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辭三讓(下)
小說: 大宦官權傾天下 作者:十九姑娘 字數:2306 更新時間:2019-04-25 15:33:04
一盞宮燈如豆。一宮裝女子斜倚熏籠,眼角尚還留著未幹的淚跡。
姜承言踉踉蹌蹌的走進內殿,符陽立即站起身來。
姜承言沒有搭理她的,徑直走到御劍旁,「噌」的一把抽出。
「陛下!」符陽撲通一聲跪下,「臣妾求您了!」
姜承言看著這寒光凜冽的御劍,又看了看符陽,慘笑著說:「朕,不怕死,朕只是不甘!不甘!」
「陛下…」符陽早已淚流滿面。
「更何況,一個行屍走肉,配用祖宗之劍嗎?」
「陛下…」符陽跪爬到姜承言腳邊,默默的哭泣。
此時殿外傳來了一串腳步聲。
「藺大人,請…」由著一個小太監帶路,藺清沼緩緩而入。
微微垂著頭,走到姜承言面前,相當恭敬的行了一個大禮。
「臣藺清沼,叩見吾皇!」
姜承言胡亂的抹了淚,端坐在首座,「藺清沼,很久都沒有人向朕叩首了。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藺清沼沒有聽到免禮,便一直將身體深深伏於地上,不敢抬頭的說道:「臣世代為周臣,只要陛下一日為天子,臣就恭守一日君臣之道。」
「真是難得啊…」姜承言冷笑,「還有人記得君臣之道?平身吧。」
「謝陛下。」藺清沼這才跪坐起身子。
「這麼晚了,你來做甚?」
「華子魚大人奉陛下旨意,已令人在城外築起受禪高台。」
「朕沒有下旨啊…」姜承言不懂。
藺清沼隨意的直起身子,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下,微微偏過頭看著姜承言,說道:「那一定是陛下記錯了。華子魚大人不會錯,是嗎,陛下?」
姜承言會意,只得苦笑。「你接著說。」
「受禪台築起後,請陛下選定黃道吉日並詔文武百官於台下,陛下親執天子璽綬,將帝位禪讓於穆王。」
「哦…」姜承言誇張的應了一聲,說道:「這次無需詔書了吧。」
「登台禪讓,祭天大禮,豈能無詔?」藺清沼好笑的說到。
「你們!」姜承言怒拍桌子,猛的站了起來。
「陛下勿驚,」藺清沼卻一點不為所動,仍是淡笑著說道:「如陛下恩准,臣願意再替周室盡一次犬馬之勞。」
「你能為朕做什麼?」姜承言也淡笑起來。
藺清沼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承言,隨即跪走到案幾旁,說道:「臣願意為陛下草詔。」
「是啊!」姜承言冷嘲道:「你是符曜的心腹之臣,此詔非你不可啊!」
藺清沼輕輕閉上眼睛,不去理會他的嘲諷。
「臣領旨。」
「藺清沼啊,朕,為你研磨吧,盼你運筆如刀,刀刀見血。」說罷,姜承言便要起身,而站在一旁的符陽突然出聲道:「陛下,歇著,還是臣妾來吧!」
受禪台由漢白玉鋪墊而成,金裝素裹,高聳入雲。此刻,台上正燃燒著熊熊烈焰。
符曜三拜九叩,祭天祭地,甚是恭謹。
「茲爾穆王,昔者,堯禪位於舜,舜禪位於禹。天命無常,惟歸有德。……」姜承言以著一種很是玩鬧的語氣念著禪位詔書,迎著詔書,符曜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姜承言第一次用著這樣輕鬆笑鬧的方式面對符曜,將詔書遞於符曜手中,轉身取過玉璽,一同交於符曜。
符曜小心謹慎的接過玉璽,幾步上前,走到最高處,面對這萬里江山。
姜承言後退幾步,撩了衣袍,面無表情的跪下,已是名副其實的行屍走肉。
「臣等拜見皇帝陛下!」
「臣等拜見皇帝陛下!」
一聲一聲的山呼萬歲,震耳欲聾,響徹天際。
「吾,上承天意,承繼大統,即日起,改國號大楚,改元元景。建都洛陽,謚王兄為太祖文皇帝,封遜帝姜承言為濮陽君。」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秋日林道,煙波浩渺,幾匹快馬賓士,揚起陣陣塵土。
姜承言攜著符陽,佇立於寒水江畔,笑望著馬騎朝自己飛奔而來。
臨近,藺清沼及隨行人員翻身下馬,走上前來,行了一禮,說道:「拜見濮陽君。」
「藺清沼,你來有何事?」姜承言笑得清淡卻也輕鬆。
「陛下念及舊情,特命微臣來向濮陽君及夫人踐行。」
「哼…」姜承言好笑的看著一臉嚴肅的藺清沼。
透明的酒水淅淅瀝瀝,很快盈滿了兩盞銅尊,姜承言手持一尊,符陽也準備俯身去取,卻被姜承言制止,說道:「不必了,你先退下。」
符陽不好堅持的退了下去。
「陛下是個仁君,陛下讓微臣轉告濮陽君,只要濮陽君永不回洛陽,保你一生榮華富貴。」
姜承言輕笑了一聲,說道:「這話,你藺清沼相信嗎?」
藺清沼無言。
「前人田土後人收,後人收得休歡喜,還有收人,在後頭。」姜承言冷笑一聲,也不再說什麼,一口將杯中酒水飲盡。
小船悠悠於江畔之上,漸行漸遠。
「大人,天色不早了,江上風大,回府吧。」藺僮站在藺清沼身後說到。
「再看一眼吧,看一眼,少一眼…畢竟他當過十幾年皇帝,能親眼看看亡國之君是怎樣離開的,這種際遇,不是人人能看得見的。」
藺僮默然。他不解的看著藺清沼眸中似有化不盡的憂愁,有些忐忑的說道:「大人勸陛下進帝位,替陛下立此功勛,陛下一定會重重的升拔大人,開國後,大人一定能位居三公。大人為何憂愁?」
「我不要什麼三公,」藺清沼擺擺手,說道:「甚至將首倡大臣的功勛讓給華子魚。」
「為何?」藺僮不解。
「僮兒啊,你難道想讓人刨我藺氏祖墳嗎?我藺氏是百年大族,世受天恩,祖宗的功德名望不可不顧。這樣的開國功臣,還是讓給別人吧!」
江上一葉孤舟,符陽坐在艙內,姜承言一人站在船頭,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自己這個皇帝,當的可真有意思,十二年前,自己被逼上皇位,十二年後,又是被逼退位。
殷紅的血無法控制的從嘴角溢出,姜承言搖搖晃晃的倒伏於船頭之上,天青色的袍子也斑斑駁駁,猶如盛開的一大朵一大朵牡丹。
符陽聽到聲響,立即從艙內出來,見到姜承言此狀,大哭一聲:「夫君!」
她顫抖著將姜承言摟進懷裡,眼淚啪啪的落了下來,「是那杯酒!」
難怪,他不讓自己喝!
「八歲那年,」姜承言似乎神志已然遠去,只是不停的幽幽說道:「符元把我推上皇位,我就成了他最稱心的玩偶,從那以後,我天天以淚洗面,上愧祖宗,下愧黎民。沒有一天快樂的日子…今天,是我最快樂的日子…我終於,可以回到青山綠水間了…那些煙雨樓台,我只在詩賦里讀到過,還從來沒見過…」
「不不!夫君!」符陽哭喊著。
「符陽啊…等我死後,將我的身軀拋入水中,我不配葬於大周疆土,只配沉於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