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海藍在皇宮住了快有七八日，頭三天里他就鬧了回未央宮，嚇得庄妃再也不敢來給新皇後請安，宮牆之內人心惶惶，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了辛海藍是狐妖的秘密。

臨言給小狐狸剪完指甲之後便將他留在上林苑中與宮婢嬉戲，風隱忍不住一次次打量紅袍少年，辛海藍除卻眼中媚意無限異於常人之外，外形幾乎與凡人沒有區別，這副皮囊甚至美得過分。

「知道朕為何宣你進宮麼？」

「大抵與皇後有關。」風隱如是回答，他畢竟是臨言相伴多年的侍讀，又是唯一可交心的寵臣，言語間自然無需避諱，甚至必要時，風隱還有勸諫臨言的責任。

「陛下似乎清減了。新婚本是大喜，為何陛下容顏憔悴？」

「朕與藍兒情投意合，奈何人妖殊途，朕若與之結合必定有損康健，朕今日宣你來上林苑，正是要與你商榷一件事。」

「陛下請講，臣必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我要你遣人秘密修建囚妖塔，再為朕尋兩件東西，所有這些事只能暗中進行，萬不可走漏風聲，否則朕要你提頭來見。」臨言悠悠走在御道上，拂面是四月暖風，襲人是芙蓉花香，分明是一派靚麗春色，可臨言卻覺

那暖風如刀，花香似毒，驚得他立馬跪在了臨言腿前。

「陛下，囚妖塔工程不小，臣恐怕有負皇命，不能瞞過朝中某些人的耳目。」風隱說的是實話，修建宮殿尚且需要從長計議，更何況是是一座有特殊用處的囚妖塔？風隱作為臨言的心腹，時常被人暗中監視，其中就有

大灰鬍子的份，因此風隱是怎麼都不可能瞞天過海為臨言辦事的。

臨言這分明是在強人所難，若然不是仗著有臨言幾分信任，風隱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違抗君命。然而，他卻忘了一件事，臨言雖年少，但他的狡猾程度絲毫不遜色於朝中那班老狐狸。

臨言見他驚惶，竟未動怒，反而輕輕笑過，素玉般的手摺下一枝且綻未綻的榴花，將之斜插入風隱的衣襟。

「朕要你辦事，自然是將你當做朕的分身，誰若膽敢傷你，朕必誅之......不過，朕早些日子就提起過為你賜婚之事，不知風隱你意下如何？」

風隱瞥了眼胸前火紅的榴花，又將臨言頗有深意的話好好咀嚼了一番咽下喉嚨，那日在獵場中，臨言一支金紕箭穿雲而過，豈料那時的一句戲言，而今卻成了定局。自然，風隱明白臨言的意思，況且他心裡有數，此君

若不做萬全準備是絕不肯輕易出手的，思及此，風隱也就不擔心臨言真的要為難他了。

「風隱領命！不知陛下要找何人何物？」

「一人名喚小玉，一物名喚鎮妖石，前者住在萬窟山仙雲洞，乃是一隻狐妖，後者嘛......連朕也只是在古書中聽說過它的名字，朕限你一個月之內就把這兩樣東西找來。」

「陛下！臣......」

「好好幹，回來了朕給你陞官。你回府之後好好準備準備，朕很快會為你賜婚，到時候你就以此為掩護，以修建宅院為名建造囚妖塔。」

「是......」風隱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婚姻大事被拿來做幌子打掩護，甚至連要迎娶的人是誰也不得而知，奈何這是臨言的聖旨，君命難違，唯有嘆一聲心腹難為。

萬窟山是個什麼地方？那裡狐妖盤踞，妖氣衝天，辛海藍的洞府也在萬窟山附近，此山可謂萬妖雲集。風隱身負重任，但此刻的他一籌莫展，這茫茫人海，他上哪兒去找一隻名叫小玉的狐妖？

不過，風隱自有他的辦法，辛海藍也是狐族，既然是同類，豈有不相識的道理？

臨言回到湖心亭時，辛海藍正懶懶卧在竹椅上小憩，他墨發垂落在地上，身上的紅袍子糾結成一團，那雙雪白細瘦的腿也從衣擺下穿了出來，看上去睡得很深。哪裡曉得臨言的腳步聲一響起來，辛海藍的耳朵就敏感地

抖了抖，漂亮的鳳目也微微睜開了一條眼縫，宛若假寐的狐，慵懶，美艷。

臨言將他攬入懷中，伸手撥弄著他頸子里的銀鈴，臨言那素來狡詐陰險的眼神此刻卻好似化為一潭春水，有疼寵無限。連風隱也覺不可思議，臨言平生只喜好玩弄權術，可從未對自己的後妃有過這樣大的興趣，更何況

，他懷裡的這個少年不是人，是妖。

「皇後娘娘，臣有個問題想請教你，狐仙都是無所不知的，對麼？」

「那當然。」礙於面子，小狐狸仍然要強裝高人。

「那你知道......小玉是誰麼？」

「小玉！？」小狐狸一提起這個名字就好像見到了烤雞那般興奮，風隱眼尖，一下就瞧出來了臨言的不悅，看來小玉的身份著實不簡單。

「小玉是我們狐族最好看的姑娘，族裡的兒郎都爭著追求她，可惜她誰也看不上......」小狐狸說到這裡竟有些傷心起來，他垂下腦袋，又回憶起了自己被小玉拒絕時的情景。

「藍兒，朕說過不準你再想著她了。」風隱隱約明白了臨言讓自己去找小玉的目的，原來小玉是小狐狸的心上人，難怪臨言如此嫉妒，可惜小狐狸還蒙在鼓裡，不知臨言已經盤算好了所有事，恐怕那囚妖塔就是為小玉

而造的。

「為什麼不？！」小狐狸撅起嘴，「我已經成年了，去追求最漂亮的狐狸，然後交配生子，養育後代，這是狐族的本能！」

什麼本能，根本就是畜生的低級獸性。臨言心裡這樣反駁，然而嘴中卻脫口而出甜言蜜語。風隱識趣退下，再不打擾於亭中耳鬢廝磨的帝後。

「藍兒，朕是人中之龍，難道在你眼裡也不算最強的人麼？難不成你跟朕在一起，還算委屈了你麼？」

「可你不是母的，怎麼下崽？」

「......藍兒，好不容易修來人形，不僅僅只是為了繁衍後代的，那多沒有意思？你現在還分不清何為情愛，何為慾念，怎能隨意就舍了自己的福祉？」

「可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小玉成親，生一窩粉狐狸了，臨言，難道這不叫福祉麼？」

「咳咳，藍兒，你的腿傷是不是還沒好？朕給你擦藥。」臨言知道小狐狸一時之間還不能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幹脆轉移他的注意，臨言將他抱到腿上，接著命宮婢取來一盒名喚紫雲草的御藥。

辛海藍的腿上有一道難看的疤痕，那是臨言當日狩獵時不慎射傷了他才留下的傷痕，如此美人，若是要一輩子帶著醜陋疤痕，豈非白璧微瑕？於是臨言每日都親自為辛海藍抹紫雲草煉製成的珍品傷藥，紫雲草性溫和，

不會刺激他的肌膚，又有消痕的奇效，最是上上之選，這也是只有身在皇宮才享受得到的待遇。

「臨言，這個鈴鐺叫什麼名字？」辛海藍躺在臨言的腿上，風拂桃腮，他又眯起雙眼，聽著那鈴聲，如此發問。

「藍兒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這是我的東西，萬一丟了，有了名字我就能把它找回來了。」

臨言大手撫上辛海藍纖細的脖子，勾起那枚銀鈴，思忖片刻之後，他笑道。

「就叫莫失莫忘鈴吧。」

「什麼意思？」

「不離不棄，不可相忘，不可失去。」

辛海藍皺了眉，將莫失莫忘四字牢牢記在了腦中，雖暫時無法參透當中的綿綿情意，但辛海藍永難忘卻這日午後，臨言那醇厚好聽的聲音念出四字，並將之鐫刻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