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沛然自詡清高，向來不願意和眾人一起擠食堂，午休時間便帶上些錢到校外有隔間的餐館解決午飯。

早上被艾倫寥寥幾句激得難受，直到現在依舊心緒難平。過了個紅綠燈，推開餐館的門，見到幾個穿著校服的女生在低聲討論聖誕節要送什麼禮物給喜歡的人。

「無聊。」黎沛然將頭髮撩到肩後，大步略過他們身邊，提升音量。女生們噤聲，面面相覷，埋下頭去看手機。

黎沛然作弄人的心思一旦爬上心頭，不付諸行動便不罷休。她在窗邊挑了個最靠近女生們的位置坐下，順手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亂點一通。

打發走服務員，她掏出手機給黎子胥發簡訊，言辭極盡誇張之能。

又坐了好一陣子，門外一群人談笑著進來，嘈雜間她聽得鄰桌女生的談話里蹦出「楚安」二字，連忙側耳細聽。

「你好歹等到明年情人節再打學長主意啊，聖誕馬上就到了，怎麼可能這麼快分手…」

「他和那個沛然學姐不就分手挺快的，也就一個暑假和半個多學期啊！」

「我們可以找幾個男生在聖誕給楚安送禮物，然後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給學長送禮物了！」

服務生端著盛盤過來，突兀地打斷了黎沛然的偷聽。她雙手接過盛盤示意自己要留下它，揮手打發走服務員。拿過桌上的醋瓶在每樣菜上澆個透徹，賭氣般靠在椅背上調整呼吸。

須臾，她起身端著盤子走向她們，麻利地將盤子推向桌子中央。爾後將手撐於桌邊，環顧一周，笑道：

「學妹們是國中部的嗎？」

幾人方才便被她的那一句「無聊」震懾，此刻更是不敢多言，垂頭默認了。

「那你們知道那個沛然學姐的相貌麼？」

一致搖頭。

「我很好奇，什麼樣的情商才能想出讓男生給楚安送禮物，你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給艾倫送禮物這種鬼主意。」她的手搭上身旁女生的肩。

「這樣子學長收到我們的禮物就不會有負罪感了啊！說不定楚安也因此移情別戀了呢。」桌子對面的女生眨巴著眼睛，朝黎沛然打了個響指。

她冷笑一聲，撇開頭去調整情緒，再回想一遍自己幾年前是否也如此愚蠢。

「受教了，」黎沛然回頭朝著那些菜努了努嘴，「送你們的。如果有興趣，可以來國際部找我聊天談心。」

「謝謝。我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找你？這麼高大概是學姐吧？」

黎沛然此刻連眼皮也不再想抬起來。坐對面的那個姑娘倒是好本事，她心想。

「就說找國際部的黎沛然…」她直起身子想了想，「艾倫的楚安會分手的，即使如此你們也沒有任何機會。」

不給幾人反應的機會，她傲慢地轉身就走。直至推門出去才聽得一人大吼道：「我操，剛才那個就是黎沛然？」

身心舒暢，黎沛然只能想到這麼一個詞來形容此刻的感受。

煙雨蒙蒙，在隔壁店裡買了把傘，小心躲開水窪回校。在大廳里把傘合上，又隨手扔進牆角的垃圾箱里。

對於兩個人生經歷迥異的人而言，一方對待某一事物過激的反應，在另一方看來無異乎莫名其妙。正是如此，心境不同的兩人大談各自觀點時，都堅持己見，以致吵架拌嘴，心生間隙。也正是如此，才生出那麼多是非對錯。

雨傘落入桶底悄無聲息，身後卻是一聲驚呼，又立馬止住。她撇了眼身後之人，掃過之處，站著楚安和純一。

楚安手裡握著艾倫的蛇頭長柄黑傘，目光穿過冰冷的空氣與她平視。沒有憤怒，不卑不亢。

片刻後楚安移開目光，拉著純一的手邁步穿過大廳。原以為她會趁此機會撲上來和自己廝殺也說不定，卻沒想到，她竟一言不發。

「喂，你到底是誰。」

黎沛然此言一出，楚安拽著純一的不自覺鬆了松。她笑得隨意，答的也隨意。

「你愛覺得我是誰，就是誰。」瞬間的慌張被掩蓋過去，她下意識走得更快。帶著純一在身後跟著一路小跑，穿過迴廊才停下。

「楚安你先放開，你抓太緊了，我疼啊。」純一甩開楚安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楚安，你說沛然學姐是不是魔怔了，才問你是誰這種問題。」

「大概是吧。」她答得心虛，撇開頭去。

純一坐在長椅上笑得前仰後合，楚安面無表情地盯著曲折迴廊盡頭那道門洞，不知為何氣得渾身發抖。

恐懼一旦湧上心頭，便難立刻消去。艾倫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佇立許久，她也是渾然不覺。

「楚安，艾倫學長來了！」純一驚天一嗓才讓她回神。

艾倫見她臉色難看，伸手覆上她的頭。冰涼的觸感讓楚安機靈一下，拍開他的手。

「不是讓你在大廳等我嗎？等我回來你們就不見了。你怎麼了？」艾倫皺眉。

「沛然學姐魔怔了，問楚安『你到底是誰』。」純一一邊模仿，一邊忍不住笑到眼角泛淚花。

楚安壓抑著快要湮滅理智的不安，轉頭欲避開純一的笑聲。

艾倫見她舉止怪異，想起早上黎沛然的話，心中疑惑。

「她…為什麼要問你是誰？」

「純一不是說了她大概是魔怔了嗎？你問我做什麼？」楚安揮舞雙手，不安終究湮滅理智。

「我不過是隨口問一問，你別衝動。」

楚安只見他嘴唇翕動，而他的眼神變化萬千，分明是起了疑心。

「你愛信不信。」楚安撂下幾個字，將傘靠在牆上示意純一回班。

楚安有事瞞著自己，艾倫的腦海里各種光怪陸離的念頭一閃而過。他提起牆角的那把傘，看著楚安和純一繞過迴廊在門洞前停住。

一個人影閃出門洞與兩人擦肩而過，陰鬱的天色，艾倫沒戴眼鏡看不清來人。只看到楚安轉了個身，似在盯著自己。人影一點一點朝著自己走來，楚安和純一消失在門洞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