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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擇日而亡

    物慾橫流,人心難測。當生化武器被當做奪權的武器,而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卻連棋子都不如,我們該何去何從? 「里昂,如果你想在這個時代活下去,你必須不擇手段,要知道,活著,是多麼難。」 「艾達,永遠不要弄錯你的方向,犧牲小我,才會造就這個世界的安寧。」 兩個不同的人相遇了,他們會選擇攜手作戰,還是……

    Chapter14.艾達回憶錄

    小說: 擇日而亡 作者:微量尘埃 字數:4476 更新時間:2019-04-25 16:17:52

    艾達坐在門旁的那張實木椅上,背後靠一個柔軟的鴨絨墊,她盯著被陽光漂洗成玫瑰紅色的暗紅色窗簾,樓下呼嘯而過的汽車時不時怪叫一聲,然後絕塵而去。艾達抱著手臂縮成一團,冷藏在心底里多年的有些記憶,像春雨後的野草一樣瘋狂滋長。

    這是英國殖民中國香港的第155年,即1995年。

    1995年8月20日 香港赤柱

    和大多數在香港討生活的底層人民一樣,艾達,好吧也許她以前並不叫做艾達,現暫且這樣叫她吧。艾達的家境並不能稱得上是富裕,但賺來的錢也足夠養活一家人了:她、無業在家的母親、出海打漁的父親和開花店的叔父。每日從學校歸來,艾達她都能看見在廚房裡忙碌的母親,在小院里給玫瑰花澆水的叔父。很多時候父親晚歸一些,帶回來兩條打來的魚,她總會樂不可支的上躥下跳好一陣子。那時候她還只是個天真懵懂,因為一點點小事欣喜,因為一點點小事哭泣的直率活潑的女孩;那時候她是愛咧嘴大笑的;那時候她還是粗心大意且不計後果的;那時候她的靈魂是還嵌在胸腔里的,散著光芒的。

    中國政府曾秘密與英國人多次會晤,目的都只為了討回香港島的控制權,那些鷹鉤鼻的英國佬精明的很,他們十釐清楚失去香港島將意味著什麼:憑藉著香港島這塊優良地段賺來的大筆大筆的錢財都會隨著條約簽訂的成功而消逝。他們想要錢,眼裡也只充満了錢。英國人怎可能就這樣把「黃金島」拱手相讓?在最後一次談判里,英國人笑著說:「我們需要錢。」中國政府說錢完全不是問題,英國人補充了一句,很多很多錢。政府緊緊捏了拳:好。英國人蹬鼻子上臉又提了一個無理要求:「要想讓我們放棄這座金山也可以,我們需要兩千個年輕的香港人到世界各地進行販毒活動來換取巨大利潤,做運輸毒品的勾當。你們中國人自己應該最清楚吧?那些小孩子不僅頭腦很好,而且還懂得全身而退,耗盡他們的一生來為我們賺錢真是再好不過了哈哈!」然後發出了狂妄的笑聲,中國外交官的臉開始變得扭曲憤怒,但中國政府無能為力,為換得中國大陸統一,他們不得不妥協。

    「給我們一點時間。」像一隻喪犬一樣,中國人離開了。換得祖國統一的條件竟是犧牲自己的同胞,被英國人利用作為販毒工具賺取金錢,多麼諷刺的一個事實,曾經的亡國之路,曾經的鴉片戰爭,麻木的中國人啊,你們都全然忘卻了嗎!

    艾達坐在自家的實木門檻上,遙望被夕陽的光亮鋪成的淡金色天空,她褐色的眼也被染成金黃,是希望、光明的顏色。母親突然回來,神色慌張。

    「快回你的房間去,有人來了。」母親走在她的身後推搡著她的後背,她有些莫名奇妙,但還是乖乖上樓去反鎖起房門。艾達搬來一顆低矮的小凳子趴窗上張望,發現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了她家的院子。為什麼母親不讓我和他們待在一起?她奇怪的想。艾達輕輕推開門,蹲在二樓的拐角處聽著他們的談話。

    「不行!這事說什麼都不行!!」在她的記憶中,父親發這麼大的脾氣還是第一次,想必他柔順的黑髮都會是顫慄著的吧?

    「可這事關乎重大....」另一頭話音未落,父母這邊已經暴怒不堪了,嘶吼著將來客轟了出去。直到菜餚的淡淡香味飄到她的房間里去時,艾達這才躊躇著走出來,唯恐不小心觸怒了父母。

    她扒了一口米飯,想問的盡量漫不經心一些:「爸,剛才怎麼了?那些人是誰?」父親抬起頭,滿面愁容地望著艾達:「他們想...唉算了...吃飯吃飯...」期間父母多次嘆氣,而叔父也幾度抬頭神色古怪地打量父母二人。

    自那以後,每次她歸家總看得見拿著掃帚憤怒地往外趕人的母親,和氣得黑髮倒豎的父親,以及,角落裡默默觀看這一切的叔父。那些個穿西服的中國人,在落荒而逃的同時也會悄悄的看她一兩眼。年歲尚幼的艾達顯得很困惑,一方面是父母的緘口不言,另一方面是來者到家裡造訪的次數越來越多,態度也越來越不耐煩。艾達曾站在忙著擇菜的母親身後,想搞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母親扭過臉來,一度柔美的面容竟刻上了幾條刺痛她心的皺紋。

    「怎麼了,我的女兒?」

    「沒有。」話到嘴邊又被她咽回去。

    她站到正在擺弄魚竿的父親身後,發現曾經滿頭黑髮的父親兩鬢斑白。

    「怎麼了?」父親也這樣問。

    「沒有。」

    至於她的叔父,還是算了吧,艾達已經對他直勾勾的古怪眼神感到厭惡了。有一晚香港的夜空灑下傾盆大雨,雷鳴轟隆,電光映在窗戶上像閃爍的鬼影,她躺在自己暖和柔軟的小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一個挺子從床上直坐起來,只因為聽到了夾雜在雨聲中的細微聲響。伏在窗上使勁兒往外看,鼻息蒙在窗戶上,形成的白霧也使她難以看清,站在院子口叔父面前的那些人是誰。她伸手飛快地抹了一把,依然模糊不清。日子依舊那麼平淡的過著,母親料理家事,父親依舊每早出海捕魚,叔父開花店,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夢魘的來臨。

    出事的那一天她正同幾個玩伴在院里跳皮筋,前院的門突然叫人給撞了開,幾個糙漢衝進來,擄起她就往碼頭的方向逃,整套動作完成的幹凈利落不拖泥帶水。艾達被大漢攜在腰間,看著在後面發瘋追趕的父母,淚眼盈盈。她哭,她喊,她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感到不可名狀的恐懼。

    一路劇烈的顛簸持續到碼頭宣告結束,父母也被當地英政府的警員攔住,還有總是姍姍來遲的叔父。碼頭邊停靠著幾艘輪船,糙漢單手抱她腰順勢就想將她送上船,艾達抽出兩手拚命往他手臂掐,大漢怒吼了一聲,她應聲摔在地上。

    「女兒!!」她痛苦中聽見父母大叫。大漢粗暴地抓起她的後衣領,迫使她立即站起來,艾達的小身軀抖得像篩糠,眼睫毛上還懸著淚珠,清秀的小臉沾著泥土和深黑的恐懼。死活不肯上那艘,對她來說無異於黑洞的輪船,那船張著它漆黑一片的大口,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吞噬她,要讓她的靈魂化為塵埃!

    一個會說香港話的英國佬悄悄湊到她耳邊:「喂,香港人,你們可是被中國政府拋棄的,用以交換香港島控制權的棋子,最好是識相點乖乖跟我們走,否則你的父母,性命不保啊,呵呵。」她回過頭去看聲淚俱下的父母,時間好像在此刻凝結靜止,艾達無法聽到父母的呼喊,只有看著他們的哀容黯然神傷,

    她依依不捨的眼神被永遠定格在那一瞬。現實不講情面,一錘就砸碎所有時光的凝止冰塊。艾達苦笑,昔日笑容明朗的少女成為過去的一張舊黑白照片。「再見了。」這大概是她用母語說的最後一句話了吧。淚水不再流淌了,身軀不再顫抖了,表情堅定也冰冷了。

    她只要她的父母好好的,無論怎樣的利用她都扛得住。艾達朝架在船身旁的那條長長的樓梯走,通向高高的登船入口。對那些無辜的香港人來說,無疑是通向地下深處的,要燒盡他們靈魂的地獄之門。養育她十多年的父母,養育她十多年的香港島,再見了。

    「女兒,不能走啊!!!」父親拼盡了全力掙脫了兩名英國警員的禁錮,母親隨他奔著艾達來。

    「爸!媽!不要!!」 有人開了槍。

    槍口冒著的白煙像死神一樣縈繞著,等待索取即將死亡的兩條靈魂。一張潔白不染的白紙,一朵鮮紅妖艷的玫瑰,中彈的父母親。她清楚記得那天身穿白色襯衫的父親抽搐幾下,和眼神失焦的母親一起從樓梯旁的矮小護欄翻進深海,血水和海水交映成暗紅色。

    「爸!!媽!!」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艾達驚異的目光投向岸邊的叔父,他竟然無動於衷,他竟然袖手旁觀看她的父母慘死!!她想逃跑,可為時已晚,英國佬的可怕魔爪已迎面而來。

    艾達同其他香港人關在一個狹小的黑漆漆的艙里,有從船灣來的,也有從荃灣、西貢區來的,還有人和她一樣來自赤柱。借著忽明忽暗的燭光,她看清那個剛剛被粗暴的扔進來的人,他的鼻骨似乎已經塌了,臉上和可被看見的地方到處都布滿了淤青,右眉骨還有明顯地被鞭子抽打過的印記。被施以暴行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不願做英國人的利用工具。艙里哭聲、哀嚎不斷,地獄重現了!艾達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想讓自己的身體暖和一些,但那無濟於事。他父母已亡,她被祖國拋棄,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崩潰了。此時正值1997年6月30日晚11:57,距離香港回歸中國還有三分鐘。

    下一波意外出現在香港回歸的兩天後,那個悶熱的夜晚,可憐的香港人有幸被放出來納涼,不幸的是他們都被用一條長長的腳銬銬在一起,那些貪婪的英國佬一小撮的聚在艙底清點著毒品數量,生怕少了一點點毒品他們的錢就會虧損不少。

    「咯吱...!」一枚魚雷不偏不倚的擊中輪船左側翼,巨大的力量幾近要掀翻這艘笨重的船,緊接著「空降部隊」到來了,為了艙底的毒品。英國佬驚慌失措,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侵略者成了被侵略者,喊著救命四散奔逃,但他們無處可逃,被流彈擊中,立撲。艾達躲在拐角,恐懼的眼睜得大大的,抓來的香港人也死的死,傷的傷了。又一枚魚雷在動力艙爆炸了,輪船歪歪斜斜開始向另一側沉沒傾斜。

    「去艙底拿毒品,別讓這批數目龐大的毒品流入大海!!」眼角處有一條長長傷疤的男人指揮道。據艾達回憶起來,這個男人在組織里的代號應該是叫做「黑蟒」的吧?現在想著...他的暗殺本領比「幽靈」那個傢伙好得多。黑蟒並沒有注意到他下方蹲著的艾達,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促使艾達伸出冰涼的手攥住了黑蟒的褲腳,雙眼無助又絕望地看著他。

    「求你了,帶我走。」

    英國人的輪船在火光中被炸成碎片,艾達和黑蟒坐在返回組織的直升機上,除了螺旋槳的轉動聲,一片寂靜。

    「你從哪裡來,小姑娘?」組織的首腦問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封閉房間里。

    「香港赤柱。」

    「香港人是吧,相信以你聰明的頭腦不至於落到,要加入組織的地步吧?」

    「事實證明,我還沒那麼聰明。所以讓我加入你們。只要能讓我活下去,什麼我都願意做。」

    組織首腦沉聲笑了起來,拍手聲在密閉的房間里回蕩:「有魄力,那,我就讓你如願。但要是你逃離或是背叛了組織,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才叫做『痛不欲生』的。」

    她義無反顧加入組織,即使身受煎熬,和好似永無止境的訓練帶來的流血、傷痛,她都咬牙挺了過來,比起被祖國拋棄賣到遙遠的大不列顛帝國去販毒,她還是願意待在組織里。她徹底熬出頭了,以為組織偷盜病毒樣本和資料為業。她冷靜優雅了,不再像小時候一樣,跟著小夥伴去海灘邊撿海螺,然後撲向打漁歸來的父親的結實胸膛;她心思縝密了,不再不拘小節;她身手敏捷了,不再是那個多年前平衡感欠佳的香港女孩兒。她的靈魂隨著父母去了,屬於她的小小世界分崩離析了。

    二十歲那年,借著任務她回到她的故土,叔父滄桑了許多,且依然住著她父母生前的那所房子,院子里還添了不少爭奇鬥豔的鮮花,但大多數都還是玫瑰花而已。她壓抑多年的困惑與痛苦終於化為憤怒噴發而出。她皺眉咬牙,含淚哽咽著一把抽出腰間的手槍,一盆一盆的花被她的利彈逐棵擊碎,泥土、花瓣、碎瓷片互混在地上。叔父低頭,什麼也不說。她最終還是淚流滿面了。

    「當年父母的死都怪你!你跟英國人裡通外國,只為他們對你承諾的那筆價格不菲的報酬!你沒有攔住我的父母,害他們身中數彈,然後墜海身亡!!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少不了你的錯!父母死了,你的報酬呢?沒拿到吧?因為這個承諾打從一開始就是空殼一具,你還相信它,未免太過天真了吧?!!」她不斷地罵,湧出惡毒的話語,叔父的眼神愈發的獃滯,直到她罵不動了,她就瞪著他,等到最後連瞪的力氣都沒有了,艾達她就掛著淚離開。

    「你不配養那些玫瑰花!」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艾達甚至都有些感謝這吵鬧的車鳴聲,讓她從回憶的深井中爬出來。艾達望著酣睡著的里昂的側顏,思索著他是不是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我拿命來保護你,你必拿命來珍惜我。」艾達悄聲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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