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過來，將心裡的疑惑一股腦砸向我，「傅醫生，你怎麼也裝神弄鬼的，咱們新時代，還燒紙錢，貼道符，要是文革您這診所早被除四舊的給剷除了。傳出去多不好聽，跟江湖騙子似的。」

我掏掏耳朵，「哪兒是我裝神弄鬼，沒聽馮……小蓮女士說嗎，要我幫她驅驅邪，我這是成全她呢。」

「那你給她開那些藥幹嘛，真像您說的是補益藥？我才不信，肯定有玄機在裡面。」

「馮女士面色青黃不澤，兼見腰酸，白帶較多，舌胖質嫩，苔白而潤，脈弦數無力，有氣流從兩腿內踝沿陰股向上滾動，滾至少腹則腹脹，至心胸則心悸不穩，頭出冷汗，胸中憋氣，精神極度緊張，有死的恐怖感。小葉你說說，這是什麼病？」

小葉思索半晌，搖搖頭。

「你白跟我這麼久了，所以說你還敢偷懶，把我給你看的醫書當枕頭睡。」

小葉嘀咕，「我就是沒有那個天分嘛，什麼陽虛心虛，看著就頭暈眼花打瞌睡……」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此病明顯證屬奔豚氣，我問你，豚是什麼？」

「海……海豚？」

「海豚你妹啊，豬，是豬！」

小葉淚眼婆娑，「傅醫生你罵我……」

「我……我沒有！我說的是，豚是豬，奔豚就是以豬的奔跑狀態來形容患者自覺有氣從少腹上沖胸咽之證，該證時發時止，發時痛苦異常。治當助心陽伐陰降沖，我那方子，可是對症下藥，頗有奇效。」

小葉知道原來自己不是豬，擦擦眼睛繼續問，「那你何故那麼曲折，還讓她搞那些封建迷信。」

「你不好學，倒是挺好問。馮女士你知道，她就是迷信那些鬼神的人，我若是直截了當說她這是病，得治，不見得喝了藥就能好，情志對疾病的治療和病患的康復也有很大的影響，讓她有所寄託，堅信自己百分百能好，加上藥效，必當事半功倍。馮女士對她丈夫心有愧疚所以疑神疑鬼，不妨讓她做點讓她心裡好過的事，養心安神。治法都是遵循醫理，只是對待不同的病人，施治的方式要有不同罷了。」

小葉似懂非懂，岔開了話題，「雖然別的沒看出什麼名堂，有一點我倒是看的真切。」

「是什麼？」

「怕是那馮……小蓮女士，看上你了……」

小葉擠眉弄眼地笑著，我卻滿臉通紅，「瞎說什麼？！她那歲數，做我媽媽都可以了，你再寒磣我，這個月工資你看著領吧！」

這時吳媽提著菜籃進門，嗓音洪亮，「啥啥啥，發工資啦，哎喲我就說傅老闆年輕有為，不會幹拖欠工資這等子缺德事的！」

我提過吳媽的菜籃，「吳媽您說什麼呢，就上個月資金周轉不過來，欠了您一個月工資，您都念叨半個月了。還有，您嗓門也忒大了點，長寧街十里外都聽到了。」

吳媽笑著理了理我的衣領，「你早點發我工資不就結了，前些天隔壁連嬸兒約我去逛街我都沒去，錢包癟著哪兒也去不成。」

「得得得，我這就給您發工資，今兒咱賺了不小的一筆，就是沒生意，咱也能吃吃喝喝到今年夏天了。」

吳媽笑打我，「怎麼就跟了你這麼個老闆。」

小周打掃完，從樓上下來，神情有些不自然。我看到他，招呼他過來，「今天不吃吳媽的大白菜了，咱們出去好好搓一頓，祭祭五臟廟！」

小周跑過來，高興地眼睛眯成縫，「太好了，終於不用吃吳媽的大白菜了。」

小葉也高興地附和，兩個年輕人俱是歡呼雀躍，只剩吳媽一臉抄起湯勺就要削我們腦袋的表情，「我的大白菜是虧待你們了還是怎麼著，你們這群白眼狼，下次別指望我在裡面放一片豬肉。」

「那我可要向傅醫生舉報你貪污，把診所的錢自己拿去偷偷加餐。」小葉攬住吳媽的肩膀，吳媽有一瞬錯愕，繼而笑著打開小葉的爪子。

我看了眼吳媽，吳媽避開我的眼神，我也沒再說什麼。

這時馬路推門而入，奇怪的是這次沒有捂住口鼻，走到我身邊，突然埋在我肩上一個勁的嚎啕。

眾人都愣住，作鳥獸散。

他們跟我相處了很長時間，打打鬧鬧，彼此間都很親密，但對我的私生活，他們從來不過問。他們應該都看的出我和馬路七哥的關係並不像普通朋友那般簡單，應該也看得出我不近女色，但他們選擇緘默，從不聲張，背地裡也沒有我的閑言碎語，那些隔壁的三姑六婆沒事兒難免嚼嚼舌根，但他們都會站在我這邊，替我說話。這些我都知道，也很感激，很慶幸。雖然不知道他們心底對我是不是真的坦然接受，但他們毫無條件的支持，對我來說，已然足夠。

我什麼也不說，只輕輕拍馬路顫抖的背，待馬路嚎累了，在我肩上小聲啜泣。

「到底怎麼了？張廚子欺負你了？」

他抬起腫成單眼皮的眼睛，「沒有。我在淘寶上買雙鞋，跟店主砍價，砍著砍著就開始撕逼了。後來那個賤人店主非說鞋子不適合我，不賣了，如果我非要買，就讓我削足適履，不然我付了錢，他也不發貨！」

我心下疑惑，卻沒再問他。

「晚上咱們要出去下館子，你一起來吧，這種場合，沒你就沒有氣氛。」

「還是你好，雖然是讓我搞氣氛的，但正說明你需要我不是？」

看著他鄙夷地望著我，我敲了他一記，「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白吃白喝你不是最擅長的嗎。地點我已經定了，就在張記。」

馬路激動，「幹嘛非得要去張記？」

我盯著他，「馬路，現在的你一點也不像原來的你。以前的你和你的前前任遇見了都能談笑風生，怎麼現在慫成這個熊樣。你要是不想被那個張廚子降住，你就得做原來的馬路。」

馬路點點頭，表示一切都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