綠色的眼眸里凝起一層漂亮的霧。

顧瑜也感受到了這一切，他緊緊的抱著尹朔的手臂，用他寬闊的肩隱藏眼角的淚。

「莫予，我幫你凈化靈魂，擺脫這汪困住你的水澤!」尹朔說著，白澤芳應聲而動，他手心裡的紫光漸盛，那光照的顧瑜睜不開眼睛。

尹朔給他的那塊綠玉竟然開始漸漸融化，雕刻不知名花的蕊心生出一顆綠芽，它在紫光中極速的發芽，抽枝，長葉，開花!那花朵本體是晶瑩的玉色，卻煥發出五彩的光輝。

尹朔上前捏住它的的一片葉，遞給莫予，「吃下它!」

莫予把它放入口中，那葉片入口就化為清泉，順著他的喉嚨往下，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抽搐起來，一縷縷黑氣正在從他的魂魄中分散出來，整個過程也不過眨眼之間。等顧瑜能夠睜開眼睛，那掌心的花早就已經消失，眼前的莫予再也不是那濕淋淋的水鬼而是千年之前那個翩翩君子。

莫予一身紅衣，抱著眼皮越來越重的折耳貓孑然而立，他的額前慢慢凝結了一顆紅色的玉珠，尹朔大手一揮，那玉珠就飄進了他手中。

「多謝三位公子，莫予無以為報。」莫予彎腰鞠了一躬，抱著折耳貓漸行漸遠。

結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散了，顧瑜看到從那隻貓的體內飄出了一個紅色的身影，他站在莫愁身邊，牽著他，一直走，一直走……

顧瑜站在他們身後，那紅色的喜服上，一隻彩鳳，一隻青鸞，長頸相交，熠熠生輝。

回酒店的路上，顧瑜的興緻前所未有的高，他和尹朔十指交握，絲毫不懼周圍的人投過來的眼神。他一路上都嘰里呱啦的說著，笑著……

「對了，還有一件事，不是傳聞梁武帝曾給莫愁寫過一首詩歌嗎？好像叫什麼《河中之水歌》，為什麼不是莫予？」顧瑜問。

尹朔半攬著他，沿著植滿香樟的林蔭大道往前走，「建康的人們都傳言梁武帝是看中盧家美婦莫愁，梁武帝大概是「順應民心」？」

「咦？這麼不靠譜!」

「說誰呢？」竟然學會了一語雙關，既駁了梁武帝，也駁了他的說辭。不過剛才的那話確實是他胡謅的，他就算在神通廣大也難知人心吶!

「說你，哈哈哈!」

顧瑜往前跑了兩步，見他竟然沒追上來，就坐在道旁的長凳上等他。他看著尹朔一步步朝他走來，撇著嘴，站起來三兩步跑到他身邊，埋怨道，「你慢死了——」然後輕輕的在他側臉印上一吻。

西元五百一十二年，深宮中的梁武帝在月夜之下，想起那個淡雅溫順的男子，落筆就書: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採桑南陌頭，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子字阿候。盧家蘭室桂為梁，中有鬱金蘇合香，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絲履五文章，珊瑚桂鏡難生光，平頭奴子擎履箱。人生富貴何所望，恨不早嫁東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