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第一縷暖陽穿透高聳的紅牆黃瓦，琉璃地面折射出絢麗的色澤。

我換上一襲深藍色的宮裝，尾隨於一群宦官身後。一直穿過長長的石板路，來到坐落於皇宮西南角的一處獨門獨院。

逆著陽光，我看到了三個字——內侍省。

是啊，從今以後，我就是名副其實的內侍！閹人！宦官！

想我從一介帝王，皇宮之主，短短一個月不到，便成了一個太監，皇宮之末。

也好也好，反正我生前便是由不得自己，如今我卻下定了決心，一步，一步，我要登上那最高的位置！

我要叫符曜那個奸臣賊子跪伏在我的腳下，我要讓天下人知道，我姜承言絕對不是懦弱無能之輩！

「咱家在問你話呢，發什麼愣！」就在我胡思亂想神遊天際之時，一把拂塵狠狠的敲在了我的腦袋上。

我一驚愕，只見一個身著硃紅色莽服的宦官正站在我的面前。

我生前對宮中之事還頗有了解，暗中打量此人，已知他便是符曜曾經安排在我身邊「照料」我的閹人高海。想他本就是符曜的心腹，如今符曜篡位稱帝，這高海在後宮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別讓咱家問第三遍。」尖利刺耳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我急忙收回打量他的目光，支支吾吾。

我不知道身體原主人的名字，也未給自己起好名字。

現下陡然一問，便有些答不上來的慌張。

「狗東西！」就在我手足無措之間，帶領我們來此的班頭張公公突然走到我的面前，狠狠的一腳踢到我的膝蓋處，膝蓋吃疼，順著力道就跪倒在了地上。

我姜承言，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今卻要跪一個閹人。

呵！呵！呵！

「高公公莫怪，這狗東西才剛入宮，對宮裡規矩還不懂，請公公原諒。」

「嗯…」高海倒也沒怎樣氣惱，只是閑閑的坐在太師椅上，狀似無意的玩弄著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還不說！」見高海沒著惱，張公公又將目光轉向我，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龍…」幾乎是本能的，我吐出了這個字。然而就在下一瞬間我便後悔。

真龍天子，龍是何等祥獸，怎可被我這種人玷污！

「聾？」高海饒有興緻的瞅了瞅我，問道：「小聾子？」

我將頭深深的埋下，不再言語。好吧，你愛叫我什麼就是什麼，反正我已經做不回姜承言了！

「這名字倒還貼切，」高海玩笑的說道：「那你以後便是小聾子了。」

「喏。」我仍是以著卑賤的趴伏在地的姿勢恭聲回答。

眾人退散，我一個人默默的斜靠著宮牆。我對我今天的表現很是不滿意。

為什麼腦海里總會想過去的事情？為什麼總放不下皇帝的身份？

就連給人下跪也成了一種恥辱，當我每一次啟唇應喏的時候，都變成了一次酷刑。

姜承言啊姜承言，你醒醒吧，你哪裡還是什麼姜承言，你現在是徹頭徹尾的閹人，徹頭徹尾的小聾子！

「小聾子，你在這兒做什麼！」當我暗暗下定決心的時候，一個與我同期的太監小李子快步向我走來，沒好氣的瞪著我說道：「讓你去挑水，你倒在這裡偷懶！」

「我這就去。」毫無情緒的回答他，對他的憤怒視而不見。我不必去跟他這麼一個小太監糾纏什麼，不必。

拾起腳邊掉落的兩個木桶，我趨著碎步向井口走去。

碎步是內侍最為得體的步伐，我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但是我卻從小耳濡目染，做起來倒不難。

水井離我所處的位置頗遠，必須穿過三間院落四座亭台。拎著空桶倒也還好，只是等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兩桶水打上來的時候，回程便成了一項挑戰。

即使對於一般人，這也算是相當的重活，更何況是從來沒什麼勞作經驗的我。

我氣喘如牛的將水桶擱在地上，回首望瞭望我走過一半的路，而此時，雙手已經不堪重負的勒出了道道紅痕。

冬日天冷，手本就凍得通紅，現在又脹又痛。我只得攏在袖子里搓了搓，稍稍緩解一下。

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路旁，遠遠的看到幾個朝服模樣的人向這邊走來。

為首的那個人，我認得。

我默默的低垂了頭，做出一副極為恭順的模樣，等待幾人從我面前走過。

然而為首的那人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卻猛然頓住了前去的步伐。

我不敢抬頭。卻也能明顯的感受出一道灼熱的視線狠狠的砸在了我的身上。將我全身上下掃了一個遍。

「抬起頭。」那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不應，仍舊是恭順的低著頭。

「抬起頭。」他又重複了一邊，向前一步逼近了我。

我料想即使我抬起頭來他也不可能再認得出我，於是我也就釋然的微微抬起了頭。

速度和角度都恰到好處，我是一個卑賤的小太監。絕不可以抬頭過猛，顯得太囂張，角度也不能太高，顯得太張揚。

其實我對這些事情的拿捏是相當爐火純青的，這都得益於符元符曜兩兄弟對我的壓迫。使我養成了極為敏銳的察言觀色的本領。

即使抬起頭，我也不願與他對視。都說聰明人可以透過眼睛看穿他人的靈魂，藺清沼很聰明，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我不敢冒這個險。

是，我沒想到重生後第一個見到的「熟人」竟然會是藺清沼，最後一個為我擬詔的人，也是最後賜我毒酒，送我去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