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媽媽躺在醫院的重症病房。

我想要進去看她，但所有人都攔著我，不讓我進去。我只能趴在外面隔著一道玻璃窗看著裡面她蒼白憔悴的臉，我想要摸她的臉，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我在她身邊。但是所有人都不讓，他們抓著我，拉扯我，我遠遠地看著病床旁越來越微弱的心電圖，看著她越來越沒有起伏的胸口。

「這是你的報應！」景越站在我面前，冷漠地對我說。

我愣愣地看著他，卻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我的報應，為什麼我的報應要讓我媽媽承受痛苦？

「讓我去見她吧，求求你了……讓我去見她吧……」我哭著，哀求著，就差給他跪下。

他站在我面前，顯得非常高大。他低眼看我，眼裡充滿鄙夷、輕蔑和嘲諷。我知道他是死神，他是來帶走我媽媽的性命。他因為恨我，所以想要傷害我的家人。我什麼都做不到，我只能哀求他，乞求他的憐憫。

「求求你，你想要對我怎麼樣都可以，但就讓我進去見見她吧，我必須要見她最後一面……我媽媽……我欠她太多了……我不能在最後還不去見她……」我哭著，給他跪下，我拉住他的褲腳，但他把我狠狠踢開。

這時，我聽到病房裡的警報聲。醫生和護士都衝進去搶救我媽媽，我也想要過去，卻被景越抓住。

他力大無窮，狠狠地把我拖入深淵之中。

「不！」我從噩夢中驚醒，渾身是汗。

我驚慌地看著周圍，是十八歲時我和媽媽住的小家。我顫抖著爬起來，看到電子鬧鐘上顯示著2008年4月26日星期六凌晨03:25，我的心緒才平靜下來。我現在真的難以釐清，是我回到了過去，還是記憶中那波折的十年只是一個夢。我不知道命運又會把我拖向何方。

我打開媽媽的卧房，她沉沉地睡著。我的眼淚不自覺就流下來。

記憶中，2012年她查出乳腺癌晚期，我工作太忙，她瞞著我獨自一人接受治療。在一個演藝節目中途，我接到醫院電話，說她在街上暈倒被人送去搶救。我沒顧上演出跑到醫院，才得知她得了乳腺癌。當時，公司為了給我塑造「王子」形象，一向對外宣稱我家境良好，所以我也一直瞞著媽媽的病情。可是，禍不單行，我那失蹤多年的混賬父親突然出現，帶著上百萬的賭債。我為了錢，只能狠心。

我扶著牆，熟悉的牆紙的質感讓我的心平靜，我曾經萬分不舍在媽媽生病的時候賣掉這個我們住了十八年的家。

我抹掉眼淚，鑽進媽媽的被子。我抱住她柔軟的腰，把臉貼在她的背上。

她前一刻還在打呼嚕，這下被我冰冷的手弄醒了。

「……哎，你這孩子，幹嘛呢……」她迷迷糊糊地問我。

我突然很想撒嬌，蹭著她薄薄的秋衣，喃著：「我做噩夢了……」

「你已經十八，不是小孩子了。」她竟然一腳把我踢下床，「回去自己睡！」

我意想不到，腦袋撞到門上，痛得含著淚。她翻身，又開始打呼嚕。我看著她，揉著腦袋，不自主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