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莫知微撐起身，發現顧彥章又在床角縮成一個小團，在那呼呼睡得正香。

初見時，顧彥章說他爹是個狀元，完全是沒話找話。他肚子里那一丁點墨水，也是他二師哥顧彥俞教他的。顧彥章幼年流落於江南一處小鎮，無處安身，冬日睡在破廟舊屋之中，夏日則宿在橋洞之內，前者寒冷，後者狹小，漸漸養成了蜷縮而眠的習慣。被師父撿回溪山後，師父擔心他這麼睡長不高，時時管著，才糾正了一點，可一旦深眠，身體就像有記憶似的縮在一起，醒來便成了一團。

自小睡慣大床的莫知微絕不會認為這種姿勢會舒服，以前是怕吵醒了他不敢動他，今日顧彥章比往日蜷得還小，莫知微實在看不下去，拽了拽他縮在胸前的胳膊，柔聲道：「躺平睡，沒人跟你搶床。」

「不！」顧彥章縮回手，向床的更深處躲。

「害怕？」莫知微脫口問道。

「嗯。」

「和我睡很不安心？」

「嗯。」

「怕我傷害你？」

「嗯。」

「是我太心急了，既然這樣，我們先分開睡，行嗎？」

「行。」

莫知微此刻不會明白，以顧彥章嗜睡如命的性子，此刻就算問他「你是豬嗎？」，他也會「嗯」「啊」「是」地敷衍回應。倘若此情此景換作一年後，洞悉顧彥章所有尿性的莫知微定會拿著各種奇奇怪怪的賣身契誘他按手印，而後一臉得意的等著他醒來炸毛 ——「我咋又把自己賣了」、「我怎麼可以論斤賣」、「竟然還賣得這麼便宜」、「我不賣苦力」、「我可是賣身不賣藝的」......

而現在，莫知微只覺得顧彥章這是類似於「酒後吐真言」的狀態，不由地微微嘆息，吩咐侍女替顧彥章換房間。 

「滋味如何？」常九鼎帶了幾壇酒，來與莫知微共飲。

「不如上次的好。」

常九鼎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莫知微老實道：「自然是......還沒嘗。」

常九鼎噴了一口酒：「你......你......真他媽廢物。」又咳了兩口，手杵石桌湊過去，換了幅深情的面孔：「阿微，要我說，你是斷袖，但是是......不如做我夫人吧，我那十三個男寵你要是介意的話，全殺了就是。」

顧彥章躲在假山後，打了個哆嗦，要是這二位成了，是不是自己也得死？

莫知微察覺到有人在，放過了常九鼎依憑的石桌，施展輕來到那人身前。

「彥章。」

「我不是故意聽到你們說話的，你說我可以沒事在山莊內轉轉的，我真的只是路過，我......我......你們繼續，我馬上滾！」顧彥章腳底抹油，溜了。

莫知微：「......」

常九鼎：「......」怪我咯？

莫知微：「......」你說呢？

常九鼎：「我怎麼覺得該滾的是我？」

莫知微：「嗯，滾吧。」

顧彥章一遍跑，一邊腦袋飛速地轉著：怪不得莫知微擄我來此卻一直沒對我怎麼樣，原來他和星辰教教主常九鼎有一腿；之前莫知微公然擄掠英俊少年，八成是因和常九鼎鬧了彆扭，故意氣他的，估計是沒氣成，換個招數，親上溪山抓了自己來，百般溫柔，然後畢竟不是真愛，即便晚上同榻而眠，也沒動真格的。

顧彥章跑著跑著，撞到了一個紫色身影：常九鼎！

不如做我夫人吧，我那十三個男寵你要是介意的話，全殺了就是。  

顧彥章想起這人適才的話，打了個冷戰，拔腿往相反的方向跑。

常九鼎好歹是江湖排名第六的高手，顧彥章一個小門小派的菜鳥如何逃得過他的掌心，果然，沒等顧彥章跑幾步，常九鼎輕而易舉地拎住後頸，讓他被迫停下了腳步。

「再跑就沒命了。」

顧彥章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逃到了一處水榭，前面便是冰冷的溪水。顧彥章只好轉回身專心應對追兵：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常九鼎：這話不應是我說的嗎？

顧彥章繼續道：「莫教主一直是想著你的。你們是不是鬧什麼彆扭了？當然，這事不是我該過問的。我只是想和你解釋清楚，我和莫教主什麼都沒發生。他抓我過來，就是為了氣你。但他太在乎你了，又怕真氣到你，聽說你今天要來，他馬上讓我和他分房睡。」

常九鼎噗嗤一聲笑了，道：「也是個獃子。」

顧彥章有點懵。

常九鼎道：「看來你是一點不明白。我人好，今天就一點一點跟你講明白吧。先給你講個故事吧。」

顧彥章：這人神經病吧。

「二十多年前，日月教左使的兒子梁肇設計強了教主的獨女莫嵐，逼她下嫁。莫嵐只好從了，還生了個娃，那娃就是莫知微。莫嵐對梁肇恨之入骨，婚後生活可想而知。再者，莫嵐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罵出的話一直不怎麼好聽，甚至當著莫知微的面也不避。所以，莫知微潛意識裡覺得男女之事是罪惡的。」

顧彥章：說的也太直白了吧......不對，中計了，他讓我知道這些隱秘事，是逼莫知微殺我滅口啊！「你別說了，你......我解釋清楚了，你為什麼......」顧彥章篤定常九鼎今日不會放過自己，咬了咬呀，縱身跳入溪水。

「喂！」

常九鼎才要下水救人，不知從何處冒出的莫知微率先下了水，撈起了凍得哆哆嗦嗦的顧彥章。

而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一向溫吞的莫知微突然出手扒了常九鼎的狐裘大氅，又三下五除二地脫了顧彥章的衣服，替他裹上大氅，抱回房裡。

便剩了常九鼎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寒風中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