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托里夫人的嬌喘變成驚呼：「你怎麼會在這裡！」

活了幾個世紀的我還沒有這麼刺激的場景讓我這麼慌亂，就算是幾十年前的教會西征屠殺女巫我都沒有這麼驚慌過。

在巴托里夫人驚愕的眼神里「咻」的一下，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平靜了好久的心臟在狂跳，彷彿下一秒心臟就會像吐出金幣一樣被吐出來了。不過巴托里夫人真的對卡洛奇動情了嗎？那樣一個青澀的小王子居然會被她看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山珍海味吃多了就會想吃一點小野菜換換口味嗎？

怎麼我會有些忿忿不平……我搖著頭拿起掃把，一躍而上，腳尖輕點，在涼爽的風中瘋狂地搖著自己的腦袋：這可笑的想法真的應該被風甩出去。

加快速度，我要趕到馬薩諸塞州去：馬薩諸塞（州）薩勒姆鎮牧師的女兒病了，小鎮的醫生束手無策，於是宣稱牧師的女兒被魔鬼下咒了。

之後，小鎮上又出現了好幾個病人，都是少女，都是瘋瘋癲癲又哭又鬧，包括牧師的侄女，她們受到牧師的啟發，都說自己看見了魔鬼或魔鬼的僕人。牧師在佈道時宣稱邪靈來到了薩勒姆鎮，對魔鬼、巫術的恐懼在小鎮上瀰漫開來，人們希望抓住罪魁禍首並驅逐邪靈。

首先是牧師家的黑人女奴被指控為魔鬼附身向那些少女下了咒，女奴在某種壓力下開始揭髮指控，指控和連環指控很快變得勢不可擋，監獄裡關押了200多名「巫師」，大部分被指控為對人或者對牲口施妖術的「女巫」，也有少數男人被指控為「巫漢」。

在菲普斯長官解散高級刑事法庭並下令撤銷「審巫案」之前，馬薩諸塞的特別刑事法庭以法律的名義已經絞死了19個「女巫」，用石頭壓死了一個堅決不肯認罪的「巫漢」。

最後，那些倖免於死的嫌疑犯還必須繳納不菲的監獄在押費才能出獄，大部分窮人不得不變賣家產而流離失所，他們的親屬在鎮上或鄉村裡遭到歧視，生活陷入困境，艱難窘迫和精神上的痛苦在延續。

我妲爾維拉不是什麼好人，可好歹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巫啊！女巫很難培養的，又要極高的天分，又要有人悉心指導，不是一朝一夕練成的。

監獄裡的那些人分明是和監獄外沒有區別的普通人，卻被這樣誣陷殺害，是可忍女巫不可忍！分明在敗壞女巫的壞名聲嘛：女巫哪有那麼好的心眼留在監獄裡任人宰割，肯定要第一時間殺掉誣陷自己的人，然後血洗部落村莊，哈哈哈哈……想到這麼血腥的畫面我就興奮耶~

速度還不慢，剛好趕上再次開庭。

即將要遭受滅頂之災的第二十個「女巫」早已被嚇的暈死在被告席——弱爆了！女巫的臉都要被你丟盡啦。

氣氛降到冰點，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我手握掃把溜進法庭坐在一個靠近角落的位置。

牧師一個人在侃侃而談，不像開庭審案，倒像是言論自由的菜市場：「菲普斯長官，您為何不開口反駁我？這樣是在默認自己就是整個案件的罪魁禍首嗎？我替大家問一個問題：為什麼您會在高級刑事法庭外擅自宣布那十九個女巫實施絞刑？他們是你的同伴，你害怕他們把你暴露掉！」

很顯然，菲普斯長官顯得大吃一驚，很被動的樣子，微張的嘴巴在輕微的顫動著，似乎是驚訝到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我一向尊敬你就如同你尊敬我一樣。我以為我們會超越世俗的眼光成為真正的朋友，然而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拜託長官這個時候可不是話語留白增強感情的時候！這樣關鍵的事情不說出來大家不想歪才怪嘞……不對，看長官的嘴巴還在顫動，這就有點誇張了吧……難道……難道有人控制住了他？

或許這裡隱藏著一個很厲害的傢伙，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菲普斯長官應該不是牧師口中描述的那樣。可是牧師為什麼這麼咄咄逼人？

我覺得菲普斯長官應該是有難言之隱吧，不然為什麼他總是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除非……除非他已經被人控制不能掌控自己了！

可是這麼封閉的小鎮怎麼會有女巫的呢？

就在審判被牧師主導之後陷入僵局時， 約翰.普洛特——一個薩勒姆鎮的農民主動袒露了自己有過的罪行——「是我做的！這些都是我做的！」

他咆哮著呼喊著，眼球因激動向外凸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唾沫橫飛：「我就是邪惡的巫師！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些草菅人命的魔鬼，你們是魔鬼是劊子手！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濫用職權高高在上從不聽從人民的呼聲，我的母親也不會死在鐵處女的刑罰下！」

「我的妻子也是被你們這些沒有靈魂的魔鬼害死的！」

他沙啞的哭泣聲斷斷續續的回蕩在大廳里。

人們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個崩潰的男人。冷漠地空氣像殺死他母親和妻子的鐵處女一樣尖銳冰冷。

約翰.普洛特：「指控的人就更聖潔嗎? 他們是今早才出生的嗎? 怎麼就突然成了上帝的手指? 到處指證？薩勒姆鎮目前盛行的就是 『復仇』! 瘋狂的孩子們 靠著叫囂就取得天國的鑰匙，復仇重新書寫法律!」

牧師：「我親自查看過蒂圖巴 、莎拉古德, 以及其他26個人......她們都承認有跟魔鬼做交易。」

普羅特：「那當然, 只要否認 就要被弔死 您沒想到這一層嗎？難道權利和土地真的就比人命要珍貴嗎？」

菲普斯長官不知何時已經離場。

牆腳那個名叫「鐵處女」的刑具也泛著冷冷的光。

「抓住他！」牧師搶先在菲普斯長官前發話，好像他才是這裡最高的指揮者，他記起享受的沉浸在這權利的滋味里，興奮的瞳孔像貓眼一樣並轉動左手食指上的象徵權力的黑寶石戒指。

兩邊的侍衛還沒抓住躁狂的約翰.普洛特，就被他給躲開了，他瘋狂地沖向人群，嘴裡不知在念念有詞著什麼，面帶猙獰的笑直奔牆腳的鐵處女。

我預感到他下一步會做什麼，就一個箭步擋在他面前試圖攔住他。

可是……

「砰！」

約翰.普洛特出奇大力的把我推開，決絕的把自己關進鐵處女。

「我已經把靈魂給了你們，你們就把名字留給我吧！」凄厲的聲音裡帶著他對自己母親和妻子的想念與愧疚。

這是他最後的聲音。血汩汩的順著牆腳流成一道鮮艷的圖案……我愣在原地，突然覺得自己儘管是個女巫卻還是這麼的無力。為什麼我不早一點攔住他不早一點結束這荒謬的一切。

為什麼？

只因為婚外情在清教徒為主的殖民地時代屬於罪行；因為平日對牧師不滿被懷疑為「崇拜魔鬼」；因為拒絕指控他人而身陷囹圄。普洛特在生命和榮譽之間做了艱難的抉擇，他很想活下去，他有愛妻和孩子，因此他在認罪書上籤名想獲得寬恕，但是他很快又撕毀了認罪書：

「因為這是我的名字！一生中我不會再有別的名字。因為我撒謊了!因為我還不如......那些被你弔死的人腳上的塵土！

「我已經把靈魂給了們，你們就把名字留給我吧！」

這又何嘗不是我的心聲？

善良與邪惡，堅強與軟弱，揭發、指控、報復和撒謊。

「那是謊言呀! 撒了以後我要怎麼面對自己呢?我怎能這樣欺騙我自己！」

卡洛奇在門廊下賞月亮，巧合的就像是專程等著我似的。

月光淡淡的灑在卡洛奇青春洋溢的臉上，一塵不染眼睛像不小心墜入凡間的天使：「對於土地的貪慾以前表現在為了地界和文契而爭執不休，現在卻可以升華為捍衛道德的爭鬥，人們能對鄰居誣衊陷害，同時卻又感到完全心安理得。明明是對舊仇宿怨的報復清算，卻被說成是天國里上帝與撒旦的鬥爭。」

我則不以為然：「你有沒有想過一個明顯的事實，那些被指控為女巫的人，的確就是有罪？」

牧師因為擔心和普洛特妻子的私情被揭露而撒謊，為了報復藉機指控普洛特的妻子伊麗莎白；女奴蒂圖巴因為地位低下被迫承認「和魔鬼簽約」進而魔怔般地漫天揭發；普洛特的女鄰居瑪麗在法庭的壓力下除了撒謊無以自保；那幾個撒癔症的女孩子則在撒謊和指控中獲得快感……

如果沒有經歷過某些荒誕的歲月，也許很難想像，有時候人們就是會陷入某種詭異的境地：除了違背良知參加到揭髮指控和撒謊之中，簡直逃無可逃！

聖徒永遠是極少數。

真實的女巫事件，和現在人們虛構的巫術童話——研究法律法規的菲普斯長官迷戀鍊金術，牧師則貪戀菲普斯長官的權利。

而我呢，為了尋找三百年前的巫術資料，不憚施用巫術給自己的男友下咒，並運用先人留下的法術（藥方和咒語）為男友解咒並且成功地把「邪靈」轉移到了害人者身上。

現在我只剩自己一個人，空守著無盡的時光和巫術，在黑夜裡被回憶驚醒。

「卡洛奇，」我聽見自己的心在發抖：「抱緊我。」

我被擁進溫暖的懷抱，我閉著眼睛感受著他結實的手臂正環抱著我的腰肢，他強健有力的心跳每一下都在撩撥著我的心扉，青春的味道燃燒著我的理智，每一根神經都像吸了大麻般罪惡著暢快著……而大腦還放不過自己在飛速運轉著……

和記憶中的味道重合，是誰在記憶中緊緊的抱著我？

每個人都被牽扯進來——法官，陪審團，牧師，原告和被告——他們都生活在這樣一個宗教體系之下，不管怎樣，他們相信女巫是真實存在的，而邪靈的確能夠透過人類作用，給大家帶來災難。」

也許牧師僭越菲普斯長官的審判案是對的，殺死二十個人也是公正的——但是先生，他得拿出證據來。

所謂「被證實與魔鬼勾連」其實證的是自己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