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只有何桂蘭和蔡小傑還有季顏三人，他舅舅蔡源在當地的工廠當一個車間主任，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來。

就算他手腕上還纏著一截繃帶，何桂蘭也視而不見，一句客套點的問候都沒有，只是顧著給自己兒子夾肉吃，深怕被別人給搶了一塊走。

她生性吝嗇又刻薄，要不是眼饞季顏父母死去的那一大筆保險金，她才不會領養這個孩子。

領養了也就領了，季顏本身冷冰冰的話少，跟她一點都不親，偏偏長的出色成績又好，每次她一走出去，都差點淹死在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里。

自家的孩子又沒一個上的了檯面的，她怎麼能不氣的牙咬咬，快恨死了這個所謂的侄子了。

「這次回來待幾天啊？」何桂蘭忽然問道。

「三天。」季顏答道，他可能要提早一天回去，他無所謂這些冷言冷語，但也沒人會喜歡。

「等會你舅舅回來，有事跟你說。」她又交代了一句，不知道肚子里打著什麼鬼主意。

季顏回房勉強洗了個澡後，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細細索索的聲音，還有何桂蘭的叫罵聲：「死沒出息的，每天就掙那麼點兒錢，還敢跟老娘說不？！」

很快一陣敲門聲響起，他著頭髮的動作微微一頓，開門走了出去。

「顏顏，舅舅有點兒事跟你說。」蔡源招了招手，老實憨厚的面孔上努力的堆出一個親切的笑。

沙發上，他跟何桂蘭坐在一起，季顏坐在他們的對面，儼然有點三堂會審的架勢。

「在新學校過的怎麼樣啊？」蔡源搓了搓手道，被旁邊的女人狠狠一擰胳膊。

看季顏也沒有回他的意思，只好繼續道：「舅舅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你媽過世的那筆保險金的事。」

當初他的父母死於意外，生前的資產都拿給了季顏作為生活費，由他舅舅管理。

而那筆大約一百萬的保險金則由律師保管，等他成年後取出，若是要提前使用，得要有季顏的同意。

「你也知道現在的房價漲的快，舅舅想提前買套大點的房，可是手頭有點兒緊，你看能不能先把那筆錢給舅舅…」

蔡源道，看似老實巴交的面孔卻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算計。

他們沒錢，可何桂蘭想著提前給兒子買套婚房，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保險金上。

那時，季顏還算年少，這樣險惡又醜陋的人心見得著實不多，一時眼底閃過黯然，口吻卻冷漠道：「不可能。」

說完就要站起身離開，何桂蘭一下子急了，罵罵咧咧的扯住他道：「你這小白眼狼，我們家養了你這麼久，你連這點忙都不肯幫，我要跟大家好好說說，書讀的好又什麼用啊…」

季顏只是抽出手，冷冷的瞥了他舅舅一眼道：「人在做，天在看。」

蔡源一愣，那點兒小心思被揭穿的一幹二凈，只好扯過自己女人的手。

何桂蘭氣的一哼，威脅道：「既然這樣，以後你一分錢生活費也別想要，我們家不養你這種白眼狼！」

再怎麼氣憤，她心裡的小九九也轉的飛快，這些年他們剋扣季顏的生活費也有不少，要是把今後的生活費都省下來，那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蔡源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被何桂蘭一瞪，都吞了回去。

這場鬧劇就這麼落了幕，他回到房裡，見蔡小傑還在罵罵咧咧的打著遊戲，一股悵然的羨慕忽然湧上心頭。

而唐澄這邊聽著老爺子訓話，終於停歇了一會，唐奶奶端了一杯茶上來給他潤潤嗓。

然後笑眯眯的拉住唐澄的手道：「老爺，你要是再罵，我的大孫子罵走了了怎麼辦呦？」

唐奶奶是大家閨秀出身，教養良好，一輩子養尊處優，也溫柔傳統的很，當年門當戶對嫁到唐家後，兩人一輩子竟也相濡以沫的過來了。

唐老爺子性情剛烈，偶爾脾氣暴躁，而唐奶奶典型的江南美人，如水般柔情，說著一口吳儂軟語時，能把人的心都軟化了啊。

「你瞧瞧他，飯桌上一句話不說就跑了，讓人看著，成什麼模樣？！」唐老爺子罵道，他對唐澄的寄望是最高的，絕對不容許他出一點兒差錯。

「奶奶，這句話爺爺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唐澄撒嬌道，無奈的一眨眨眼，就看的唐奶奶笑彎了眼，這麼俊的眉眼是怎麼生出來的哦！

「好了好了，別罵我家孫子了，一年才見幾次，疼都來不及呢！」唐奶奶替他求情道，握住他的手溫暖又慈愛。

「別的我就不管了，今年你的成績要還那樣，明年你出去就別說是我們老唐家的孫子！」

唐老爺子放了狠話後又道：「你要是有人家梓陽一半優秀，我也能有半分臉面去見我們家的列祖列宗了啊…」

趙梓陽是他們家司機的兒子，出身低卻成熟懂事，成績優異。

在唐家的資助下，小小年紀就出國留學了，老爺子打算培養他作為唐澄以後的左膀右臂使用。

「他，不過是我們家養的一條狗罷了。」忽然聽到這個名字，唐澄一怔，勾了勾唇，神色薄涼道。

「你說什麼…」唐老爺子以為自己聽錯了，卻並沒有反駁唐澄。

「老夫人，睿睿小少爺在電話里哭著要找你！」傭人忽然急急忙忙道。

「啊，睿睿又哭了？」唐奶奶也一急，鬆開了唐澄的手，跟著傭人走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唐老爺子道，也有點兒疲憊的轉身走了。

唐老爺子一生有三個子女，大兒子身居政界高位，二女兒嫁入豪門，小兒子也就是唐澄的父親，是有名的駐外大使，定居國外，又生了一個孩子，就是剛才在電話里哭嚎的唐睿，唐老爺子跟唐奶奶也住在國外，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

唐澄並不受寵，因為他母親懷他時，唐父出軌了，兩人本就薄弱的聯姻情感眼見就要徹底破裂時。

唐母卻捨不得了，不肯離婚，兩人天天吵得天翻地覆，一向心高氣傲的唐母甚至都跪下來求唐父別離開她。

隨後不知道是唐父忽然想清楚了還是被罵醒了，兩人和好後，唐母懷上了第二胎，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要擺脫這段陰影，火速在國外定了居。

自此過上了人人交口稱羨的生活，夫妻恩愛，兒子可愛活潑，再圓滿不過。

曾經那段不見天日的生活隨著唐澄這個污點被徹底遺忘在了歲月里。

唐澄看了看手，早已沒有剛才那點溫暖的錯覺了，他總是要做好被拋棄的準備，從出生那一刻便是如此。

他只是有點兒遺憾，因為從來沒有人堅定的選擇過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