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已經很久沒過得這麼舒心過了，終日下棋賞花，耳畔是鳥雀啼鳴，絲竹和鳴，入眼是……安然兩道英挺的眉猛地糾纏於一處，莫凌恆足踏水波，墨發飛揚，英俊瀟灑，身翩如鴻。

有些人就是無論打扮得多麼像個翩翩公子，也掩不住刻在骨子裡的張揚野性。莫凌恆驚魂未定地一頭扎進安然卧房，迅速合緊門窗。

安然看著莫凌恆頗為自然地朝自己走來，一屁股坐在棋盤對側，穿著鞋子就翻身上了軟榻，兩條結實長腿大大岔開，肆意伸展，累贅外袍朝地上一扔，奪過安然手側茶壺，壺嘴對著嘴仰頭就灌。

嘴邊淌下水珠順著脖頸剛硬清晰地骨骼線條淌進胸口，喉結上下滑動，隨著呼吸有節奏地律動，側頸血紅的血管迸發著無盡的蓬勃熱力，安然呼吸一滯，瞳孔充血。

莫凌恆眼珠子一偏，閃爍雙眸定定地盯著安然，半邊眉毛挑起，露出一個促狹而有極富雄性狂野魅力的笑容「小娘們，看得眼睛都直了？」

安然心神頓凜，一向平淡語氣之中平白帶了一分怒意「別在這礙眼。」安然費盡心思擺了幾日的棋局被嘩地打亂，莫凌恆身子越過棋盤撲了過來，安然自知與莫凌恆武力懸殊，索性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莫凌恆踢了棋盤騰出位置，胳膊不客氣地攬在安然肩膀套近乎，熱烘烘的軀體貼上安然半邊身子，安然身子僵了一下，卻沒有想像之中那般排斥，別過頭瞪了莫凌恆一眼「告訴過你少碰我。」

莫凌恆不在乎這些，滿臉不走心的愁容，自顧自地在安然耳邊繼續道：「兄弟我現在腦仁都快炸了，去哪都能看到東方陵，簡直是無時無刻不在老子旁邊晃悠，煩得要命。就你這清凈，你說怪不怪？他咋就不往你這來呢？」

安然沒搭理莫凌恆，伸手去撿棋子。莫凌恆捅了安然兩下，最後一把攥住安然的手。安然忍無可忍，額頭暴出兩條青筋，牙齒縫裡擠出忍無可忍的咆哮「還有完沒完！」

莫凌恆手臂箍著安然的肩膀，另一手還抓著安然的手，安然本就排斥別人靠近，莫凌恆這下硬是將人圈在懷裡，灼灼熱氣盡數吹進領口，安然能不上火麼？

莫凌恆被安然這一吼震得緩緩收回手，面上也有點過不去，幹笑兩聲「那我先走了。」安然眼神陰翳，忽然喚住莫凌恆「別走。」安然開口後自己也覺詫異，別開視線落在一旁，頓了一頓，復而開口「若是真不想見他，暫就在此避避吧。」

莫凌恆聞言嬉皮笑臉地折回來，心知安然這人嘴硬心軟，是個好脾氣的主兒，愈發變本加厲地欺到安然身側，一邊幫安然拾掇著棋子，一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些安然不在這些日妙仙樓的瑣事。

莫凌恆忽地眉頭一擰，呼吸都粗重了幾分「今兒我跟於廚子蒸了一整鍋大白饅頭，全讓東方陵那混球私吞了，我好不容易吃了半個，還被他逼著吐了。」莫凌恆刻意略過差點被半個饅頭噎死的過程，將錯盡數推到東方陵身上，泄憤一般朝安然倒苦水。

安然嘴角微抬，瀉出一絲不可查的弧度「初見你之時你還一口一個陵兄，這才幾日便棄之如敝屣，你這人變得也太快了些。」

莫凌恆想也沒想便道：「那是我當初沒看出他好男色。」莫凌恆一提這事便氣不打一處來，倒不是因為東方陵，而是他親爹！

鄭宜修那日以前所未有的沉痛而嚴肅的目光望著自己，從懷裡抽出了差人調查東方陵的信箋，如同千斤巨石一般重重地交予莫凌恆。

莫凌恆在鄭宜修情緒的感染下，格外鄭重地展開那張薄紙，一如渾天教慣來傳訊那般簡練精悍，一道霹靂正中莫凌恆心尖，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無不戰慄，眼珠子死死釘在四個字上——性好龍陽。

鄭宜修的臉色青紅交錯，說不上的精彩，飽含驚詫與沉痛，給予莫凌恆精神防線土崩崩潰前的最後一擊「依屬下看來，教主的意思是……」

「別說了！」莫凌恆白日剛用在安然身上的話，晚上便在自己身上應驗，這老臉打的啪啪響。

「真不知道東方陵為啥要派你去做這娘們幹的差事。」——莫凌恆可算是知道了，爹你憑啥讓你親兒子去幹這娘們幹的差事。他爹可是有著充分的理由，誰讓你生得好，天生帶把，碰上個專好男色的金主。

為了渾天教不惜斷子絕孫賣兒子，這他媽是親生的麼？

安然瞥了眼莫凌恆，淡淡道：「我早便告訴過你，更何況東方陵好男風之事人盡皆知，只是你一直不願相信罷了。」

莫凌恆沒精打采地看著安然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手指頭捅了捅安然「誒，你這模樣這麼好看，是不是他男寵？」安然愣了愣，抬起手指著自己半邊還未消去青紫的臉「好看麼？」

莫凌恆哈哈一笑，忽然想起什麼一般，又捅了捅安然「想想也是，東方陵要喜歡也喜歡你這樣的小娘們，不可能看上咱這純爺們。」安然看了莫凌恆一眼，閉口不言。

莫凌恆搖頭嘆氣，自顧自地替萬千少女惋惜「你說東方陵咋想的，非得跟老爺們搞，褲襠里那根玩意就這麼當擺設了，那尺寸簡直跟咱的人間大炮有一拼，嘖嘖，真是白瞎了。」

安然橫了莫凌恆褲襠一眼「你怎知道的？」你怎麼知道東方陵那的尺寸的？

莫凌恆當安然問他怎知東方陵那玩意白瞎了的，便胸有成竹道：「就他那身肉，又白又細，哪個老娘們都比不過啊，咱還聽說倆老爺們搞都是弄後面，他一看就是被捅的，前面不得白瞎了。」莫凌恆說著又眯起眼搓著手回憶起來，光是沉浸臆想之中爽得都沒邊了。

安然聞言手指一僵，突如其來的怒意燒斷理智那根弦，淡然的表象霎時撕開一道裂痕「你摸過？」

莫凌恆點點頭，安然手指下意識地去搓方才莫凌恆攥住的那隻手，皮膚都被搓出紅點，滲出血珠了方才罷休。

莫凌恆過了半晌方回過神，安然直勾勾地盯著莫凌恆，眼中兩簇妒火灼在莫凌恆身上「這麼些年東方陵挑人的脾性從未變過，往常都是照沈俊彥當模子找的。他對你沒那個意思，你不必擔憂。」

莫凌恆卻從這話里品出了別的意味，安然莫不是喜歡東方陵，吃這姓沈的醋，這氣得眼睛都紅了。再一聽安然說東方陵不可能看上他，心頭陰霾一掃而空，晴空萬里，拍了拍安然的肩膀，體貼地安慰道：「咱懂你。」

「你真懂？」安然反問，眼裡戾氣散去些許。莫凌恆嘴唇抿在一起，尋思著這話要說穿了安然面上也不過去啊，故又在安然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身負讓安然如願以償的重任，大義凜然地拉開門走了。安然看著莫凌恆離開的背影，果然還是不懂的吧。

東方陵在屋裡朝承德問道：「最近這批生絲的價錢壓下來了麼？」承德點點頭「照您的吩咐已經壓低了四成。」

「海蛟幫上鉤了麼？」東方陵指甲敲著桌面，不急不緩地等著承德下文。承德臉色有蒼白，每次跟東方陵談生意的時候，心裡總是打鼓，緊張的寒毛倒豎「這些日還在試探，囤在手裡的貨賣出不到三成。」

「蘇州那邊動向如何？」東方陵看著虧損金額與日俱增，心裡倒不甚擔憂。只有深處戰局之中，才能平心靜氣地掌控局勢。

承德正要答話之時，敲門聲響起，東方陵點了點頭。承德招呼了一聲「進來。」元寶推門而入，模樣雖未變，周身氣質卻與前些日迥然不同。元寶額上還扎著汗巾，一身熱汗，不敢湊得太近，只遠遠站在門口，喘息未平，急忙開口：「齊捕頭孤身去了斗南碼頭。」

承德臉色微變，望向東方陵「他是不是海蛟幫的人？」東方陵搖頭，嘴角瀉出一絲不出所料的微笑「因為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