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發生的事情可想而知，戴准淮被蘇果的家人送到醫院治療，戴爸爸和戴媽媽也在隨後趕到，萬幸的是戴准淮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也沒有影響到他未來的發育，只是比較嚴重的皮外傷和輕微腦震蕩。

而且戴准淮在治療期間一次都沒有哭過，安靜得不像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

戴媽媽削好了一個蘋果遞給床上的兒子，對方接過，卻是問道：「媽媽，蘇果呢？」

這是他住院的第四天，恢復的程度比預料中要好，令人歡喜。蘇家的人第一時間就擔負起了所有的醫藥費，還帶著九歲的蘇果登門道歉，在戴准淮還沒醒來的時候，蘇家人也是來了好多趟了。

他們熱心，戴家又怎麼會再追究，畢竟禍根在自己身上——年幼的兒子偷騎腳踏車出去玩這一點，就夠讓戴爸戴媽一邊責罵兒子一邊抹眼淚了，倒真覺得對方不必要，不必要為了女兒沒提醒戴准淮繞開樹木這件事而如此費心，畢竟當時的情況太突然太緊急，是個大人都會措手不及，遑論蘇果只有九歲呢。

兩家之間的理解，讓這件事很快就淡了，到後頭人家自然再沒理由探望了，應盡的都盡了。

但是兒子在沉默了四天後，第一句話卻是問起人家蘇果，這讓戴媽媽有些不是滋味，怎麼感覺兒子被搶了一樣。

她摸摸兒子的額頭，溫度正常，倒是奇了，沒人跟他提過蘇果，他卻知道對方的名字，還第一個就叫上來，問的是她這個給他削蘋果吃的親媽。

「突然提起人家小女孩幹嘛？」戴媽媽沒好氣道。

「她被家裡人罵了嗎？」戴准淮回想了一下，在昏迷前他聽到了蘇果爸爸的責罵聲，那是將他抱起來的人，明明動作溫柔，為什麼對著蘇果卻言語粗暴呢？明明是他不注意撞到樹上的，又賴得了蘇果什麼事呢？

「准淮，把蘋果吃了吧，啊。」

「媽媽先告訴我我再吃。」

「……」好小子，會威脅人了！戴媽媽無奈了，只好將她知道的事盡量以兒子能聽懂的方式說出來。

大概就是，蘇果的現任父親是她的繼父，娶蘇媽媽的時候就不待見蘇果，自己兒子一出生了就更變本加厲，整天就想著找些蘇果的漏子來管教她，幸好這人只愛動嘴，這要是打起來，蘇果肯定受不了。

說起來，就是一個重男輕女的繼父，在親眼逮著蘇果目睹戴准淮撞樹一事後，為紓解心中鬱悶而借題發揮的一齣戲。凡事都要往蘇果身上帶，說什麼「孩子不懂事，回去就教育她」「女孩子就是不省心」的話，把無厘頭的怨氣發泄在蘇果身上罷了。

戴爸戴媽聽他說話，留了個心眼，回去的時候順便去蘇家看了看蘇果，小孩沒事，只靜靜地坐在沙發一角不說話，他們仔細觀察後也沒發現傷痕。這繼父，也是嘴上快意、心上不敢。

四天時間，兩家之間的聯繫就淡得差不多了。

「蘇果她哭得很厲害呢。」戴准淮聽了自家媽媽的描述，又想起剛摔懵時蘇果焦急的淚眼，心忽然就疼了一下，結合他第一次看到蘇果的驚喜，變成了超越檸檬的怪異酸澀。

「……准淮？」戴媽媽又一次吃醋了，兒子張口閉口就是蘇果，把她這個媽給放到遺忘的角落裡了。

康復出院後，戴准淮就一直表示想去看看蘇果，爸爸媽媽之前因為他的意外請了假，現在可忙死了，就一直口頭敷衍他，讓他好好獃爺爺奶奶家裡再休養休養。

時間一長，長到戴准淮再次回到學校，家裡人估摸著這下總該忘了，可是這小子總是在家人跟他說話的好一陣子後回覆同一句話：「什麼時候去見蘇果呢？」

漸漸地，家人發現了戴准淮不太正常的地方，那就是對人事物的反應過慢，比起以前慢多了，這多出來的部分有些大，不得不讓家人重視起來，可是問了醫生，醫生也只說是後遺症，不會影響正常生活。

難道說一定要滿足了戴准淮的願望，他才會表現得稍微正常？

家人腦迴路清奇，立刻就讓戴准淮和蘇果見了面，兩家人再次見面，少了些尷尬，多了些熟悉，意外地合得來。最合得來的是兩家的媽媽，都喜歡烹飪，話題可以說個不停；爸爸之間雖然共同話題很少，也還能找出個體育資訊什麼的聊聊。

後邊的小庭院——能從客廳的落地窗直接穿過來的地方，就明白地留給了兩個小孩。

可能是當天嚇懵了，蘇果對戴准淮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口笑起來白燦燦的牙齒，就是那一個笑容，使得她後來在面對繼父的責罵時，都能有勇氣聽完，不反駁，也不流淚，讓對方啞了聲，再說不出半點。

「蘇果…妹妹？」戴准淮加上了「妹妹」二字，顯得兩人更親近些，他撓了撓頭，見了面卻不知道說什麼，只好一個勁地盯人家。

蘇果被盯紅了臉，結巴了兩下：「哥哥，你叫什麼名字？你還好嗎？」

「好得很，我叫戴准淮，戴是戴紅領巾的戴，準是準備的准，淮……」

「多了一點！」蘇果突然搶道，隨後反應過來，難掩開心地笑了笑。

戴准淮本來的打算就是看看人家，所以他就看起來了，蘇果的名字他在聽到的時候就知道怎麼寫了，簡單又好聽，很符合她的形象。

不過十歲的小孩你也別指望他能有多開竅，特別是受了傷後反應遲鈍過頭，蘇果紅臉半天了他都還一直盯著人家，毫不避讓。

戴准淮不太靈光的腦子裡響起了一個聲音。

他說，保護好蘇果。

從今往後。一直一直。

小孩不懂這個承諾的重要性，他把它當做一年才難得等來的新年一樣的存在，默默地擦亮了，又呵氣，又接著擦亮……彷彿有無窮的力量得以延續下去。

這是十歲的戴准淮和九歲的蘇果第二次的見面。

小孩的寶物，從此被認認真真埋起來，日夜看守著。

不斷成長中的戴准淮會不時去看看蘇果，帶她散散步，用終於嫻熟的車技帶她去吹風，看兩個人凍紅了鼻子，然後笑出層層的白氣。

寶物被長大的意識擦亮了，戴准淮了解到了什麼叫喜歡。

原來如此。

又酸。又甜。