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大雪過後，溪山派的弟子們依舊於辰時整裝完畢開始練劍。七人動作利落，挑劍飛雪，頗有意趣。小八才不到五歲，骨骼尚軟，還未開始習武，往日這個時候還在房裡呼呼大睡，今晨卻與師兄們一塊起了，在外面蹦蹦噠噠地玩雪，還不時地攥一個雪球扔向正練劍的師兄們。

顧六提膝平斬時一個不慎滑倒在地，抱怨道：「大師兄，能不能把雪掃了再練。」

大師兄顧彥實動作未停，冷聲道：「就是要你們在雪地里練平衡，起來，接著練。」

顧六無奈起身，忽覺一陣眩暈，再次栽了下去。眾人一陣鬨笑，其中有人只顧著笑，腳下不慎亦滑倒了。

「認真點，繼續！」顧一喝道。

跌倒的人只好悻悻起身，繼續練劍。接下來不斷有人跌倒，並交替著笑聲與斥責。

顧彥章越來越覺得不對，他本是師兄弟中平衡最差的，他都沒有跌倒，其他人卻此起彼伏跟頭連連。顧彥章才欲提出疑問，便見十幾名黑袍人走來，這些人一半持劍、一半持刀。顧彥章眼力超乎常人，未等他們走近便看清了他們劍上所鑲紅珠與刀上所嵌藍月。

顧彥章心中一驚：「大師兄，師兄弟們是......中毒了。是日月教的人幹的。」並不全是因雪滑而倒，更是因為中毒引起的暈眩。只是因為中毒尚淺，被表面原因掩蓋了。

眾師兄弟聞言見來人，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迅速擺好陣勢，將顧彥章護在身後。然眾人此刻中毒已久，即便強打精神也扛不住陣陣眩暈，還未等這十幾人走近，他們甚至持不住劍，紛紛倒地。顧一與顧二功力較為深厚，能勉力盤坐好運功抗毒，老四至老七就四仰八叉了。顧彥章一一替他們點了幾處穴道，抑制毒性蔓延。

「夫人。」十幾名教眾走近，撩袍下跪。為首一持劍人道：「夫人不必擔憂，六個時辰後，此毒不解自消。」

顧彥章咬緊下唇，耐心將顧六擺坐好，起身，長劍擲地，道：「來的不會就你們幾個吧？」顧彥章既要護住師兄弟，又要防著自己失手被擒，就不能耗費力氣與蝦兵蟹將纏鬥。

教眾起身，讓出一條道來。

顧彥章見狀以內力催逼長劍刺向來人，才欲旋身去取師兄弟們掉在地上的劍，卻忽然被人攔腰抱住：「幾日不見，夫人的火氣怎麼還是這麼大？」

顧彥章只以為自教眾讓出的過道而來的會是一個教中稍有地位的人，不曾想莫知微竟親自來了！

「不就是冷了你幾日嗎？至於的嗎？」

顧彥章抽身，連退三步，一臉驚異地看著面前一身黑色狐裘的莫知微，心知此番局面難有挽回餘地。溪山派唯一可能與莫知微對陣的便是掌門顧溪山了，而他此刻已趕赴武林大會，去商討的便是莫知微劫掠正道子弟的事。

「莫教主，你殘害無辜少年之事已然引起眾怒，如今還要變本加厲嗎？」

莫知微朝著顧彥章邊走邊道：「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夫人的醋罈子竟然還沒摔完？不是早就解釋清楚了嗎？那些都是遇到夫人之前的事。自從遇見夫人，為夫眼裡再沒容下過別人。」

此刻，顧一強壓住毒性，起身護在顧彥章身前，道：「莫知微你再敢上前一步！」

莫知微悠悠地邁出一步： 「如何？」

顧一憤怒出掌，莫知微卻淡淡笑著，毫無對招的意思。疾掌將至，二人之間忽而閃出一道人影，未及顧彥章看清楚來人身形，大師兄已被甩回師兄弟中間，被剛剛調息好的顧二接住。

「教主。」來人微微俯首致意，站到莫知微身側。

「鄒士隨！」顧二驚道。

日月教右使鄒士隨，江湖排行第七的高手，其武功已遠非溪山這種小門小派弟子所能領教的。教主親自過來搶人還不夠，竟還帶了鄒士隨！

只怕不止鄒士隨，日月教五護法之一金木清擅長用毒，眾師兄弟身手的毒想必就是他下的。

顧二悄悄握了握拳，面色沉靜地有些發冷：「莫教主，你帶了十幾人來，而我們只有七個，這恐怕不合江湖規矩吧。」

莫知微道：「你想按江湖規矩來？」

顧彥章一怔，強烈的恐懼頓時湧上心頭。

顧二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顧彥俞，挑戰貴教右使鄒士隨，一戰定局，不論生死。哪方勝，彥章歸哪方。若平局，由彥章自行決定。」

莫知微稍稍偏頭對鄒士隨道：「看你了。」

「我跟你走！」顧彥章忽然疾聲道。

「彥章！」

顧二與其他師兄弟不同，其他師兄弟皆是顧溪山收養的孤兒，而顧二，是七歲時逃命至溪山的。是顧彥章發現了當時氣息奄奄的顧二。那時候，一個六歲的孩子連拖帶拽將一個七歲的孩子帶回了竹樓。最初的幾天，那孩子眼神時而獃滯迷茫，時而充滿怒火。

「你當我師弟好不好。」小彥章眨巴著眼睛，對那孩子道。

誰知那孩子呆愣了好久，又留下兩行眼淚。

「好啦我不欺負你，我叫你師兄成不成。師兄，師兄......」

顧二一直是師兄弟中習武最用功的，非但如此，他還在一次出山歸來後，偷偷練一套招式，後來被發現那是與敵俱亡的「木雁同歸」。

論武功，顧二絕不是鄒士隨的對手，但未必不能打成平局——「同歸」的平局。

「我跟你走。」顧彥章輕聲重複，對上莫知微的目光有了幾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