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將計就計（中）

等到酉時快日落的時候，玉黎心想，王媽媽那鍋「補湯」應該要燉好了吧？

智雪蹦蹦跳跳地跑進來，興奮地瞧了瞧四周，隨即壓低了聲音對玉黎道：「阿黎，我瞧那個王媽媽在小廚房裡正忙得熱火朝天呢！」

玉黎聞言，唇角微揚，對智雪道：「等下去老夫人的竹壽堂，你要見機行事，且一定要強調這湯是王媽媽做的，明白了嗎？」

「嗯，明白！」智雪使勁點頭，又說，「你能告訴我，你到底什麼打算嗎？」

玉黎卻搖搖頭：「你馬上就會知道了，現在告訴你，天機就要泄露了。」

智雪只好作罷：「好吧，瞧你神神秘秘的樣子！」

兩人正說著，外邊就傳來了腳步聲，兩人立刻默契地不說話了。

只見王媽媽用食盒裝著湯盅，緩緩走了進來，見玉黎百無聊賴地等著她，忙笑道：「三少爺，湯好了，這是百合蓮子燉的鯽魚，又凝神靜氣，還能健脾益胃，老夫人這樣的人喝，是最好的了。」

說著，將食盒放到了桌上。

玉黎湊過頭去聞了聞，道：「好香啊！」

王媽媽怕節外生枝，忙說：「三少爺別聞了，老太太那邊定是要開飯了，趕早不如趕巧兒，您快些把湯送去竹壽堂吧！」

「媽媽說得有理，我這就去。」玉黎朝她笑了笑，拎起了食盒。

「我陪少爺一起去吧！」王媽媽格外殷勤地欲跟上去，智雪笑她道：

「媽媽你今個兒是怎麼了，這麼殷勤，連少爺的跟班也要做，別是要搶我的飯碗吧？」

王媽媽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過分殷勤了，怕引起玉黎的懷疑，她訕訕笑道：「這湯熱，我怕少爺灑了。」說著，裝模作樣地吩咐智雪道，「智雪，哪有叫少爺自己拎的道理，你快去拎著，省得灑了。」

「知道啦！」智雪嘟嘟囔囔地接過了玉黎手中的食盒，「少爺，咱們走吧。」

「嗯。」玉黎說著，最後瞥了一眼王媽媽，隨即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兩人走到竹壽堂，老夫人果然是正在傳飯，兩人便加快了步伐。

進了竹壽堂院子，紅珠正拿著帕子出來，見了兩人，面上露出笑容道：「喲，三少爺怎麼來了？」

玉黎朝她笑道：「給祖母添菜來了。」

「那正好，老夫人正要用膳，你去啊，趕巧兒了呢！」

「那我先進去了。」

智雪見玉黎進去，朝紅珠皺了皺鼻子，眼中卻是還含著笑，說道：「這不，我家少爺頂愛喝王媽媽煮的湯，以為老太太這兒沒湯喝，巴巴地送來呢！」

紅珠聞言笑著啐他道：「數你會在背後編排主子，三少爺這是孝順，有點什麼好的都惦記著老夫人呢！」

「不說了，湯還在我這兒，紅珠姐姐回頭見。」

「哎，回頭見。」

智雪進了裡屋，見祖孫倆正笑盈盈說話呢，便行了個禮，往玉黎身後站著了。

玉黎瞥見智雪進來，便道：「祖母，正巧您要開飯了，孫兒給您添菜來了。」

「哦？」玉老夫人往智雪手裡的食盒一瞧，道，「什麼菜？」

智雪忙往前一步，伶俐道：「回老夫人的話，我家少爺自己喝了王媽媽的湯，覺得怪好喝的，便非要帶來給您嘗一嘗。」說著，惟妙惟肖地演起來，「我說，『老太太那裡什麼沒有呀？少爺您可是多此一舉啦！』可少爺呢，非說王媽媽煮的湯最好喝，怕是老夫人您院子里的廚子也煮不出來，非要巴巴送過來。」

玉老夫人聽了，直樂，笑道：「黎兒是個好孩子，有什麼都惦記著祖母。」

玉黎也一副靦腆的樣子，道：「我本也不想做這些，男孩子志在四方，理應多讀書，這些都是小女子的心思，不過方才王媽媽煮了湯來，我這麼些天光念書了，又有些想念祖母，便帶了叫智雪收拾了湯直接來祖母這裡蹭飯吃呢！」

智雪也跟著附和道：「要是王媽媽知道自己的湯讓老夫人喝了，恐怕半夜都要笑醒呢！」

玉老夫人聽了，笑道：「你們主僕倆一唱一和的，都是猴兒嘴，慣會哄我。」

「哪裡是哄您，怕是祖母您不高興孫兒來蹭飯，所以找個由頭趕孫兒走吧？」玉黎說著，眾人齊齊笑了。

玉老夫人指著玉黎對杜若嬤嬤道：「你瞧瞧，這纏人的功夫，日後怕是不愁娶不到媳婦兒了。」

眾人又是笑做一團。

「祖母！我還小著哩，我還要讀書考試，做官回來孝敬祖母呢！」玉黎邊笑著說，邊去揭食盒裡的湯盅，裡頭立刻逸出一股香氣，玉黎便將它放到桌上，拿勺子和一個青瓷小湯碗盛了，「祖母你聞聞，多香啊！」

玉老夫人聞著香氣，亦是贊道：「果然不錯。」

玉黎盛了一小碗，彷彿要先遞給玉老夫人，但是卻頓了一頓，隨即把手伸了回來：「這麼香，我先喝一碗！」

站在一旁的智雪眼睜睜看他喝了一口，大驚失色，忙道：「三少爺！你……」

玉黎卻轉過頭來調皮地笑道：「怕什麼嘛，祖母不會怪我不敬長輩的，就當我給祖母試毒了。」

玉老夫人見了，絲毫不疑地忍俊不禁，笑罵道：「你這饞貓，自己饞就罷了，還要賣乖……」

玉黎喝了一小碗，擦了擦唇角的湯漬，對玉老夫人笑道：「果然好喝，祖母我這就給你盛一碗！」

說著，正拿起另一隻青瓷小湯碗要去盛湯，突然蹙起眉，手中動作一頓，隨即卻是將碗都失手摔在了地上——

「砰！」

玉老夫人和眾人都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玉黎猛地嘔出一口血來，面無血色地使勁捂住肚子，叫道：「湯里有髒東西，祖母別喝——」

玉黎感覺肚中似乎有什麼在攪動，痛得他渾身一陣一陣地冒冷汗，若不是智雪扶住他，恐怕此刻他早已無力坐著，他忍著疼痛，呼道：「祖母救我，救我啊祖母——」

玉老夫人亦受了驚嚇，不過好在年紀大了到底有經驗些，忙吩咐底下人道：「杜若，快叫個粗使婆子把三少爺背到我床上去，紅珠，你立刻去叫大夫，快些，快些！」

「是，老夫人！」

玉老夫人的竹壽堂立刻忙亂起來。

玉黎直喊著疼，人卻是清醒的，玉老夫人見他小臉疼得煞白，到底還是心疼的，拉著他的手哄他道：「好乖孫，忍一忍，孔大夫馬上就來了，馬上就沒事了，啊？」

跪在床旁的智雪亦是又驚又怕又擔心，含著哭腔道：「三少爺，我就說王媽媽不是好人，你偏不信，還好是在老夫人院里，若是在自己屋裡，她把湯一倒，便什麼事也沒有了……」

玉老夫人經他一提醒，立刻想了起來——她本來還以為有人要害自己，但是其實這湯原本是王媽媽做給玉黎喝的，是因為玉黎一時興起才送來竹壽堂的，也就是說，這湯本來就是玉黎喝的，對方要害的人，也正是玉黎。

而且智雪說得對，若不是在她院里，到時候王媽媽趁著智雪去叫人時將湯一倒，便是什麼證據都沒有了。

想至此，她的眼中一下子清明起來。

玉黎見智雪提醒了玉老夫人，立刻哭著喊道：「胡說，你胡說！王媽媽是母親親自挑選送來的人，怎麼可能會害我！你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要害我！」說著，扯住智雪的袖子不肯放。

智雪也是委屈，朝玉老夫人跪著辯解道：「老夫人明鑒，我待三少爺若有半分歹毒心思，便叫我下了阿鼻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玉老夫人聽主僕倆這樣一說，哪裡能猜不到到底是誰？忙柔聲安慰玉黎道：「好了好了，乖孫，我的心肝肉，你先別說話了，孔大夫來給你看過了，咱們再查是誰要害你，好不好？」

玉黎疼得發昏，又聽玉老夫人這種慈祥的語氣，忍了許久的委屈心酸突然爆發出來，撲進老夫人的懷裡大哭了起來：「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