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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奪心術

    樹無心可活,那麼人無心呢,是否可活? 千昭不知,被辭淵剜去半心,自己竟還能如行屍走肉一般苟延殘喘。 可笑嗎?千般萬般求不得,到底全都賠了進去。痛到錐心泣血,才能大徹大悟。 「千昭,我需要你。」 是要我的心吧。 「千昭,你可以走了。」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對麼。 「千昭,你離不得我的。」 呵… 「辭淵!我這裡撕開來就只有個血淋淋的洞,沒有心!你若再糾纏不休,我必做出比死更慘烈的事!你大可一試!」 心術最奪命,無情是傷人。

    第十二章 禍心

    小說: 奪心術 作者:世味煮茶 字數:2446 更新時間:2019-04-25 15:08:51

    他喜歡辭淵,是的,這沒錯。可是為何從鳶磯的口中說出來,就變得有些不堪的意味。他看到鳶磯伸出一雙沾染污泥的手,在他對辭淵的滿懷清水中,不停地翻攪翻攪,好似是他生生玷污了辭淵的清白。

    眼前的女人並不是柔善可欺的,她先天的體弱是她最好的一張羊皮,蓋住了她精緻的面容下,禍水毒瘤的內心。她這麼桀驁地看著自己,只用眼神就硬是要把別人的靈魂看低幾分,低到塵埃里,低到她腳下的泥灰里。

    「千昭,心比天高可以有,可是禮義廉恥四個字還是要會寫的。你自己不怕千夫所指,我還不忍心讓人背地裡戳辭淵的脊樑骨,冠他一頂斷袖的帽子。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呵,你何來的資格喜歡他?」

    她不留餘地地指責千昭,讓他瞬間以為自己身處地牢公堂,條條大罪頂得他透不過氣來,幾乎就想畫字認罪。可他有什麼罪呢?若是喜歡能定罪,他大概是罄竹難書了。

    可斷袖兩個字就如鯁在喉,無法忽視了。千昭艱難地開口,與其說是在反駁鳶磯,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這些情愛的事情,又到哪裡去討什麼資格呢?我喜歡他,亦如你喜歡他,並無不同。」

    鳶磯整個人變得很危險,人也湊近幾分,姣好的面容就在千昭三寸之近,卻讓他不敢直視:「你真覺得,是一樣的嗎?」

    如果面前有一枚鏡子,千昭就會發現他此時愕然的表情有多麼滑稽。當然,此時只有鳶磯看到了,而她也的確笑了,笑得風霜刀劍,嚴逼入骨。

    她突然撲到桌上,將那些瓶瓶罐罐的藥瓶摜到地上,瞬間就是一陣巨響。隨後她如一隻折翅的蝴蝶一樣,虛弱地倒在地上,捂著心口,哀聲呼痛。

    千昭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演技可以這般爐火純青。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幾乎就要相信,那個疼得香汗淋漓,嘴唇發青的女人是真的發病了。

    幾乎是一瞬之間,滿殿的小丫鬟魚貫而入,七手八腳地將鳶磯扶起,又是尖叫又是急跑地找藥。很快,鹿然和辭淵也被驚動而來。

    那是第一次,千昭看見陰沉著臉的辭淵。本來他就不苟言笑,此刻神色晦暗更如閻羅。他把了一下鳶磯的脈,又看了看滿地的髒亂,很不善地問千昭:「你又幹了什麼?」

    他又幹了什麼?他明明什麼都沒做。鳶磯微喘虧弱地攔在千昭開口之前,幽幽地拉住辭淵的衣袖:「…不怪千昭…他不過失手罷了,是我…我這身子不禁嚇…」

    辭淵沉默,顯然是不悅,千昭嚇得擺手:「不是!辭淵,我絕沒有…」

    千昭向來相信人性本善,遇人遇事秉持自認清白,天地可鑒,所以他從來都不會,也不知道怎麼去解釋和開脫,只重複一句「我絕沒有」,再無後文。他以為這樣,別人就會相信他,尤其是辭淵。這想法,何其異想天開,多麼一廂情願。

    辭淵冷哼一聲,斥道:「你從前做的馬虎事難道還少嗎?」大袖一揮,顯然是不想聽千昭再說,冷冷的聲音傳遍整個鳶鳴殿,「去戒堂抄書反省,此後不準踏進鳶鳴殿半步。」

    那一夜,千昭是在戒堂里跪著抄了一整晚,從般若心經到冥術要法,他都沒有停過手。原本辭淵並沒有罰跪,只是不知為何,尋遍整個戒堂,竟連張桌椅都看不到。

    腆著臉問監刑的小廝可否借張軟墊,那小廝鼻孔朝天,連翻白眼:「我看你挺皮實的,既沒那個命坐著,那就跪著吧。」

    千昭多看了小廝幾眼,才發覺這原是鳶磯身邊的人。難怪,難怪。戒堂供著祥瑞,斷不可席地而坐,他只得跪在戒堂終年陰冷帶潮的冰磚上抄完厚厚的書籍。

    再皮實的人,也怕那種如螞蟻啃咬膝蓋的刺痛和硬骨粗石摩擦肉體的酸腫。

    初春仍是乍暖還寒的,他從鳶磯那裡出來的時候只著了一身單衣,薄如輕紗,風一吹,通體都是鑽進皮膚里的冷。他左手掐著右手的手腕,掐出紅印和淤青才勉強讓自己忽略那種難耐的寒意。

    他不敢空出手去揉一揉那折磨人的傷處,只因他若略有停頓之意,那小廝立即言行侮辱。到底是鳶磯調教出來的人,半個髒字也沒有,卻句句叫人難堪到彷彿毫無尊嚴。

    沒有人來看他,就連那個每每在他狼狽的時候救他於危難的辭淵,甚至都沒有命人來送他一粥一飯。

    東方魚肚即白的時候,千昭感到一陣蒼涼,這種蒼涼很像是牙婆婆走了之後,那種天地無依的孤獨。

    一場春雨一場寒,這番作弄,千昭病得來勢洶洶。管家一聞此事,連忙收拾了千昭在栢梵殿的東西,扔回了他自己的房間:「既病了,那便自個兒將養著,省的過了病氣給主子。」

    那場病,拖得真久啊,久到花期都過了,他還是會是時不時咳嗽幾聲。病的不只是他,鳶磯的身子也日漸薄弱,每日廚房裡熬的湯汁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苦,聽說如今,都已經吹不得風了。

    「你真覺得,是一樣的嗎?」鳶磯當時的問話,時而浮現在千昭腦海。

    不一樣,原來不一樣的。

    他羨慕鳶磯有一個好家世,可以明目張膽地站在辭淵的身邊。而自己呢,明明這兩年辭淵對他的示好都已經如此直白,卻連跑去質問他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做一隻逆來順受的烏龜。大約是因為太害怕了吧,若能留在辭淵身邊的機會,受點委屈他願意忍。

    坐在酒窖里碾曲的時候,千昭抬頭看到了將近一月未見的辭淵。他瘦了些,稜角更加分明,站在門口,看得出已來了多時。千昭被他看得不自在,將沾滿粉末的手拍了拍,又擦了擦下巴的汗:「這兒…有些亂,你怎會…」

    「有些渴,想喝點酒。」

    這個理由倒是新鮮,千昭明明日日都有吩咐小廝去送酒,再者說,即便是不夠飲,也絕不至於煩勞他親自跑一趟。

    「那,我一會兒讓酒奴送去,你想喝什…」

    「為何不親自來?」辭淵眉頭一擰,很是不滿這個回答。

    「風寒還沒好全,不方便…」這是實話,但也是因為不知如何面對辭淵。鳶磯之事讓千昭白白吃了苦頭,說心氣沒有芥蒂那是假的。此刻四下無人,千昭仍然是有些不甘心,「鳶鳴殿那日,其實我…」

    辭淵擺了擺手,「不必說了,我知你不是有意的,往後小心些便是。」

    原來,遇到鳶磯的事情,他連解釋都是不肯聽的。千昭有些灰心,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抓著衣擺來回撥弄,微黃的曲粉污了白凈的布料,很是礙眼。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問的,比如他生病這麼長時間以來,辭淵究竟知不知道;比如鳶磯在他心裡,究竟有多麼重要;比如,只剩下一個人的栢梵殿,他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樣,無法安眠?

    千言萬語道不盡,一句更勝千萬句。千昭看著辭淵似乎要轉身離開,急忙脫口而出:「辭淵!」

    那人停住,等他的下文。

    千昭像是雨中淋透的小鳥,瑟瑟地可憐,對著那個背影近乎祈求地開口:「我…我可還能喜歡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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