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信人間有白頭
小說: 程醫生的秘密情人 作者:青识 字數:2450 更新時間:2019-04-25 16:09:19
早上下著小雨,不打傘也無礙。
程時在站台下啃著一個紅心番薯,熱乎乎的在嘴裡冒著白氣。他繫上了一個長長的針織圍巾,看起來很暖和,即使穿著不是很厚實的線衫和夾克,卻似乎能抵禦的了一切嚴寒。
行道樹上鋪滿了被雨水打濕的楓葉,車子飛馳過,再沒有那麼輕易被揚起,像是大地也感受到了冬天的氣息,忙著為自己加衣。頭頂的蒼穹似是水洗過的畫布,墨跡蜿蜿蜒蜒,不自覺勾勒出山水的模樣。東方耀著刺眼的白,那裡的港口有汽笛傳來,水天交接的平面,有船帆躍然出現。
眼下程時28歲,再過兩年,就步入三十歲大叔的行列。
在這個靠近北方的城市生活了十年之久,卻沒有一刻好好感受這裡的每一件事物。
他從前那麼恐懼醫院,而如今每分每秒都要在醫院裡忙碌穿梭,他都忘了醫院這個地方到底剝奪了他什麼。
已經七點十五分,行人和車輛也漸漸多了起來。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吝嗇地連一個眼神都不給這個世界。程時將剩下的烤番薯扔進垃圾桶,也收回了自己毫無用處的目光。
還有一分鐘,車該來了。
在巴士來之前,明哲的車卻出現在他眼前。
「上車。」
程時想擺擺手說不用,但是他覺得這樣顯得有些矯情,而且也不想吃不了兜著走。抬頭不見低頭見,往後的日子還長呢。
坐上車,依然無話。
明哲先開了口,「去了醫院,把你頭上的傷處理一下。」
程時愣了一下,立刻掰過反光鏡察看自己額頭,一句拖了長音的靠很自然地在車子里響了起來。
程時沒好氣地揉了揉額上的一大塊淤青,破了皮他都不知道。他出門從不照鏡子,浴室又沒鏡子,難怪洗臉的時候有點刺痛,以為是昨晚撞成腦震蕩了。沒想到現實情況沒有比腦震蕩好的了多少,這麼大一塊,頭髮遮都遮不住!
「明醫生,這醫藥費報不報銷?」
「不是在醫院受的傷,與醫院無關。」
天底下最厚的臉皮都扯下來比比,沒有人臉皮的厚度能勝過明哲!程時咬牙切齒,卻依然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但是與你有關啊。」
明哲似乎覺得抱歉,看了眼程時,又趕緊收回了目光。幹咳了兩聲,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讓程時覺得自然的地方。
「明醫生,你是不是有病?」
又是猛的一個剎車,程時再次摔成狗吃屎,同一個地方再次光榮負傷。
程時這下真的要發作。
明哲深邃的目光盯著他,程時被冷厲的眼神嚇住,哆嗦了一下,呼之欲出的髒話生生被吞了下去。
「下車!」
程時受夠了這種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順從感,他本就是活潑跳脫,最不懂的安分守己的人。可是十年的光陰也許不足以改變一個人,卻可以令一個人學會避免,忍耐與剋制。就像他永遠記不住是否關好門,卻學會了想起時要去仔仔細細地確認。
這下不是醫院門口,而是車水馬龍的半路上。
程時下了車,看著明哲的車擦身而過,忽而覺得好笑。
就像此刻的他不是明哲手裡的玩物,毫不窘迫和氣惱,而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明哲氣急敗壞的模樣,覺得快活無比。
程時換好衣服,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他在急診部的導診台詢問著譚守成病患的詳細信息,看有沒有辦法聯繫到家屬。
楊芸護士說,「譚先生清醒的時候,有警方來做過筆錄,調查事件經過,譚先生只說自己是自殺,不用管他了。警方這邊有目擊證人,也是說他是自殺,從四樓自己跳下來的。」
程時說:「四樓跳下來,沒有死也沒有癱瘓,算是老天眷顧了。」
楊芸點頭,「不過因為有幾重緩衝才保全了性命,要是直接從四樓跳下來,再命大的人也難保。」
程時想起正事,「警方應該提供了家屬信息吧,快把聯繫方式給我。明醫生交代的任務,完成不了有我好果子吃的。」
楊芸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譚先生是孤兒,養父母早就過世了,更沒有兄弟姐妹。」
程時感同身受,心裡一陣悲戚,「他一個人生活?」
楊芸說:「不,他之前和一個男的住在一起,後來譚先生搬出去了。」
程時覺得楊芸話中有話,問:「他和那個男的是什麼關係?」
「可能是普通的合租關係,不過有傳言說,他們倆是……那個……」
程時看著楊芸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心下明白了幾分。
「我知道了。警方有留下那個男人的聯繫方式嗎?」
楊芸像是想起了什麼,一邊在一堆文件里翻找著紙條,一邊說:「譚先生應該很難再正常行走吧,如果不藉助拐杖或者,身邊沒有人的話……」
程時心裡也覺得悲哀,接過紙條,撥了號碼。
「喂,你好,這裡是仁德醫院,請問你是譚守成先生的室友嗎?」
那邊半晌才輕輕應了一聲。
「譚守成先生昨天因自殺墜樓,幸好沒有傷及性命,你看什麼時候過來一趟,替譚先生辦理一下住院手續。」
那邊傳來玻璃杯跌碎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清冷,但卻不可抑制地顫抖,「我們只是短暫共享住處關係,我沒有那個義務。」
程時愣了一下,剛想說話,那邊已經掐掉了通話。
「怎麼樣?」楊芸問他。
程時說:「不是普通的室友關係,但是他不過來,我們也沒辦法。」
剛說完,楊明秀和護士推著儀器在程時身邊經過。
程時問他:「怎麼了,誰要做透析嗎?」
「昨天的墜樓患者。」說完推著儀器匆匆向急診室走去。
程時趕緊也奔向急診室。
程時戴好手套,把酒精棉球遞給明哲。
程時問:「如果現在就透析,要先處理好脖子上的血管吧?」
明哲淡淡應道,「沒錯。」
「但是為什麼突然要做透析?」
明哲把針尖刺進迸起的血管,「這位病人是MGN患者。」
程時和楊明秀對視了一眼,都有些驚訝。
程時說:「MGN的話,那是膜性腎小球腎炎,屬於腎病啊。」
明哲說:「嗯。由於多處鈍傷造成尿液通道堵塞。」
「腎臟濾過功能障礙的話,以後豈不是要進行腎臟移植?」程時雖然不是第一次面臨這樣危急的情況,但對這個患者,他不由開始緊張起來,「患者沒有家屬,他的室友也沒有答應過來,所以手術監護人……」
明哲打斷他,「我都知道了。和以前患者看過病的醫院聯繫過,發現他的室友是腎臟移植共有者。」
「什麼?」
「所以說,既然有這樣的緣分,即使分手,也該過來一趟的。」
明哲平靜地說著,眾人卻都怔住,像是聽到了從未聽說過的新聞。
唯獨程時接了茬,「即使沒分手,我猜也不會過來。就是平常夫妻,也不見得會毫不猶豫願意把腎臟給對方,更何況兩個男人之間,那樣淺薄的感情。」
明哲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繼續說:「如果腎臟損傷嚴重的話,要給患者轉院。」
楊明秀應到:「是。」
明哲把插管扎進創口,「確認電解質情況和ABG時間,再確認下小便。」
程時把連接導管遞給他,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