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扭過頭去看，在水面上被砸出的水花處，走出個小孩，手裡拎著明晃晃的金圈抬手指著天上叫罵。

「好你個不講道理的傢伙，咱們再來！」

跺腳騰雲而起，奔著天上飛了上去。

楊戩一擺三尖兩刃刀將他擋開，兩人打在了一起。熊大看了眼見看不到人影，便埋頭到水裡喝起了水。水沒喝幾口，就聽「嘭」的一聲，從身後再次傳來。

扭過熊頭看過去，還是剛才的掉下來過一次的小孩兒。

上去，「嘭！」下來，上去，「嘭！」下來，反覆了數次之後，熊大舔著熊掌看著有一次「嘭」出的水花，不解這次怎麼沒有小孩出來。

「哪吒，為何不上來？」楊戩在高空站立，風吹袍袖，風姿俊朗。

哪吒從水裡探出頭，用手指著頭上的雙抓髻，哼了一聲，「瞧見沒有？」

楊戩不知他是何意，蹙眉道：「何物？」

哪吒白眼珠往上翻，「你看我的年歲，再瞧你的年歲，欺負小孩兒，算什麼本事！」

「休得無禮！咱們的年紀若是論起來，說不得是誰的長，誰的幼。」楊戩按下雲頭飄身到了哪吒近前，三叉戟往前一分，忽然面色一冷，冷然望眼身後，將手上兵器收了，看向哪吒劍眉微挑，「今日我有事，且等我閑了，再來尋你。」說吧駕雲而走，河裡的黑狗猛地竄出跟了上去。

莫名其妙便走了，好似他本就為了湊一番熱鬧。

哪吒看他走了，癟嘴皺眉嘟囔道：「這人是誰？好生沒有禮貌，名字都不說就走，沒的道理。」

「他是楊戩。」王蛇溜達到黑熊旁邊，介面道。用黑竹棍點了點熊大的腦門，這傢伙沒開靈智也不是什麼洪荒異種，偏生就一副靈巧心腸，心思比牛寶寶還活，一眼看不到竟然知道另找個地方獨自快活。

黑熊被他敲了，咧開嘴昂著頭露出胸口一圈白毛。一副蠢樣子讓人看的好氣又好笑。王蛇戳著他的耳朵，溫聲道：「再胡亂跑，公子我就要吃熊掌了。」

熊大當然聽不懂，只看王蛇看他的爪子，便將熊掌往王蛇面前送，像是請他也舔一舔，被王蛇嫌棄的撥開。它看王蛇不舔眨巴著黑眼珠子，又送回了嘴邊。

哪吒見他不繼續說了，只顧著跟熊玩，小胖腿踩著水走了過來，問道：「他是楊戩，是做什麼的？你認得他？」

「楊戩是玉帝的外甥，我與他不認得。」王蛇搖頭，「聽說過他罷了。」

「他名氣很大？」哪吒好奇的追問。

王蛇想了想，竹棍胡亂畫了兩下，才道：「尚且還不大。」

「哦。」哪吒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他的意思，哦了一聲沒再問，而是道：「方才打的一身汗，我去洗澡。」

把七尺混天綾在水中沾了水，哪吒竟用他洗澡。手上的乾坤圈也捨不得撒手，一手拿著在水中砸水玩兒。他一個人玩的高興，砸出一大片的水花。正玩著一個黑乎乎的玩意兒靠了上來，兩個大爪子在水裡亂撲騰，折騰的水花也不小。定睛一看是王蛇那頭蠢熊。原來黑熊看他玩的有意思，狗刨的湊了上去。

哪吒被黑熊拍起的水花濺了一頭一臉，皺鼻子哼道：「我打不過楊戩，卻不會怕一頭熊！」毫不示弱的將混天綾乾坤圈擺動起來，攪動水波，沖著黑熊的大腦袋一陣好潑，混天綾將河水都映紅了。

熊大雖然沒開靈智，卻在王宮長大，不知哪裡長了許多的心眼子。它看哪吒的水花大，著急的左躲右閃，不經意碰到後背上背著的松木劍，咧開大嘴完美呈現了個熊得意的表情，抽出來對著哪吒的方向，在水面上一陣拍。

一個白玉似得孩子，一個黑如碳的熊，玩的倒是開心。清脆的笑聲和熊吼聲，讓已經往遠處走的王蛇眉心一跳，轉身看著被一圈白色水花和紅光包圍的熊大，他勾著嘴角吩咐大春：「準備一口鍋，等會兒咱們吃熊掌。」他如果沒記錯，方才往回走時，他是用竹棍點了下黑熊的腦袋叫上它的，哪知道這頭純野生的普通熊，眼力很不錯，轉眼就跟殺神玩水戰去了。

大春縮了縮脖子，他再笨也知道公子動了真怒，沒敢亂說話。

哪吒手上拿的是崑崙山玉虛宮賜下的太乙真人的寶貝，混天綾和乾坤圈。黑熊手上的是雲中子隨手用千年松樹的枝幹削出的木劍。

不在一個量級。

黑熊很快沒了還手之力。

正當哪吒乘勝追擊要徹底打敗熊的時候，身後一陣水響，水分之後，探出一個怪物。

面如藍靛，發似硃砂，巨口獠牙，手持大斧，開口便道：「那孩子將什麼作怪的東西，把河水映紅，宮殿搖動？」

「嗷！」熊大發出一聲叫，劍掛在脖子上翻身就走，一陣撲騰上了岸，罕有的四掌著地向王蛇狂奔。跑到了地方一扭頭藏到了王蛇身後，發出委屈的哼唧聲。

很有幾分收到了驚嚇的意思。

這是被比自己丑的東西嚇到了？王蛇看著它冷笑，朝著他腦門上狠狠拍了幾巴掌。

該！

熊跑了哪吒沒跑，非但沒跑，鼻子里哼著氣就和河裡出來的怪物正面對上了。

被狗欺負就算了，跟狗主人打架還打輸了，好容易跟熊玩的開心，不知從哪裡跑出個怪物來，張嘴就說他「作怪」，將宮殿搖動，這麼條小河，哪來的宮殿？天熱在府里憋著難受，出來消暑就想洗個澡的三公子，火已經燒到了頂梁門，衝口道：「你那畜生，是個什麼東西，也說話？」

「吾奉主公點差巡海夜叉，怎罵我是畜生？」夜叉大怒叫道，分水一躍，往哪吒頂上一斧劈來。哪吒毫不在意閃身躲過，把右手上的乾坤圈往空中一舉，直從天落在夜叉頭頂，打了一個綿連桃花開，死了。

哪吒冷笑著去洗他的乾坤圈，嘴裡還埋怨：「把我的乾坤圈都污了。」

乾坤圈在水裡打著圈的洗，東海龍宮內又是一陣搖晃。

敖光在龍宮內不知發生了什麼，勉力扶正了腰袍綬帶金冠髮髻，心驚肉跳不止，思量著是哪路神仙來尋他的晦氣，便聽蝦兵來報，夜叉被一孩童打死在東海海口九灣河處。

「夜叉李艮乃凌霄殿御筆欽點差的，哪個敢打死？」敖光皺眉不解。

他對玉帝事事要管，即便是巡海夜叉都要欽點頗有微詞，可這李艮是他與玉帝爭鋒贏了，才坐上的夜叉之位，是他的人。來人將他殺了，難不成是玉帝的人？

「點龍兵，待吾親自去看。」

敖光吩咐著就要出行，旁邊三子敖丙出來，道：「何勞父親？孩兒去便是。」

敖光思量下點頭應允。萬一真是玉帝的人，他親自出面鬧得僵了反而不美。讓三兒去也好，有什麼事也有個迴旋的餘地，量那玉帝沒有膽量將他的兒子如何。

敖丙調了龍冰上了分水獸，提畫桿戟，徑直出了水晶宮，分開水勢，浪如山倒，波濤橫生，平地水長數尺，與仰著腦袋看大水花的哪吒，四目相對。

哼，小白臉。

哼，小屁孩。

兩個人對對方的第一印象都是差到了極點。

敖丙坐在水獸之上，披甲裝服，執戟驍雄，大叫道：「是誰人打死我巡海夜叉李艮？」

「李艮？誰呀？」哪吒一瞬茫然，而後恍然狀道，「哦，那個醜八怪。我打死的，你待怎地？」

「你是誰？」

「陳塘關李靖第三子哪吒。俺父鎮守此間，乃一鎮之主。我在此避暑洗澡，與他不相幹。偏要來罵我，打死了也無妨。」哪吒渾不在意的道。

敖丙又驚又氣，罵道：「潑賊，夜叉李艮乃玉帝殿差，你膽敢打死，還敢如此撒潑亂言！」將畫戟一抬向哪吒刺去。

「先不忙動手，你是誰，通了名姓我有計較。」哪吒不慌不忙的將戟架住問道。

「孤是東海龍君三太子敖丙！」

「原來是你。」哪吒怪笑，「妄自尊大之輩，漫說是你，若是惱了我，連那老泥鰍都拿出來，把皮也剝了他的。」

「孺子！這等無禮！」

敖丙兩眼赤紅挺著畫戟便刺，哪吒起身避開，手中混天綾一抖往空展開，似火塊千團往下一裹，便將敖丙逼下水獸。搶上前一步，一腳踩著頸項，提起乾坤圈照著頂門一下，把三太子原身打出，是一條龍。

手腳利落的將龍平放，抽起了筋。

王蛇皺眉看著覺得殘忍了些，畢竟種花家號稱龍的傳人，這樣對待龍不太合適吧？忽然聽到旁邊有人說話，話中意思也很是古怪。

「靈珠子染殺劫降世，性子凶力好殺好鬥，他老師太乙真人更是十二金仙里最像元始天尊的，最善翻臉無情殺人鬥法。這兩個殺的還真是又快又好。」

聲音不大倒像是自言自語，王蛇眼角轉頭觀察了下四周不見人影。

「哎？這人類的小子找什麼，難道能聽到我說話？」

又聽到一句話，王蛇舔了下嘴唇，僵著了身子忍耐著不去尋找。

「不可能，他是個連慧根都沒有的凡人。」那人還在跟自己說話，「算了，無需在意。哼，這敖光可惡，聽調不聽宣獨霸四海，一個小小的巡海夜叉之職都要與朕計較，今日闡教借靈珠子的手不僅殺了他定的夜叉，還殺了他的兒子，不管是什麼目的，倒是讓朕出了口惡氣！」

嘟嘟囔囔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走了。

玉帝，那人是玉帝。誰能想到玉帝竟然有自言自語的癖好？

又等了一會兒再無聲音，王蛇正要放鬆下身體，就聽耳邊有人道：「小子，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大春，去將熊大給我逮回來。」王蛇微笑著吩咐道，手上的竹棍無意識的四處甩動著，對玉帝的話毫無反應。實際卻在努力不去在意，由於靠的太近就要飄到他臉上的鬍子，玉帝的鬍子。

「果然是聽不到的。」那個聲音又道，「也罷，我還得快點，不然那小子又跑的遠了。」

王蛇面上帶著溫潤的笑意，撫弄著手上的竹棍，直等到大春將跑去看哪吒抽龍筋的黑熊，小雞都叫過來，他仍是這幅樣子。哪吒請他們回家中做客時，他微笑的應承了下來，手卻暗中摸了摸汗濕的後背。

玉帝不僅有自言自語的癖好，而且多疑，多疑的人一般性格都不好，還伴有弒殺的毛病。僅從玉帝的幾句話里王蛇便聽出了他對待旁人生命的態度。那是對螻蟻的態度。

若是讓玉帝知道他不僅能聽到他說的話還能看到他的人，不知道會怎麼樣？

王蛇的笑意變得莫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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