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排排硃紅色雕龍樑柱，冰冷的玉石板上倒映出兩個人的身影。

一個昂然而立，一個匍匐而跪。

一個是符曜，一個是我。

明明已是仲夏，我卻寒意叢生。

符曜高高在上的睥睨著我，每每這種與他獨處的時候，來自於前世的習慣性的恐懼就會襲上心頭。

符曜的憤怒似乎比剛才平息了很多，卻又像極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說吧。」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帶有壓垮人的氣勢。但是此刻我必須強自振作，這是我唯一可以替自己辯白的時候。

「陛下，」我埋下頭，深深的給他叩首，說道：「皇後欲除奴才之心早已有之，只是今次竟以腹中皇嗣為籌，其用心之險惡，想必陛下也是瞭然。只是陛下一來顧及她有孕在身，二來顧及她貴為國母，三來顧及她…」我頓了頓，繼續說道：「家室顯赫，定然不會處之以重罪。奴才說的可在理？」

我抬起頭來，直直的看向他。我知道自己所說的話是有多呢大逆不道，作為一個低賤的太監，在皇帝面前搬弄皇後是非，實為犯上之舉。

但是我更明白，有些話別人不敢說，是怕惹禍上身。而我已然成了皇後的眼中釘肉中刺，便也無所顧及。由我說出來，倒顯出了己身之膽量見識。

「不錯。」符曜毫不否認的說道：「朕自會給她三分薄面。」

我冷笑，原來即使是符曜也不能全然隨了自己的性子。

「關於皇後的事情，朕自有計較。朕想讓你說的事情，你難道不知？」符曜上前一步，俯身直視我的眼睛。我們之間的劇烈，如此之近，心卻山川萬里。

我垂了眸子迴避他的視線，說道：「關於長公主之事，奴才無話可說。」

「小言子，」符曜一把撅住我的下巴，迫我抬頭，用相當危險的神色打量我說：「朕說過，機會稍縱即逝，絕不會有第二次。」

我無法躲避的直直撞入他的眸中，良久我仍是不發一言。雖然我已經將事情想的通透，但是符陽如此為我，我更是不能將她繼續拖累！

符曜見我堅持，冷笑一聲，撅住下巴的手更用勁了。疼得我額頭上青筋直跳。

「你知道朕明明知曉你是刺客，是前朝的餘孽而不殺你的原因嗎？」

「因為陛下寬厚仁慈。」

「不，」符曜臉上顯出非常倨傲的殘笑來，說道：「因為朕要你活著，活著親眼看看，究竟是朕治理的江山更好，還是那個廢物姜承言。你的眼睛，那麼像他，朕便是要留著你這雙眼睛去親自見證！但是！」

符曜凌厲的眸子如勾如箭，相當冰寒又嗜血的說道：「但是朕，決不會縱容你的那些妄圖恢復周室的小動作！」

「陛下，」我拿出萬分的誠意說道：「奴才深受陛下恩澤，早已拋卻之前的頑固己見。與長公主殿下有所往來，也實屬偶然，並不是…」

「偶然？」符曜冷哼一聲，面色鐵青的說道：「你當朕就是這般好糊弄？」

「奴才不敢！」我倉惶的將頭磕在地上，全身恰到好處的顫抖來顯示自己的驚恐。

「你還有什麼不敢？仗著朕的寵愛，將後宮搞得烏煙瘴氣。皇後，淑妃，現在又加一個公主，你還真是能耐！朕實在是有些小瞧於你！」

「陛下，」我有些不服氣的抬起頭，驚懼的表情已退，換上一副很是倔強的模樣，說道：「陛下若真當奴才十惡不赦，那就將奴才處死好了！」隨即我又很囂張的冷哼一聲，說道：「可是陛下您又不舍，殺不得，留不得，生不能，死不能，陛下您要奴才怎麼樣呢？！」

符曜被我激得頓時啞口無言，內心氣結，臉色更加爆厲，手背青筋爆裂，一把扯住我的青絲，我仍舊是不屈服的瞪著他。

只聽他殘虐的笑著說：「好，好！生不能，死不能？！朕對你連日來的寵愛，就換來你這六個字！好！朕便讓你體會體會，失寵是一種怎樣的生死不能！」

我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符曜，心想是不是我反抗力度太大了啊！但是現在我心裡卻也很有些不爽的，再加上此刻符曜更是在氣頭上，兩人都是倔得不得了的脾氣，針鋒相對。

我即使現在立即服軟，符曜也絕不會收回他的決定！倒更顯了自己的段位太低！只得咬了牙，默不作聲的承擔這個後果。

一路懊惱自己尚還不能很好的把握抵抗之後再投降的力度，一邊想著究竟要如何挽回危局。

回到清寧宮的時候，已經相當晚了。宮燈皆已熄滅，只留下漫天璀璨的星子。

而這無邊無際的星河之下，此時立了一個白衣勝雪之人。

今夜他出現在清寧宮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今夜我實在沒什麼心情去搭理他。

好歹我是剛剛失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