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璀璨，伏在暗處的一雙眼微微眯起，映出一抹皎白寒芒，薄寒刀刃擦著萬峰的脖頸，萬峰根本來不及格擋，絕望之時，刀口方向忽地一轉，流星般一閃而逝。

只一招，高低立現。萬峰一敗塗地，耳畔還回蕩著雪刃撕裂空氣的凜冽風聲。七月熱燥之氣生生被那冰雪般的刀身逼退七分。萬峰心猛地一沉，涼意順著脊柱竄上頭皮，汗毛倒豎。

可萬峰無路可退，盯著對面那人黑衣蒙面，僅露一雙暗淡無光的沉靜眸子，沉聲問道：「你是誰？」縱使問了也不會得到回應，萬峰只是想拖延時間罷了。可拖延時間又有何用？沒人會來救他。

那人不答，身後不知從何鑽出四人，皆一般裝束。毫無預兆地，一條九節鋼鞭如靈蛇般扭轉暴起，閃動著幽冷寒光。萬峰別無他法，額頭滲出顆顆冷汗沿著臉頰凝聚流淌，喉里爆出一聲咆哮，提斧迎上。

安然跟齊逾明並排走著，齊逾明手臂擦著安然肩膀，街邊只有幾盞暗淡油燈，靜謐柔光將安然俊美的臉龐分割為陰陽分明的兩邊。靜謐月色被一聲巨響打破，像是點燃了引子，陣陣嘈雜的聲浪遠遠傳來。

齊逾明腳步猛地一頓，手掌鐵鉗一般死死攥住安然小臂。安然神情漠然地轉過頭，眼珠直勾勾地盯著齊逾明的眼睛，嘴唇動了動，吐出毫無波瀾的兩個字「鬆手。」齊逾明眼角微張，胸口迸發出一聲暴喝，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一路跟在其後的李尚反應比齊逾明的命令還要快，一直跟在二人身後的十幾名捕快提著火把，越過仍在無聲對峙的安然與齊逾明，朝著那個方向疾奔而去。

萬峰被圍困其中，九節鞭纏上手腕，萬峰只得棄了兵器，兩柄板斧咣當落地，被一雙手在暗中拾了去。萬峰赤手空拳，眼底猩紅暴怒，卻還能接下幾招。兵刃彷彿長了眼一般，剛巧避開萬峰，屢次三番擦著萬峰幾處要害滑過，萬峰雖神情狼狽，身上卻分毫未損。

九節鞭忽地搭在萬峰手心，攻勢稍歇，萬峰急紅了眼，伸出另一手去抓住那人肩頭。九節鞭泥鰍一般從掌心溜出，萬峰另一手下卻並未落空，猛地抓住一人肩頭，狠狠提起。

「誰在鬧事？！」一聲穿空暴喝，十餘柄火把劈開人叢，將倒伏的柵欄旁照得燈火通明。萬峰與李尚所處之地不到一丈，一切清清楚楚的落到李尚眼中。

周圍烏壓壓的人群皆著麻布粗衣，手裡拎著鎬頭，拿著磚頭，既憤怒又驚訝地盯著萬峰。萬峰手裡捏著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工人，臉上滿是血跡，半邊手臂耷拉著，渾濁的眼珠看見李尚爆出一道絕處逢生的光澤，喉嚨里擠出一聲懇求道：「捕頭大人救命啊……」

萬峰視線迅速掠過周圍人群，哪有一個黑衣蒙面之人。

李尚見萬峰遲遲不動，正要開口，一隻大手搭在李尚肩頭。低沉如野獸低咆的聲音傳到萬峰耳中「萬峰你想做什麼？！還不放手！」萬峰眼珠定在齊逾明身側的安然臉上，心底一聲冷笑，放下那人，遞出兩隻手腕，任由李尚用麻繩把雙手捆實。

齊逾明朝李尚吩咐了一句，李尚親自攜著萬峰，一簇火光漸漸遠去。

鬧事之人逐漸消散，羅順老母才從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鑽出來，迅速收了血書，捲成一團掖在懷裡，掃帚棍當拐杖使，剛走了沒兩步，迎面走來一人，高挑挺拔的身形裹在一襲玄青布袍之中，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在黑暗之中閃著光。

羅順老母兩鬢灰白，卻還是一眼認出了來人，低垂下頭，正要躬身一拜之時被人扶起。莫凌恆攙起羅順老母的手臂，低聲道：「辛苦您了。」羅順老母眼中難掩驚詫惶恐，只得怔怔地點了點頭。

鄭宜修遣退身旁二人，朝莫凌恆離開的方向從此趕去，遠遠便瞧見莫凌恆攙著羅順老母。鄭宜修快步上前，沉聲道：「都安排妥當了。」莫凌恆扶著羅順母親，沿濱行了不過千米，到了另一家碼頭。

元寶站在門口，早已守候多時。一行人進了碼頭，一路暢行，直至江邊。水光清冽的江波之上，泛出片片銀鱗光澤，一艘小舟佇在江邊，元寶打了個口哨，船上門簾掀開，一個女人探出頭來，羅順老母邁著蹣跚的步伐踏上小舟。船上女人鑽出船艙，攙穩羅順老母的手臂，嬌聲道：「婆婆，您可來了。」

立在船頭那人一手搖櫓，掀起蒙面斗笠，正是失蹤多日的羅順。羅順朝莫凌恆深深地望了一眼，繼而轉向元寶，雙手抱拳作揖，至始至終牙關緊咬。羅順轉過頭拉下斗笠，小舟離岸。羅順妻子手下撫著一方沉重木匣，岸景拉成一絲細線，放眼皆是蒼茫水波。

「一千兩，足夠他們富貴安穩地過一輩子了。」元寶漫不經心道。莫凌恆盯著逐漸遠去的小舟眼底暗流涌動，嘴唇緊抿，一言未發。鄭宜修臉色青白，眼珠死死盯著元寶單薄瘦弱的脊背。

莫凌恆緩緩吐出一口氣，猛然轉身，鄭宜修迅速斂去表情，方才一瞬卻還是盡數落入了莫凌恆眼裡，臉色一沉，低聲道：「陸離跟內四堂主人去哪了？」

此言一發，一道黑影攜著風聲席捲而來，兩足踏過水浪，絲毫未沾，飄然於莫凌恆身前站定。來人一身勁裝，清晰地勾勒出挺拔健碩的身形，腰間挎著一柄極不起眼的長刀，刀鞘銹跡斑斑，古老而殘破。四人緊接而來，皆單膝跪於莫凌恆面前，齊聲道：「見過少主。」

莫凌恆視線落在唯一不跪的那人身上，故作嚴肅道：「什麼妖風把你給吹來了？」陸離幽深的黑瞳緩緩轉動，定在莫凌恆臉上，抬起手拉下蒙面黑布。細眉鳳目，刀削稜角，冷酷薄唇，安然的冷是淡漠平靜的，而眼前這人冷得如暴風雪洶湧而至，冰刃颳得皮膚千瘡百孔，嚴寒侵體如墜冰窟。

偏就有人生來便是驕陽烈火，莫凌恆一拳頭毫無輕重地砸在陸離胸口，挑眉侃道：「你小子，在天山待得好好的，怎麼突然跑出來了。」旁人若是被莫凌恆這鐵拳一砸，半條命都得搭進去，而陸離一動不動，身子都不曾抖一下，惜字如金的嘴裡吐出來擲地有聲的三個字「我樂意。」

萬峰傷人可說是證據確鑿，更有巡捕房的人親眼所見，縱使被人誣陷也可謂是百口莫辯，直接被押送至杭州府大牢。

萬峰怎麼也沒想到第一個來探望他的人竟是安然。一身月白長袍，更襯得皮膚白皙通透，眉目英挺俊美，與萬峰的狼狽邋遢呈天壤之別。安然隔著冰冷的鋼鐵牢門站在外面，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一絲笑來。

那一瞬，萬峰從未如此肯定過，安然就是殺害萬銘的兇手。

安然從袖口掏出琉璃瓶，幽藍液體在精緻小瓶中晃動不止。萬峰瞳孔猛然皺縮，他自然清楚是什麼毒藥害死了萬銘。萬峰猛地衝到門邊，手腳鐐銬發出清脆的鐵器交碰聲響。萬峰手指探出，安然近在咫尺，可他卻傷不了其分毫。

「萬銘的案子破了。」安然淡淡道。萬峰喉嚨里發出一陣陣模糊地嘶吼，如一頭髮瘋的野獸，堅固牢門因為萬峰的大力搖晃而微微震動。安然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轉過身把毒藥放在對面牢房之內。

安然不知在對誰說著話，聲音忽遠忽近地傳到萬峰耳里「你終究要死，只要你把這罪責攬到身上，我定會遵守諾言，保你兒子下半生安寧富足。」

安然撤身，萬峰這才注意到自己對面那間牢房裡還有一人。萬峰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對面那人正是被他抓在手裡，被打得滿臉鮮血橫流之人。臉上鮮血還未擦凈，一雙渾黃的眼珠里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光澤。

安然臉上那張不為所動的面具盡數撕下，露出一張得意而殘忍的張狂笑臉。萬峰忽地想到安然在商界的名頭，睚眥必報，手段毒辣，絕非虛言。

安然甩下一路悅耳如鶯歌的笑聲，闊步離開。

萬峰頹然坐在地上，看著對面牢房那人，啞著嗓子道：「他給你多少錢，我可以付你雙倍。」對面那人眼珠輕蔑地瞥了萬峰一眼，搖了搖頭「我招惹了不得了的人，翻出一門我五年前犯下的血案，既然難逃一死，要你的錢又有何用？」

「那你要他的就有用？！」萬峰想不通。那人站起身走到門邊，直勾勾地盯著萬峰道：「白雪刀，陸離，是他的人！我只要頂下這罪，不過是罪上添罪，里外都是一死，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我放不下我兒！」

萬峰聽到那個名字身軀一震，僵如死屍。

十步殺一人，百里不留痕。天山白雪離，九幽六指琴。

渾天歸來，血煞武林。

——作者的話——

今天更新晚了，送上激情澎湃的三千字，祝寶寶們六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