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待到所有人的屋裡都熄了燈後，天空悄然飄起了雨絲。

而不過短短的一刻鐘後，原本潤物細無聲的雨絲變為了強勢沖刷大地的雨線，連綿不絕的雨幕從眼前一直延伸到視線不可及的遠處，「嘩嘩」的聲響衝擊著人的視覺神經。

君悅客棧靜悄悄的，猶算現在有幾人能夠安心睡著大家都心內有數，可是卻無一人發出聲響。黑漆漆的夜晚里沉默蔓延，冷風裹挾著水汽無聲無息間滲入房間，在裝模作樣的和睦下狂然獰笑。

忽然，有人驚慌著聲音喊了一句：「什麼人？！」在靜謐的空間里引爆了騷動的導線。

接下來便是各種詢問跟打聽還有喝問的聲音。

亂糟糟的腳步聲在客棧內響起，所有的燈火都被點亮，溫度跟光線雙重作用驅散了些微的冷意，配合著各自為詞的語言聲調，倒是漸漸掩過了外面的雨聲。

言濯聽著楊老在大家的齊聲質問中出了房門，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聽當事人說了，並在當事人表示，是否君悅客棧的安全已經有如形同虛設的時候，出言表示絕無此事，更是在眾人的面前表示會親自給大家一個交代。

「那就現在給。」人群中有人這樣說道。

「這——」楊老有些猶豫。

「楊老，」那人黑了臉，「我們這些人，可都是看中你君悅客棧的名頭才放心投宿的。如果不是你們信誓旦旦說絕對不會有問題，我怎會把包袱放在房內就安心入睡了？現如今出了事，我也不要求你們賠償什麼的，就只是要你現場給一個說法，有這樣為難？」

這樣的指責對於一向在眾人眼中「無懈可擊」的君悅來說，是很危險的評價了，楊老不由有些著急，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忙安撫那人的情緒：「少俠莫急。君悅的名頭向來不是說說而已，你們既然那樣信任，我們也自然會當得起你們的信任。請少俠稍等，老朽這就安排人手開始找尋，天亮之前，定然給少俠一個交代。」

面色終於有所緩和，那人微一拱手道：「如此，在下就相信楊老也相信君悅了。」

「應該的。」以較之稍低的姿態還了禮，楊老道。

聽著那些聚在一處的人因著楊老的勸說都回了房，言濯叫了韓妥進來。

「發生了何事？」

「回少主。有一位性柳的少爺丟了東西，好像是傳家武功秘籍，所以才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傳家武功秘籍？對於這樣的不小心言濯也不知該如何評價了：「確定是被偷的？」

「那人好像很篤定。且說他看見那小偷的身形比較嬌小。」

「嬌小？女人？！」

「少主，」韓妥提議道，「需不需要屬下去提醒一下楊老？」

聞言，言濯下斜了眼神看著他笑了：「為何要去告訴楊老？」

「少主恕罪。屬下就是覺得，賣一個人情給君悅這樣的情報網也是好的。」

「倒也貼切。」對於他把君悅定義為情報網言濯表示肯定，讚賞了眼神他道，「既然你想得這樣透徹，那就去吧。」

「謝少主。」低頭起身，韓妥退了出去。

室內靜寂，暗裡卻有人在極速找尋著那個偷了別人傳家武功秘籍的人，言濯把目光放到窗戶上，聽著耳邊一瞬間加大的雨聲嘆了口氣。

「情報網啊……多讓人動心的存在。」

忽然冷風帶著雨絲吹進房間，一瞬間的冷冰之後有人的聲音想起：「主子。」

言濯還是盯著窗戶看。

那人忽然跪下：「主子恕罪！」

「…何事？」言濯問。

「黮他…救了一個小孩……」

聲勢浩大的雨勢終於引來了同它本就形影不離的電閃雷鳴，一個霹靂劈開黑暗後緊接著「轟隆」一聲在耳邊炸響，言濯在這樣暗潮湧動的天象中慵懶了聲調：「哦？」

「那孩子受了傷，好像是被楊老的人弄傷的。屬下當時正在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一錯眼就見黮懷裡抱著那個孩子。這會兒他正在給小孩治療……主子，屬下該死！」

像是對於這樣的言辭懇切無動於衷，言濯只是在他請罪的當下道了句：「跪著吧。」

「謝少主。」

半刻後有另外一人跪在了黯身旁：「主子，黮來請罪，忍不住又惹禍了。」

言濯叫他：「黮。」

「主子。」

「上次你刺傷時柒，你覺得為什麼我沒有讓你死？」

「主子……」心裡顫了顫，黮回答，「因為主子其實心裡對我們這些暗衛都很看重。」

「所以你就是堅信了這一點，所以這次才毫不猶豫把我推出去，打算給你擋箭的嗎？」

一個頭磕在地上，黮惶恐：「屬下絕不敢有如此想法！」

「其實上次就應該殺了你的，畢竟你傷了時柒。」

「…屬下謝主子。」

言濯笑了：「不過最近我畢竟宅心仁厚，所以決定換個方式。走吧，以後都不再會是我嶽夜的人。」

「主子？！」

「主子！」

「黯，你也想離開嗎？」

「屬下……」

跪在原地咬了牙。暗衛，早已經被訓練的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可是這一刻，黮只覺地底下的寒意順著膝蓋爬附進了四肢，然後冰凍刺骨了心臟。

倏然起身，他打算閃身離開。

「要去哪？」彷彿看透了他的動作，言濯出言問。

重新跪下，黮堅定道：「屬下去殺了那小孩。」

「呵——」嗤笑一聲，言濯拉下了床幔，「下去。」

一句「主子」鯁在喉間怎麼也吐不出來，黮在黯的扯動下離開了房間。

「黯！」周身被依舊強勢的雨水澆透，黮甩開黯的手臂在屋頂上跪下，「我在這兒等著主子收回成命。」

沉默著看了他兩秒，黯開口道：「還記得出發之前主子跟你說過的話嗎？」

「……」更低著垂下了頭，黮的聲音在風雨中聽不真切，「主子說，讓我以後不可再魯莽行事。」

「所以你認為主子為什麼還要多給你一次機會？」無視他頹然的神色，黯道。對他們這些暗衛來說，不能伺候在主子身邊是比死亡更難堪的事，可是黮自己犯下的錯，沒人能夠幫的了。

出手抓住他的衣角，黮急切道：「我知道錯了，黯，幫我一次。」

黯搖頭：「黮，你不適合待在主子身邊。」

一道閃電劈過，黮不可置信了神色：「為何？」

「遇到事件不顧後果，等到後果會危害到自己了又想著去解決事件本身。可是你又何曾想過，經由你手發展過的事實，又哪是那樣容易能被解決的？而現在，你還在想著用下跪跟等待來脅迫主子。」

「我沒……」在黯的眼神中所有的辯解都無能為力，手指滑落，黮頹然道，「我……沒辦法了嗎？」

不遠處那顆幾天前剛被勁風吹折了的樹木在風雨的肆虐中漸漸不堪重負，搖晃的身軀像是最後的掙扎，早就在秋風的吹襲下黃了顏色的葉子，在地上順著水流擺動著身體流向不知名的方向，卻也無論如何不能擺脫，電閃跟雷鳴的配合非常默契，那棵樹木在這樣心照不宣的摧毀下，「咔嚓——」一聲斷了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