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寸當晚進房之後便就著燭光認真地看起那本《鬼符錄》來。

顧名思義，《鬼符錄》記錄的均是與鬼魂相關的符籙。

於寸看著封面的三個大字，對琉琰的用意隱隱有些猜測。

要解開桂花和黃大山的死亡之謎，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召喚他們的魂魄詢問。只是，事情已過去了二十年，他們的鬼魂應當早已輪迴了吧？

還是說，琉琰只是單純地繼續給他布置出山後的任務？

想來想去也未得出一個定論，於寸自覺仍是不太清楚琉琰的意思。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老老實實翻開了那本《鬼符錄》。

他隨意翻看了幾頁，便覺壓力甚大。

首先，這不是符籙集，而是符咒集！符咒，即符籙和咒語，因此，《鬼符錄》中記載的所有符籙均須咒語來輔助，這便加大了記憶的難度。

其次，於寸翻開的第一頁，是【召鬼符】。他只看了符籙一眼，便覺頭昏腦漲。只因，這本書中最簡單的符籙，卻比他目前所記的所有符籙都要難上許多！更何況還有咒語！

於寸看了看那本較之《生活符籙錄》還要厚上四分之一的《鬼符錄》，頭隱隱作痛。

室內燭光久久未滅，一直持續到深夜。

琉琰躺在隔壁房間閉著眼睛，儼然一副睡熟模樣。

第二天一早，相鄰的兩扇房門同時打開。

於寸看向琉琰，然對方並未回視，只是徑自下了樓。

於寸猶是不明對方生氣的緣由，只是沉默地跟隨其後。

天色尚早，酒樓一樓大廳幾乎無人。

琉琰要了幾份早點便找個角落位置坐了下來。

於寸沉默地坐至對面。

早點很快上來，小二諂媚了幾句便退下了。

於寸一邊咬著饅頭一邊光明正大地打量對面的人。

然而從始至終，琉琰均不動聲色，一言不發。

於寸喝光一碗粥，銳利的目光盯著琉琰，沉聲道：「你這是為何？」

琉琰猶自看著自己碗里的粥，淡淡道：「我如何？」

於寸目光一沉，「為何生氣？」

他如此直接的話語終於讓琉琰有所反應。

他定定地注視著於寸的眼眸。

於寸回視。

片刻，琉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兀自喝著自己的粥。

於寸：「……」

對方這讓人捉摸不透的態度……還真是莫名其妙。

待吃好早點後，琉琰又起身出了酒樓。

街上行人稀少。

昨夜光顧著想來想去，於寸並沒有注意到兩旁的街景。而現在，他沿街一路走來，竟發現皇城的變化……簡直是極具顛覆性！

要不是前方不遠處仍是他萬分熟悉的高大宮牆以及毫無變化的宮門，他幾乎要以為宮門前的這條街不是他以前所知道的那條街。

他這時突然想起，昨晚他們住的紫昱酒樓，以前也是不存在的。

這下於寸可是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所謂的物是人非。

心中不由有些失落。

他看看前方的琉琰，有些不明他到底想做什麼？是決定現在要讓他回宮？

他跟著琉琰走著走著，便發現他們來到了昨晚所到宮牆外的那顆樹下。

琉琰抓住於寸的手，正想使力，便見於寸突然抬頭看著自己。

於寸有些驚訝地問道：「你不是要讓我回皇宮？」

琉琰皺眉，「什麼？」

看他這副表情，於寸確定自己先前的猜想完全錯誤，對方根本沒有讓他回宮的打算。

心中頓時有一種自己也不理解的釋然。

琉琰沒等到於寸的回答，有些不耐，他抓著於寸的手臂，閉眼動用法力，於是於寸在一眨眼間便發現面前的場景又變了。

清平村，於寸家後院。

第二次見到後院場景，於寸沒有第一次那般的驚奇。

而琉琰則是一直未表露出任何情緒。

他走出後院來到屋內，又走至大街，突地問道：「《鬼符錄》看到哪兒了？」

於寸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對自己說話，回答道：「只記下第一個召鬼符。」

琉琰點點頭，他心知於寸的能力和書的難度，遂並沒有為難他。

倒是於寸心中更加不解，聽琉琰的語氣，他可以確定對方已經不生氣了。

所以，琉琰在皇城到底是為何生氣？

不過琉琰不願說，於寸自是不會逼問，於是他只能把這個小小的疑問給藏在了心底。

兩人很快來到黃虎山家門前，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請求對方同意他們調查二十年的事，借口便是還於寸一個公道，也解決了一樁迷。

於寸上前敲了敲門，開門的是昨日見過的那個小丫鬟。

於寸見對方臉上還未褪去的喜色，又想到昨日恰逢黃虎山的孫媳生產，不由連連道「恭喜」。

丫鬟昨日見過他們，又見對方道喜，便歡喜地將他們請進門。

黃虎山正坐在屋內，懷中抱著一具嬰孩，滿面笑容。

他見於寸和琉琰到來，忙道：「歡迎二位。」眼裡滿是笑意。

於寸心知他喜悅，再次恭喜不斷。

黃虎山笑意更深，即便眼睛已成了條縫，目光也仍是粘在懷中的嬰兒身上。

然而目光同樣專一的還有琉琰。

於寸發現，自他看見那具被襁褓包裹的小小身影後，便再也不曾關注其他。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嬰兒時期，被琉琰百般……蹂躪的悲慘歲月。

他相信琉琰確實很喜歡嬰孩不錯，但他也確信他絕對不是個合格的照顧者！光是想到琉琰竟然從小給一個嬰兒喝符灰水，於寸就是一陣心寒。若不是自己本身意識已經成型，於寸很懷疑被琉琰撫養長大的自己……會不會是一個正常人類。

所以此刻，他見琉琰對黃虎山的曾孫如此感興趣，心中有些微不安。

黃虎山終於注意到了琉琰的目光。

他咧著嘴對琉琰笑道：「先生是否想看看我的曾孫子？」說著便把懷中的嬰孩抱給琉琰。

琉琰下意識接過。

卻又在看了嬰兒一眼後臉色驀地一變，忙將其還了回去。

黃虎山珍寶似的接過，眼中仍是笑意滿滿，似乎絲毫沒有發現琉琰不正常的動作。

於寸不著痕跡地看了琉琰一眼，心中不解。

他不由向黃虎山那邊湊近了些，以便能看見對方懷中的嬰兒。

如他所願，他看到了，也明白了琉琰反常的原因。

黃虎山的曾孫面部有很多褶子，使之看起來與黃虎山的年齡差不多。

想來琉琰是以為所有嬰兒均如自己當初那般白嫩光滑，故而才對黃虎山的曾孫感興趣的吧？他卻不知自己的新生模樣完全是因為自己生在皇宮，生母有孕期間膳食豐盛，連帶自己在出生時便皮膚光滑水嫩的，而清平村可沒有那樣良好的條件。

念及此，於寸突然想笑。

這樣的琉琰，絲毫沒有身為上仙的疏離感，反而讓他覺得有些……可愛。

於寸心中一驚，忙把自己的念頭壓了回去。如果琉琰知道自己對他是這樣的看法，他肯定會生氣，以他對他的了解來說。

於寸不由又看向了一旁笑得恍惚的黃虎山。

光是看著他笑也不是辦法，於寸便起了話頭，「黃村長，他是兒是女？」

黃虎山笑得合不攏嘴，「兒。」

「可起了名？」

「起了，叫黃山。」

「……」

於寸不想接話了。

兩人又沉默著坐了一會兒，便準備起身離開。

這時，只見大浪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表情悲痛道：「村長！小山……小山他的屍體在觀音廟後面找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