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人沒臉沒皮的追上來：「美人兒你要走啊？帶上我帶上我！」

「走開，很煩吶你知不知道！」我很沒形象的對他大喊大叫，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就這麼闖進了我的生活里，住進了巴托里夫人的城堡里。

雨還沒有來，只是鋪天蓋地的狂風，時而尖利呼嘯如戰鼓征馬，時而哀怨如鬼混夜哭，在天地間猖狂而悠久的呼號。從大廳的落地窗的玻璃上可以看到不遠處的舞廳，雷聲之中隱隱夾雜著小提琴模糊的音調，舞會還在繼續。丁香油在雕花案幾上散發著靡靡的甜膩味道，就在我俯下身子的那一刻，恰巧瞥到窗外——豪雨欲來，此刻大廳前的鏡廊和台階空空蕩盪，黑沉沉的夜空下，閃電中清晰映出一個人的身影。

漫天遍野都是雨，匆忙而如凌厲的交織、翻卷、奔騰。頭頂紫青色劃閃硬生生的劈開厚重的愁雲，倏地一下隱入蒼穹泥濘，拉起蟄伏已久的暴戾雷霆，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大吼，驚得風都停住了，只剩下漫天冰冷的雨，滴滴答答，如同古老的安魂彌撒。

神聖的鐘樂在天堂奏響，精靈們在雨中盡情的沐浴著。

我看到了撒旦。

歡快的祖瑪卡舞曲響起，巴托里夫人帶頭領舞——撒旦一日既往的冰塊臉此時和歡快的舞廳氣氛格格不入，舞會的氣氛感染著所有的人，在旁休息或著閑談的人們紛紛走下舞池，加入歡騰的人群。他和巴托里夫人配合的簡直天衣無縫。很快人們開始迷醉，人們的笑罵愈加放肆。

我看著被酒精麻醉了的尋歡人群，一躍而起，順手拉過在一旁閉目養神的那個男人。我跳出了窗子，打開結界，將豪雨隔離在外面。雨里，有血腥的味道。

濃烈。

舞會還未結束，撒旦早已離場，看來他還是沒能和巴托里夫人達到靈魂碰撞的高度，這讓我有些欣喜。

今晚的金髮女郎異常的耀眼，即使是在昏暗的豪雨中，所以我才能這麼快就找到撒旦。

金髮女郎的舞會在此刻結束，並如願以償得到了她的情人——撒旦，今晚就是她刻骨銘心的新婚之夜。她和死神打了一個必輸的賭，賭注就是她的生命。她吧感情和肉體同時出賣給了魔鬼，就在我跳出窗子的剎那，撒旦收下了她昂貴的嫁妝。

至於我，　就那麼冷眼旁觀這血腥的愛情。對於撒旦如此漫長的生命，這甚至連一夜情都算不上，只是須臾。

我走到他的身後，雨水同樣擾亂了他的感官，絲毫未發現我的接近。

「你冷麼？」我的聲音穿過滂沱的雨霧，將那個茫然的金髮女郎攬入身旁默不作聲的男子的臂膀。

她的脖頸軟綿綿的陷入他的臂彎，如同一位順從的犧牲者。

她的脈搏雖然很弱，但是，應該還可以活下去。

我凝視著撒旦的脖頸。哪裡沒有明顯的筋管，而是呈現出一種朦朧狀態的灰白，我感覺不到血液的流淌，我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他慘淡如同被雷擊中的枯木……我還是下不去手。

彷彿知道我要幹什麼一樣，身旁的男子徑自咬開自己手腕上的血管，將血液濡入金髮女郎的口中，而後看向我，「你也不過如此嘛，妲爾維拉。」

我在他故作嘲諷的笑意中收起幾乎觸碰到他頸部的牙齒：「你說的對，我也就是這樣而已。」我聳聳肩膀，和他一起離開這裡回到房間里，我不是吸血鬼，我沒有獠牙。而我身旁的這一位，則不然。

「我想我也許並不愛他，我只是不明白他的選擇，但當那一天拉米亞忽然還給我身體，選擇把選擇的權利留給撒旦，我突然產生了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悲哀——人類的生命是短暫的，而我的死亡卻是永恆的。天地萬物都在依靠自己的規律生長、變化，經歷著世界的輪迴；而我就像岸邊的石頭，千年風化不了，在無邊無際而又深沉寂寞的黑暗中永遠保持清醒。」

「也許你應該重新看待這個世界。」

時間在敘述中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們在豪雨聲中看到金髮女郎由死亡的邊緣走了回來——「我這是在哪裡？」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雙眼，彷彿死亡不過是一場酣眠：「我親愛的撒旦大人呢？」

我和他四目相對，什麼都沒有說。

大雨還在下。

——每個人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他們不懼怕受傷和失敗，因為害怕比起傷害本身更糟糕。沒有一顆心會因為追求夢想而受傷。他們的每一個瞬間，都是與心中神邸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